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黷武,你可真是不掉棺材不落淚!”耶律風邊說邊來到李承訓身旁,向他躬身行禮,“耶律家主參見李將軍.”他雖是李承訓二哥,但那是私情,如今卻是官與民的差別。
“二哥無需客氣,儘快料理耶律家的家事纔是,”李承訓聽耶律風自報爲家主,心中高興,這說明自己對耶律家內部矛盾的分析是正確的,而他與耶律風爲此而精心謀劃的行動方案很成功。
耶律風微笑示意,卻拿起李承訓身前几案上的酒罈,又倒滿了一碗酒,將其舉向耶律黷武,“耶律黷武,你敢喝了這碗酒,我們便信你真的有心歸順。”
“哼,耶律風,你什麼意思?”耶律黷武故作糊塗。
“來人,將它帶進來。”耶律風高聲大喝,顯然他早有準備。
伴隨着一陣急促的喘息聲,一條狗被一名武士牽了進來。
“給他灌下去!”耶律風待那一人一狗走進,將酒碗遞送過去。
狗通人性,它似乎預感到災難的降臨,用力向後蹬腿,掙扎,奈何它本就是小狗力弱,加之兩個大漢捏住它的要害,硬生生撕開它的嘴巴將酒灌了進去。
那狗慘嚎數聲後,便四腿抽搐,雙眼翻白,口吐白沫,瞬間暴斃。
廳中一片譁然,原來那酒中有毒!而且是如此猛烈!
李承訓驚得一身冷汗,暗自慶幸的同時,感嘆自己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竟險些着了他的道兒,看來這“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的道理是普遍適用於任何人的。
“耶律黷武,”李承訓對其怒目相向,“看來,你是擔心在城門口殺不掉我,纔想了這麼個詐降的計謀,來騙我喝下這毒酒,當真夠毒辣!”
耶律黷武見詭計敗露,也不再掩飾,“李無名,算你道高一丈,可你又能奈我何?”說罷,他緩緩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這大廳中,只有他身前有長案,長案後有座椅,這樣才能產生俯看廳下衆人的效果,才能顯示自己的地位高於旁人,從而彰顯其在耶律家地位超然的特殊。
“耶律黷武,你真是夠狠,竟然用自己的盟友,那四個突厥首領來博得我的信任,就只爲了更把握的殺了我,這值得嗎?”這是李承訓心中最不理解的地方,他想耶律黷武已經與大唐鬧翻,而且已經投靠了突厥人,怎麼可能還會殺了突厥頭目以絕自己的後路?
耶律黷武嘿嘿笑道,“誰說是我殺了他們?這裡現在都是你的人,是你殺了他們!”說完,他又是一陣大笑。
在笑聲中,他手指輕輕按動了那座椅的扶手下的凸起,便見其面前有一方鐵柵轟然而下,而與此同時,他猛然抽身從後堂退走。
“快追!”耶律風和李承訓同時起步,到得近前,他們才發現這方鐵柵剛好阻絕了耶律黷武寶座與廳下諸人之間連接。
“繞道!”此時,廳內所有人,包括耶律家五老都行動起來,全都又從大廳正門出去,再翻繞到後堂去尋,可哪裡還能尋得到耶律黷武的蹤影。
“二哥,你即刻帶着家族長輩去城門擒拿耶律器,穩定局面,而我要去突厥馬賊駐地,以防耶律黷武前去慫恿賊兵制造混亂。”
說完,他轉頭對一位花白鬍須的老者施禮道:“洪昇前輩,你立即點齊五千兵士,隨後趕到突厥馬賊住地,助我平叛。”
“門主客氣了,屬下遵命!”那花白鬍須老者,居然是耶律家五老之一。
衆人立即散去,各行其事,而李承訓與他那精選的十二名隨從,在一名耶律家武士的帶領下,疾步奔向突厥馬賊駐地。
突厥馬賊駐紮的區域是一片開闊地,數百個帳篷錯落有致的排布期間,因現在是深夜,裡面沒有燭火,一片寧靜,只是外圍有一排風燈,風燈下有些個零散的打着盹的守衛,畢竟這裡是幽州內地,沒人會想到有危險存在,自然防守鬆懈。
李承訓等人正伏在一條幹涸的排水溝裡,只探出個頭來,注視着對面不遠處的突厥馬賊大營,這裡空曠異常,能有這麼個凹陷之地,已經很是難得了。
“你們六個,分守住通向這裡的三個路口,如此深夜,若有人向這裡急行,格殺無論。”李承訓低聲命令。
“將軍,不如讓末將去四周巡視一番。”鐵鞋經過了這一夜的驚心動魄,對李承訓佩服得五體投地,他越來越擔心自己在唐軍中身份已經被李承訓知曉,寧願趁機逃遁。
李承訓當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立即否定了他的請求,並讓他安心以待,還特別指派兩個軍士做他的護衛,要保護其在幽州城內的安全。
