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是事實,難道不是嗎?沒有調查,誰都不好下結論。李承訓說的從容淡定,“當務之急,咱們還是趕緊離開這裡吧。”
“對,三弟說得對,爭執這些也沒有意義,待脫險後,讓二位鷹大俠調查一番,自有結論。”白將軍附和道。
“金甲,銀環,現在一切都聽從白將軍的安排便是。”賈墨衣出言喝斷了銀環的話語。
她說聽命於草原上久負盛名的白將軍,也並無不妥,但實際上這裡所有人都清楚,李承訓纔是領軍人物,難道她看不出來?爲何卻這般說?
在這緊張的時刻,幾乎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禁莞爾一笑:這對捆綁的夫妻,恐怕日子都不會太好過。
“咱們從原路返回,”聾啞老人最後一錘定音,“雖說都督府秘道不只這一條,但屬這條最是絕密,這裡都被封堵,更別說其他地方了,咱們還是趁着天黑趕緊出去,天色一亮,就走不脫了。”
事不宜遲,幾人既已達成共識,轉身迅速回返,卻又是用了將近兩個時辰才返回地牢原處,這眼看天色將明,也顧不得許多,略作調整後,以聾啞老人打頭,出塞鷹斷後,幾人從地牢內破門而出。
門口守衛見聾啞老人從地牢內出來,明顯遲疑了一下,因爲在他們的印象中,這老頭兒不該在此刻出現在這裡。
就在那守衛猶豫的空當兒,聾啞老人立即探出雙手,一左一右掐住那兩名守衛的脖頸,手指交錯之間,便送他們去了西天。
“快,跟我來!”他暗呼一聲,便貓腰靠近牆根,急速向都督府前院而去。相比於都督府後園,前院歷來有重兵把守,圍牆相對較矮。
聾啞老人熟知都督府地形,由他帶路,幾人或隱或伏急速行進,不一刻便到了目的地,由於天色較黑,無論是在遠處打盹兒的守衛,還是瞪着虎目巡視的兵將,都沒有人發現這邊的異動。
“越過這堵牆,便出了都督府,不過現在的幽州就是個死城,尤其是夜晚,在道路上除了突厥兵,不會有中原人。一旦碰到敵人,只有殺出一條出路,大家也只能各自顧着自己了。”
聾啞老人把衆人聚到一處,低聲說道。他言外之意是各人自求多福,他只會保護賈墨衣,而不會去理會衆人的生死。
“老人家,要千萬照顧好賈小姐,”李承訓畢竟已與賈墨衣成親,而且是明媒正娶,但他實在不想改口稱其爲娘子。
“那是自然,”聾啞老人出言應道。
“鷹三姐,你照顧好鷹二哥,能走便走,千萬不要顧及我們!”說完,李承訓一拉白將軍的手臂,“大哥,咱們兄弟同生共死,如何?”他自然要安排下自家人,總不能遇到狀況,亂成一片,全軍覆沒吧。
“不行!”
白將軍、出塞鷹、鐵手鷹同聲反對,三人各說其理,不外乎是要與他同生共死,最後反倒是白將軍突然對聾啞老人施行一禮,說了句出人意料的話。
“老人家,三弟中毒,非賈小姐解藥不可,你帶着他一併走吧。”由於他們處身危機,因此白將軍說話聲音極小。
“上官伯伯,他的性命關乎我爹的性命。”賈墨衣也出言提醒。
聾啞老人除了賈墨衣外,並不關心其他人生死,包括賈維在內,可如今見說,卻也無法迴避,他冷哼一聲,說道:“都廢話少說,跟在我後面。”
如此險地,豈容幾人在此浪費時間?此時五更雞鳴,天色正待發亮,聾啞老人二話不說,一手攬住賈墨衣,一手抱住李承訓,猛然縱身向那矮牆上躍去。
見他高高躍起,出塞鷹也扶着鐵手鷹,快速走出角落暗影。緊隨其後的是銀環,他一手攬着金甲,一手扶着白將軍,這是他們方纔私底下談妥的,因爲金甲和銀環已經得到賈墨衣的指示,要他們以白將軍號令行事,自是不再話下。
可就在五人到得牆根底下,正準備起步跳躍之時,他們望見此刻剛好躍至牆頭的聾啞老人似乎是被什麼東西擊中,急速從牆頭跌落下來。
“砰!”聾啞老人墜落於地的時候,爲了保護手中的賈墨衣,微微側了側身子,這可苦了另一側的李承訓,被他結結實實地壓了個正着。
隨即,牆頭不知道從哪裡出來的八道白影,清無聲息地落至地面,虎視眈眈地看着衆人。
“突,突,突!”瞬間之下,整個都督府大院中燈火通明,而後有數道房門驟然打開,裡面涌出無數全副武裝的突厥兵士。
很顯然,似乎突厥人早就設定好了埋伏,就等待着這一刻,即便天色擦亮,他們還是按照計劃,燃起了火把。
李承被聾啞老人壓在身下,疼痛那是肯定的了,但他來不及顧慮自己,忙尋隙扯開老人胸前的衣襟,見他的傷口是在胸口,有個拇指般大小的孔洞,差點便穿透他的心臟,但肯定是傷到了肺脈,好在沒有性命之憂。
“怎麼了?“白將軍和金甲等人的第一反應便是聚集到李承訓身側,與其圍攏成圓,抵成一個圓陣,把李承訓、聾啞老人和賈墨衣圍在其中。
“你就是大青山的李無名吧!”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來,把李承訓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說話這人雖也是一身胡衣,但那衣裳卻是暗黃色緞面,一看便不同尋常,加之其身材魁梧,面貌周莊,更有一種王者氣息洶涌而出,正是那突厥小可汗。
突厥“可汗”有大小之別。最高元首曰“可汗”(Qaghan),又稱“大可汗”。“可汗”可分封其子弟爲若干“小可汗”。
李承訓已從聾啞老人身下鑽出,並且站立起來,他見老人已經自己封住穴道止血,便分開白將軍等人,走了出來,直面那突厥王子站定,“不錯,某正是李無名,你可是突厥小可汗?”
