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開元二十五年,初冬,正午,陰,寒風刺骨,漫天飄雪。
在長安最多也就是冷點,到了遼東,楊雲楓才知道怎麼叫做寒,而且這個時代不必後世,後世因爲溫室效應,大氣排放污染嚴重,好多地方冬天連個雪花都看不見,而這個時代的初冬,北方已經好多地方迎來了第一場雪了,遼東地區早在十日前就開始了連夜的大雪,好多地方的雪都已經過了膝蓋了。
好在隨行的李穎多了一個心思,給楊雲楓備了幾套棉衣,剛到幽州之時就已經換上了,楊雲楓本來還想拜訪一下裴旻與高適,結果只看到了高適,據高適說,裴旻已經隨着大隊調往了遼東,今年冬天格外的寒,遼人被凍死了不少牲畜,只怕這個冬天的遼東不會太太平,所以遼東守將已經做好了積極的應戰準備。
楊雲楓一行人一共十餘人,其中包括李穎、吳澄江、趙雲龍、郭婞茹,謝阿蠻是宗露不放心楊雲楓一人在外沒有人照顧,硬是讓謝阿蠻跟着過來的,謝阿蠻自然是求之不得,楊雲楓本來是想讓謝阿蠻在長安好好照顧宗露的,但是宗露說待楊雲楓走後,她就會搬回孃家去住,根本無需謝阿蠻照顧,楊雲楓想着李穎一個千金之軀,肯定也需要一個使喚丫頭,所以便答應讓謝阿蠻來了,不過來之前,還千叮嚀萬囑咐謝阿蠻,遼東不比長安,到了那裡無論如何都要跟在李穎身邊,不能亂跑,謝阿蠻能去遼東已經喜出望外了,自然是不住點頭答應。
隨後一行人到了幽州,正好找到了高適,所以楊雲楓也向當地的屬將講高適要來了,高適比在洛陽時要黑了許多,也瘦了許多,已經完全沒有了文人氣息,黝黑的臉龐上滿是鬍渣子,若不是身上穿着士兵的甲冑,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逃難的災民一般。
楊雲楓與高適兩人見面時,沒有多說話,看着對方良久,這才上前緊緊相擁,縱情大笑,之後楊雲楓便拉着高適上了馬車。馬車內早已經準備好了熱酒與牛肉,酒是羅玉林的烈酒,牛肉是上好的水牛肉,兩人在馬車上縱情暢飲,李穎與謝阿蠻坐在一旁爲二人添酒。
吳澄江從出了長安城就是自己與他的隨從單獨一亮馬車,路上與楊雲楓等人也不多說話,楊雲楓與高適暢飲之時,也曾讓趙雲龍去叫了他一聲,不過他只是悶哼一聲,不置可否,趙雲龍之後無功而返,但這並不影響楊雲楓與高適老友重聚的歡快之情。
兩人一邊喝着酒,一邊說着這些日子自己的一些經歷給對方聽,高適也這才知道楊雲楓已經是當朝駙馬了,連忙舉起杯對楊雲楓與李穎道:“公主與雲楓兄大婚之日,高某未能道賀,這杯酒就權當補上的……”
楊雲楓哈哈而笑,李穎連道客氣,兩人共同與高適飲了一杯酒後,楊雲楓這才問高適道:“達夫兄,你與裴兄離開洛陽之後,便一直都在幽州從軍麼?”