鐵鞋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好似被利刃猛刺了一下,全身汗毛乍起。什麼意思?這是監視嗎?他的眼光不由得看向李承訓,想要與其目光對接而從中尋得一絲端倪出來,無奈天色太黑,他根本看不清楚,由此內心變得更加慌亂起來。
李承訓要的就是這種效果,這個內奸在他身邊就如一隻蒼蠅,令他作嘔,他原本就打算攻下幽州城後便除掉這個垃圾,但現在還打算再設計利用鐵鞋一次,用來殲滅仍然盤踞在幽州城外的突厥主力。
“無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趴伏在李承訓身邊的賈墨衣突然開口問道。她是個有野心的女人,常自嘆自己不是個男兒,可見過李承訓的行事手段,那高傲的性子卻大爲收斂。隨着李承訓一路走來,她雖然嘴上話不多,卻處處往心裡去。
“什麼怎麼回事?”李承訓是裝糊塗,也是真糊塗,最近事情太多,他不知道她問得是哪一樁。
“你敢帶着十幾個人去闖虎穴,似乎早就知道耶律風已經入主耶律家。可是我知道,耶律風才下山幾天,又先去搬請契丹族的救兵,他何有時間來平叛耶律家內亂,使得耶律黷武衆叛親離?若說是你做的,可你一直在大青山上,又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
賈墨衣見左右是在這裡藏伏等待,以防突厥人叛亂,便連珠炮似的發問,以向李承訓求證心中的謎團。
“墨衣真是好細心,”李承訓笑得開心,畢竟人人愛被奉承,他也不能免俗。他從賈墨衣的問話中已然聽出其已經一改往日冰冷的語氣,取而代之的渴望的問詢。
他轉頭看向旁邊的兄弟,見他們也是一臉的渴望,這才清了清嗓子,說道:“多算勝少算,少算勝無算,所以未雨綢繆纔是王道,耶律風能掌控耶律家族,是我久在我剛到草原之時便開始運作了。”
“胡說,你,你,你能想的這麼遠?那就不是人了。”賈墨衣語氣一冷,她雖知李承訓不至於調侃自己,但覺得他還是在誇大其詞,心中頓時不快。
李承訓呵呵乾笑兩聲,便也不賣關子,從頭說起。
當年,暗影門副門主楚雲飛枉死暗影堡,李承訓憑一己之力鎮壓叛亂,那個時候他暗影門舊部僅剩十人。隨後,他以這十個人爲班底,依靠新投奔他的王苑帶着些娘子軍,設計平定了大青山。
有了一席之地,李承訓便開始謀劃他在賽外的生存之路,別看他表面謙和,但卻是個有野心,也有辦法的人,從其給他手下這十個最信任的人所進行的分工便可以一斑。
山鬼、鑽山豹、耗子留在馬賊中做基層小頭目,李承訓在這裡是人生地不熟,極其需要接地氣的人脈,所以並未給三人較高的官職,目的就是要他們從底層成長起來,建立自己的威信,事後證明他們做的很好,在對抗官軍的大青山守衛戰的關鍵戰役中脫穎而出。
風雲和許磊生二人被李承訓秘密安排在大青山雪線之上,以經營他們的後路,這絕對是量才而用,一個老成持重,一個鋒芒內斂,事實證明這招暗棋成功瞭解救李承訓大軍的危難。
剩下那五人,都被李承訓派遣到了山下,散開到各處,獨領一面,他知道自己早晚要走下大青山參與羣雄逐鹿,那個時候他會需要朋友,卻更需要有自己人在對手的心臟裡,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亙古不變的軍爭理念。
在如此殘酷的環境下能活到現在的十個暗影們老部下,不說個個身懷絕技,也都是人中精英,就像是十把尖刀,插到哪裡都能帶出血來,而耶律家族之內就有一把這樣的尖刀,還是袖口繡五花的五老之一,他叫耶律洪昇。
耶律洪昇原本就是耶律家族內的高手,在中原歷練的時候便已經加入了暗影門。後來,暗影們被官府打擊,中原內各分舵被破壞殆盡,他便回到了塞外,隱居於家族內部不問世事。
在賈維化裝成李承訓在邊塞迫得竇紅娘走投無路之時,正是這人在暗中保護了紅娘,並把她轉移出去,因其在家族內地位較高,平時又是深入簡出,因此並未引起賈維等人的注意,得以保全至今。
後來,李承訓隨着竇紅娘回到塞外,便立即召集暗影門僅存的骨幹力量,揭穿了賈維假冒自己的事實,並與他們共同謀劃暗影門在塞外逆境中生存的辦法,而這些人中就有耶律洪昇一個。
他要求耶律洪昇繼續潛伏在耶律家,以備不時只需,同時教授了一套手語給他。這套手語是李承訓受到現代摩斯密碼的啓發,通過手指間不同手指的組合頻率來表達一些簡單的意思。
臨別之時,他特別叮囑耶律洪昇說,“他日與你接頭之人,也必懂得這套手語,方可爲信!”
“我說嘛,”聽到此處,賈墨衣不由得驚呼出聲,“在大廳上,你不許大家喝酒,似乎早就知道酒中有毒,定是那站在耶律黷武身後的耶律洪昇,給你發的指語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