竇紅娘的目光仍然盯着通天橋,一點點計算着官軍推進的距離,“豹子!”她緩緩舉起右手.
與紅娘相對的那棵樹下,一叫鑽山豹的頭目立刻舉起手中的旗子,緊盯着竇紅娘的右手。爲了防止官軍強攻硬弩的反擊,紅娘和無憂等幾個好手都隱藏在唐園一片林地的大樹上,而投石機正在這樹下,由這鑽山豹負責聽命指揮行動。
十架簡易投石機上已然裝填好了“彈藥”,投手們站在一旁待命。他們事先已經練習過投“彈”,現在只需要根據鑽山豹的旗語來調整投石角度即刻。
此時,大山裡格外寧靜,除了官軍在橋上緩緩推進發出的整齊踏步聲,便是那鎧甲摩擦發出的擦擦聲。可所有人的神經,都被這種聲音牽制着,提調着,放不下。
通天橋上的官軍好似過橋的螞蟻,密密麻麻,其先頭部隊已經開始踏足橋對岸。
“打!”竇紅娘這才落下手臂,狠狠的喊道。
“喏,”鑽山豹一聲應承,同時手中的小氣旗一揚。
十臺投石機同時響起“繃繃”的發射“炮彈”的聲音,瞬間便有十個布袋騰空而去,向那通天橋的中央落下。
投石機發射而出的“炮彈”,非是石頭,而是用棉布包裹嚴實的大布包,裡面充斥着松樹油脂再兌以烈酒。
“無憂!”竇紅娘喊了一嗓子,便從身旁部下的手裡接過一隻箭頭燃火的火箭,彎弓搭箭,對準那即將下落到橋面的布袋,二指一鬆,把火箭激射而出。
一旁的無憂也是這般,不過她同時射出的卻是四隻火箭,分別射穿了四隻松油包。
不知何時起,紅娘和無憂的中間地帶,燃起一堆篝火,各有數人圍繞期間,把那箭頭包滿松油的箭羽遞到火上引燃,然後急速送給無憂和紅娘,二人只管尋找目標,不停的放箭。
其他還有幾位能夠百步穿楊的射手,隱藏在二人周圍,專門射殺那些露出盾牌之外的官軍,但他們用的不是火箭,因爲燃火的箭頭負重,一般人很難精確的掌握這些變化所帶來的箭羽方向和速度的改變。
油布包炮彈雖然很輕,但其是自高而下的墜落,依然能夠借住自由落體的勢能到達很遠的地方,而紅娘他們選擇的炮彈落點正是橋中間。
“砰!”是布袋落地或者砸到人羣中破散的聲音,濺射的油脂四處亂飛。
“呼!”是火箭射到布袋上引燃松油的聲響,以及那斑斑火點落到佈滿油脂的地面與盾甲上的聲響。
十個布袋,有五個在空中被擊碎,濺射得火花滿天飛舞,其餘五個則是摔倒地上破裂,被火花引燃。
“繃繃”又是接連十個布袋騰空而起,還是砸在了通天橋中央,那裡已成爲一片火海,把走在橋上的官軍攔腰斬斷。
“快,退回去!”
“哎呀,燒到我了,快走快走!”
“快仍了盾牌!”
橋上的官兵亂做一團,不斷的有官兵被大火點燃,或是被冷箭射殺,驚呼慘叫聲亂做一團。
火攻對這些官軍造成了致命的打擊,關鍵在於這些官兵用來護身的盾牌,大部分都是用山林中的樹木藤條所做。其實這些官軍本就是騎兵出身,幾乎不用盾牌,這大盾牌都是賈維因蛇穀道損傷嚴重,臨時想的應對之策,如今卻弄巧成拙。
非是李承訓算準了賈維會折樹做盾,而是他儘可能多的換位思考,設想賈維若要攻山會採取怎樣的策略?這火攻只是他應對對方進攻的一個策略而已。
通天橋上已是一片火海,到處是燒焦的屍體和依然在熊熊燃燒的木盾。
過了橋的那數十個官軍是幸運的,可他們驚魂未定,便看到山上唐園口那裡那些彎弓搭箭的身影。
“官軍兄弟們聽着,你們丟下武器,脫下鎧甲,站到一邊,大青山的兵不殺投降的,”沙子身材矮小,卻是中氣十足,扯着脖子喊道。黑鐵塔隨李承訓到“藏兵洞”後,沙子成了喊話之人。
這幾十個兵士明顯躁動起來,在片刻的爭論之後,他們最終還是選擇了轉身向唐園衝殺過來。
一陣箭雨落下,這數十人立即舉起盾牌遮擋,把身體縮在後面,並向側旁的密林處移動。
過了通天橋,與天梯中間的這段區域基本沒有溝壑,因此兩側生長了許多樹木,形成了密林,所以竇紅娘不敢下令用火箭攻擊,可這幾十個官軍若是退到密林裡,她再想殺掉他們,便只能短兵相接了,難免會有損傷。
“豹子,投石頭!”紅娘吩咐鑽山豹換過“彈藥”,用旗語打出了方向和距離。
“繃繃”數發石頭炮彈呼嘯而出,可惜的是一個也沒有砸中。
“豹子,向左前移動十米!”紅娘聲音急迫。若是讓這些人跑到樹林裡,對她們下一步的防守極其不利,因此在通天橋火焰熄滅之前,一定要剿殺掉這些人。