高適飲了一杯烈酒,吐了幾口熱氣之後,這才笑道:“是了,剛來這邊的時候,還有點不適應這邊的苦寒天氣啊……倒是裴兄每天早上練劍之時,硬是拉着高某一起……不過自從那以後,高某也每天早起鍛鍊了一番,現在身子看上去是清瘦了,但也壯實了許多……”
楊雲楓一邊敬着高適喝酒,一邊又問高適邊境上的一些情況,高適這才道:“具體的軍事方針,高某畢竟是個小兵,並不是很清楚,而且幽州畢竟在遼東後方,一直以來也沒遇上什麼戰事……”說到這裡飲了一杯酒,這才道:“不過倒是經常聽到一些遼東的情況,說是這遼人隔三差五的就會來滋事,而朝廷對遼方針依然是堅守……”說到這裡,重重地將酒碗放到桌上,微怒道:“你說做這唐人,是不是也太憋屈了……”
楊雲楓微微一笑,沒有說話,李穎這時端起酒罈給高適添了一杯酒,高適這才反應過來,這馬車之內還有當朝的公主,連忙對公主拱手道:“公主,高某酒後失言,莫要往心裡去……”
李穎這時放下酒罈,微微一笑道:“高先生乃是一介書生,棄筆從戎後,也有如此熱血氣魄,可想而知,這些年來這遼東的將士們過的是什麼日子了……”說到這裡,看了一眼楊雲楓後,對高適道:“不過這次父皇已經下定決心與遼人一戰了,這不就派了夫君前來了麼?”
高適連連點頭道:“是該給遼人一點顏色看看了……”說着咕嚕一聲將一碗酒飲盡,隨即又嘆道:“不過話說回來了,這遼人也忒驍勇善戰了,我聽前方將士說,這些遼人都是不怕死的主,一上了戰場,就和野獸沒有什麼區別了,我遼東的兵力若是堅守還有可能,若是要依據殲滅遼人,只怕還是……”說到這裡,側頭看向楊雲楓。
楊雲楓這時端起酒碗,笑道:“今日是與達夫兄久別重逢之日,暫且不說這些煩心之事,這些事只怕到了遼東之後,想要放下,都難的緊……”
高適聞言哈哈一笑,道:“雲楓兄所言極是,高某還記得當初在洛陽之時,雲楓說及‘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日你我兄弟就不醉不歸了……”說到這裡,又看向一旁的李穎,問道:“公主不會介意吧!”
李穎聞言連連搖頭道:“若不是前些日子本宮受了點風寒,本宮也想與高先生暢飲呢……怎麼會阻止夫君呢?”
高適聞言拍腿大笑道:“妙計,妙計……”說着立刻端着酒碗與楊雲楓對碰了一下,隨即一口飲盡,吐了口氣,奇道:“咦,這酒水的味道如此特別,要比一般的酒要烈的多啊,喝下去之後,整個身子都暖和了……”
楊雲楓笑道:“高雄在這苦寒之地,只怕肚子裡的酒蟲都快被凍死了吧……”說着與高適兩人相視而笑。
楊雲楓今日也的確是真的高興,畢竟在洛陽之時,與高適的感情其實是最好的,高適也是最向着自己的,在這個時代,久別了這麼久的老友,還能有機會再見那可真是難能可貴的,楊雲楓也只有與高適、李白、杜甫、張旭等人在一起,才能笑的如此開心,如此真誠,才能感覺到自己的確是置身在這個時代的人。
謝阿蠻給楊雲楓斟了一碗酒,楊雲楓端起酒碗,這時看着高適,突然發現,這次見高適,高適與以往明顯的不同了,不僅是外貌黑瘦,甚至有點邋遢了,就連貪圖也都有些兵丁的豪邁了,向着微微一笑,暗道,一個書生整日與一幫武夫呆在一起,不變也真是奇怪了。
楊雲楓一邊笑着一邊向高適解釋這烈酒的由來,高適連連稱奇道:“雲楓兄,你有如此佳釀,卻一點都不惦記高某,真是太不厚道了,你可知在這苦寒之地,每日若是沒有點酒,那可真是要凍死人的,可惜這軍營的清酒,都快淡出鳥來了……”
高適說到這裡,連忙紅着臉看向李穎與謝阿蠻,隨即立刻拱手道:“公主與阿蠻姑娘莫要見怪,高某也是軍營裡呆的久了,與那些弟兄們學上的……”
李穎與謝阿蠻掩口一笑,楊雲楓這時看這高適,若是鬍子再濃密點,儼然就是張飛、李逵在世了,會心的一笑後,心中卻突然一動,暗道:“是啊,這遼東乃是苦寒之地,將士們禦寒就已經極爲辛苦了,還要防禦遼兵,如果能每日都飲上一小碗烈酒,也能幫助禦寒不是?”