他對突厥王子一口流利的漢話感到很是震驚,更驚異對方竟然對他的底細瞭解得如此清楚?並而,他目光所及卻看到了幾個老熟人。
簇擁着王子的是耶律黷武和一個禿頭的矮子,耶律黷武自不必說,單說這矮禿頭,他長相極其萎縮,小鼻子小眼睛,卻有一張血盆大口,所有這些鑲嵌在一個好似玉米麪鍋貼一般橢圓形的臉面上。
李承訓認得此人是紅刀頭馬賊的當家人圖那英,是個極其陰狠殘忍的角色,倒非是他見過此人,而是因爲這傢伙是草原上人人皆知的第一惡魔,其面目早已深入人心。
除此之外,他還發現上次帶隊襲擊萬馬堡的那曼特勒和伊難阿茲曼,二人俱都站在圖那英身後,顯然他們的地位又低了一等。
“我不是什麼小可汗,我是沙鉢羅咥利失可汗的侄兒,阿史那薄布特勒。”那人高聲迴應道。
“阿史那薄布?薄布?特勒?”李承訓猛然想起這人是誰了。
沙鉢羅咥利失可汗就是當今的西突厥可汗——阿史那同俄,作爲主研唐代歷史的李承訓並不陌生,而他的繼任者正是乙毗沙鉢羅葉護可汗——阿史那薄布。
阿史那同俄貞觀八年登基,他承認了突厥十姓部落(西南方的弩失畢五部(稱南庭)和西方的咄陸五部(稱北庭)的相對獨立地位,喪失民心,西突厥發生內亂。最終其不得不逃往拔汗那(今中亞費爾幹納盆地),在那裡死亡。他的兒子爲乙屈利失乙毗可汗,可是很快就死了。弩失畢的酋長迎立阿史那薄布,立爲乙毗沙鉢羅葉護可汗,那將是貞觀十四年發生的事情。
李承訓想不起其他人的名字,想不起十姓部落的名字,但西突厥大可汗的名字,他是不會忘記的。
“啊,原來是薄布將軍。”李承訓行施一禮,算是對這位歷史名人的恭敬。
“楊將軍客氣了,大突厥正是用人之際,我久聞你的英明,也知你與大唐不和,不如投身於我突厥王庭如何?我一定在大可汗面前保舉你,如何?”阿史那薄布當真是快人快語。
李承訓卻搖頭苦笑道:“感謝薄布將軍好意,但在下生是大唐的子民,死是大唐的厲鬼,絕不會投靠你們突厥的。”
阿史那薄布對於李承訓的回答不僅沒有怪罪,反而豎起了拇指,“果然是英雄,只是,這樣便要虧待英雄了。”
其實這位突厥未來的王者很有自知之明,他了解那些大唐的高官重臣,只有在其走投無路的時候纔會去投靠突厥,比如上兩任的幽州都督羅藝和王君廓,而對於如今的當朝駙馬李承訓來說,目前的局面還不足以令其歸順。
李承訓見薄布說完,便有大隊突厥兵士向他們走來,但他心裡卻不禁奇怪起來,爲何這個薄布如此心急的要將他們關押起來?甚至不問他們是如何脫逃的?
在看眼前這這陣仗,簡直就是如臨大敵,而僅就目前李承訓等人的狀況來說,他們根本無需動用那八名武功奇高的白衣西域僧人。
“哈哈哈哈!”
一聲聲狂笑來自都督府外,在笑聲中,賈維好似大鵬展翅一般,華麗麗地躍過都督府的高牆,降落在府院之內,於李承訓一方與阿史那薄布一方中間的位置上。
賈維很瘋狂,瘋狂到把五萬大軍留在了幽州城外五十里處,而孤身獨闖幽州,竟要以一己之力扭轉困局,爲自己恢復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