鑽山豹調整了投石機發射角度,果然接下來的數顆石彈全都砸在了官兵隊中,那裡立即響起一片慘嚎聲。
官軍們也顧不得危險,那些沒有被砸傷的,立即向旁邊的樹林拼命狂奔,可他們再快,又如何快得過無憂等人激射而來的箭羽。
轉瞬之間,那些企圖逃走的官兵全都被射殺,非是李承訓心狠,而這就是戰爭,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但他也不是沒有慈悲之心,其優待俘虜的政策便是減少殺戮的有效辦法,同時也是禍亂官軍軍心的手段之一。
可惜的是,他的計策被賈維識破,那賈維居然命金甲屠殺了那些被放回去的人,而後誣陷是李承訓所爲,指責他是口是心非。也許,這就是那些官軍寧願死戰而不願投降的原因之一。
竇紅娘見通天橋火光兀自燃燒着,立即吩咐沙子等人快速下去,把那些受傷未死的官軍救上來,這是她的慈悲之心,她也只能做這麼多了,同時也是她在一力貫徹李承訓投降不殺的方針。
李承訓在得知前方這一戰況後,心中覺得甚爲可惜,他現在極其缺人,更缺會打仗的人,但他也知道憑藉自己現在的實力與威望,絕對不能夠把這些被俘虜的官兵化爲己用,所以他選擇把這些兵士全部放回去。
這些兵士對於一場戰役的勝負無足輕重,但他們活着回去所給他帶來的影響力卻是不可估量的,一次,兩次,n次之後,一定數量的官兵羣體便會了解李承訓的政治訴求,和軍士素養,這些都將成爲一個深埋土壤之中的種子。
有朝一日,李承訓佔據了一方土地,建立了一個國家,這些種子總有會生長出來的,他的路纔會越走越寬廣。
“無名,你真的不打算去前方看看?”耶律風半躺在樹蔭下的藤椅上,看着他,有些難以置信地道。
李承訓輕嘆,“我何嘗不想身臨前線指揮?一來我這身體過去,只會給他們添亂,二來大方向既然定了,我相信紅娘的指揮才能。”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果然是帥才!”說話的是白將軍,他也坐在樹蔭下的一處藤椅上。對於李承訓和耶律風,白將軍羅成已然坦誠相見。
除了他們三人外,還有一人便是阿大,她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穿梭於三人之間,爲他們端茶倒水。
“羅大哥過獎了,是我運氣好,有紅娘、無憂、王苑等人助力,”李承訓謙遜地道,而後喝乾了杯中的清水,“阿大,煩請再給我填些水來!”
阿大略微含羞,她曾數次要求去一線戰鬥,卻都被李承訓駁回了,反而說這裡都是些傷兵殘將,更需要她的保護。
而實際上呢?是他有意撮合阿大與白將軍,讓他們有更多的時間在一起,當然,現在還不是挑明的時候,但卻並不妨礙可以先創造些條件。
“哈哈哈!”白將軍突然縱聲大笑道,“快哉,妙哉,我羅成向來佩服父親統兵打仗視若等閒,今日見李兄弟你一杯清水之間,決算千里之外,當真令哥哥佩服!”
他當年暗爲父親羅藝燕雲十八騎之首,雖然也幹出不少千里破軍的大戰,但那都是在其父親的決算之下,其本身頂多算一個將才。
羅藝死後,燕雲十八騎離散,他隻身在草原上馳騁,成爲一個揚善懲惡的獨行俠,距離自己成爲一個帥才的目標越來越遠。
“羅大哥真是謬讚了,無名真是愧不敢當啊!”李承訓的臉竟然紅了,對於別人的稱讚,他可以坦然受之,而對於在草原上神一樣的人物的讚美,他卻感覺很彆扭。
“李兄弟,你就別謙虛了,白大哥說的一點兒不差,我們統兵之纔有數,你卻是可以統兵無數!”耶律風笑着插話道。
“行了,兩位哥哥若再這般恭維我,那兄弟我真是無地自容,立刻就走,咱不嘮了!”說着,李承訓站起身來,舉步便要走。
“好兄弟,別走!”白將軍說着便要起身,被一旁的阿大連忙扶住。
李承訓則立刻停住身形,“那兩位哥哥,可莫要再取笑於我!”
他非是真的要走,此刻在這裡喝水,聊天,不過是爲了讓自己輕鬆一些,否則的話,他在後方如何坐得住?
“報!”來回傳遞消息的黑鐵塔跑得滿頭大汗,“大將軍,官軍已經突破通天橋,駐紮在天梯之下。
“什麼?”耶律風拿着水杯的手微微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