楊雲楓想到這裡,立刻掀開車簾,對車外的趙雲龍道:“趙兄,你派一人立刻趕赴蜀中,去找羅玉林,讓他大量的生產烈酒運來遼東……”
高適聞言連忙一把抓住楊雲楓的手,笑道:“高某剛纔說的不過是玩笑話,雲楓兄何必當真,這蜀中到遼東千里迢迢,只爲了運送幾壇酒,也太勞民傷財了……”
高適的這句話倒是提醒了楊雲楓,不錯,若是從蜀中將烈酒運往遼東的話,那酒價也就上去了,普通士兵哪裡喝得起?想到這裡沉吟了片刻後,立刻提筆寫了一封書信,交給車外的趙雲龍,隨即道:“趙兄,勞煩你派人將此書信送去書中給羅玉林……”
趙雲龍接過書信立刻找來一個天地會隨行的弟兄,將書信交給了他,那人立刻騎上一匹快馬,策馬而去。
高適詫異地看着楊雲楓,道:“雲楓兄這是爲何?”
楊雲楓微微一笑,還沒說話,一旁的李穎搶着道:“多虧了高先生提醒了夫君,夫君定然是想到了要讓遼東的將士們也有烈酒禦寒……”說着轉頭看向楊雲楓,笑着問道:“夫君,是不是?”
楊雲楓哈哈一笑,道:“真是知我者公主也……”說着立刻正色道:“不錯,如果將士們有了烈酒,不但能禦寒,還能鼓舞士氣,也能表示朝廷對將士們的關愛,讓他們能更加奮勇殺敵……”
高適聞言笑道:“原來如此,高某還以爲雲楓兄是爲了高某一人而勞師動衆呢……之前高某還慚愧呢……原來是自作多情了……”
李穎這時對高適笑道:“如果有了烈酒,自然也少不了高先生你的……”
高適聞言哈哈一笑,連道妙計,與楊雲楓又飲了幾碗酒,高適早已經是滿臉泛紅,嘴裡都冒着酒氣了,楊雲楓卻還只是臉上微紅,腦袋還格外的清醒,見高適已經不行了,立刻對車外的趙雲龍道:“趙兄,你扶着達夫兄去休息吧……告訴車隊,今日就在前方找個村落小歇一日……”
高適這時腦袋已經迷糊了,指着楊雲楓笑道:“不想這烈酒也難不倒雲楓兄啊,我看這醉八仙的名次是時候換換位置了……”說着已經被趙雲龍背出了馬車。
楊雲楓也跟了出來,這車隊是停在了大道的一旁,車外的山水樹木,到處都已經是白皚皚的一片了,寒風吹過,帶着鵝毛般的雪花,楊雲楓雖然沒醉,也喝了不少酒,這時雖然吹着風,卻不覺得冷,腦袋反而更加地清醒了,看着前方的路道上一個人影也沒有,而天色還尚早。
這時前方的馬車上走下一人,楊雲楓定睛看去,正是這次遼東副使吳澄江,吳澄江見楊雲楓站在雪地中,這時緩緩走了過來,道:“楊大人,幾時再出發?”
楊雲楓看了吳澄江一眼後,擡頭看向黑壓壓的天空,這時道:“吳大人,你看這天色,今天估計雪是不會停了,還是找個村落休息一晚吧!”
吳澄江走到楊雲楓身邊,聞到一股酒氣,冷笑道:“怕事楊大人飲高了,假公濟私吧……”
楊雲楓微微一笑,沒有說話,這時看着遠處模糊的山景,心中想着的卻是長安的宗露、衛墨、奧蘭鬱與貝兒,還有那個刁蠻任性的李思瑜與病魔纏身的公孫綰,心中喃喃道:“也不知道找到江採萍沒有……”
吳澄江見楊雲楓沒有說話,這時冷聲道:“楊大人要歇息,就自顧歇息吧,吳某還要繼續趕路,耽誤了皇上的差事,看楊大人你如何交代?”
楊雲楓這時笑道:“磨刀不誤砍柴工,你如此趕路,若是路上遇到風雪,莫非想凍死在路上不成?”
吳澄江冷哼一聲,沒有理會楊雲楓,轉身離去,徑自上了馬車,不時趕車人一聲吆喝,馬車緩緩離開了車隊,自行趕路去了。
楊雲楓還欲叫住他們,卻聽身後傳來了郭婞茹的聲音道:“他要去,就讓他去,凍死了也活該……”
楊雲楓聞言苦笑搖頭,這才轉身看來,只見郭婞茹這時穿着一件毛邊的花襖,頭上到這一定毛帽,滿臉凍的通紅,正步履闌珊的向自己走來。
楊雲楓知道郭婞茹是標準的南國姑娘,只怕未必經得住北國的寒冷,連忙道:“郭姑娘,車外陰寒,你還是去車上吧……”
郭婞茹這時伸了伸手,長吐了一口氣,道:“坐在車上又不能動彈,都快憋出病了……我倒是寧願吹吹風,活動一下……”說着已經走到楊雲楓的身邊,看着遠處的雪景,隨即笑道:“真是太美了,我長這麼大,從來都沒見過這麼大的雪花,這麼美的雪景……”
楊雲楓聞言,心中苦笑道:“只怕幾天一凍,你就沒這個心情了……”想着立刻對郭婞茹道:“郭姑娘,到了遼東之後,你莫要忘記了我在長安對你的約法三章!”
郭婞茹聞言臉色微微一變,連忙道:“好啦,好啦,這一路你都說過千百回了,我記得了,不就是到了遼東要寸步不離你左右,有戰事不許上陣,遇事先與你商量,是吧?我都記下了!”
楊雲楓點了點頭,笑道:“看來你是真的記下了……”
楊雲楓話沒說完,就聽身後傳來了李穎的聲音道:“何止是郭姑娘,我與阿蠻都記得了!”
郭婞茹與楊雲楓同時轉頭,兩個腦袋卻“砰”地一聲撞到了一起,兩人站立不穩,都摔倒在地上,李穎與謝阿蠻見狀都掩口而笑,郭婞茹這時抓起地上的一團雪,丟到楊雲楓的腦袋,隨即起身跑開,嘻嘻而笑。
楊雲楓這時抹開了臉上的雪,站起身來,見三個女子正看着自己而笑,心中一動,暗想,要是以後的生活都是如此,與自己心愛的人如此開心的生活在一起,夫復何求啊?想着又想到,一旦到了遼東,只怕這種輕鬆的日子也就一去不復返了。
楊雲楓想到這裡,立刻喃喃道:“得快樂時且快樂……”說着立刻抓起了一把雪,朝着李穎、謝阿蠻與郭婞茹三人丟去,三個女子嚇的立馬嬉笑着躲開,不時抓起地上的雪開始反擊,四人玩的不亦樂乎,一旁的隨從見狀,也紛紛哈哈而笑。
趙雲龍剛剛送完高適去休息,這時剛出馬車,就被謝阿蠻的一團雪丟中,先是一鄂,隨即立刻抽出了腰間的長劍,一副如臨大敵的架勢,顯然是沒有摸清楚狀況,再見楊雲楓正與三個女子打着雪仗嬉鬧之時,這才噓了一口氣,還劍入鞘。
楊雲楓看在眼裡,立刻捏了一個雪球丟向趙雲龍,笑道:“趙兄,你也過來放鬆放鬆吧,不要整天一副死板板地樣子……”
趙雲龍聞言尷尬地一笑,微微側頭躲過了楊雲楓丟來的雪球,搖了搖頭,卻沒有過來的意思,這時謝阿蠻跑到趙雲龍的身邊,拉着趙雲龍道:“趙公子也過來一起玩吧……”
趙雲龍背謝阿蠻拉着,臉上一紅,只好跟着謝阿蠻加入了“戰鬥”,很快周邊的隨從也被楊雲楓等人一起牽扯了進來,衆人盡情的玩着,楊雲楓最後躺在雪地裡,聽着周邊的笑聲,是那麼的純正,那麼的無邪,喃喃道:“要是沒有戰爭,這些士兵都應該回家與老婆孩子如此玩樂纔是……”想着立刻給自己下定了決心,暗道:“所以必須要儘快解決遼東戰事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