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衆人還是沒有想到更好的辦法,看來爲今之計也只能等待郭子儀的消息了,李琦與章仇兼瓊離開後,楊雲楓也向李穎拱手告辭,卻聽李穎道:“楊大人,請留步!”
楊雲楓站在大堂門口,這時止步轉身,見李穎此時已經站起身,緩緩向自己走來,楊雲楓知道李穎定然是有什麼話要對自己說,但是家裡還有一位在等着自己呢,立刻道:“公主,夜色已深,早些休息吧!下官告辭!”
豈知李穎這時道:“你就這麼怕見到我麼?”見楊雲楓沉默不語,李穎立刻又道:“我是想與你談談你的事,今日見張建成後,我已經完全相信你的話了!”
楊雲楓這時看了一眼李穎,微微一笑,道:“下官本來也就沒對公主說謊,下官知道公主遲早會相信下官的!”
李穎這時看着楊雲楓,談了一口氣道:“難道你對我說話,只會自稱下官?叫我只會叫公主麼?”
楊雲楓一愕,沒有說話,見李穎這時走到自己的身側,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盯着看了良久之後,這才轉頭看向楊雲楓,問道:“你這個秘密竟然對我說了,說明你心中已經將我當做可以信任的人了!”
不可否認,的確如此,楊雲楓看着李穎,依然不做聲,卻聽李穎這時繼續道:“你爲何如此信任我?你不怕我知道了你的秘密會對你不利麼?”
楊雲楓不自覺的搖了搖頭,道:“我知道你不會!”
李穎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問楊雲楓道:“爲何你這麼肯定我不會?是因爲你知道我對你的心意?”
楊雲楓依然不否認,李穎立刻又問道:“那你爲何不對你夫人去說這些,而偏偏對我說?只是因爲我的身份,想要我幫你?”
楊雲楓搖了搖頭,這時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是想問我,此刻對你的心意如何?”
李穎見以前自己對楊雲楓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總是刻意的迴避,今日卻是一反往常,正詫異間,又聽楊雲楓道:“如果蜀中的事了卻了,我向皇上提親,你還會答應麼?”
李穎聞言又是一愕,驚訝地看着楊雲楓,卻聽楊雲楓繼續道:“這不是你希望的麼?你還猶豫什麼?”
李穎看着楊雲楓心中暗道,是啊,這不就是自己希望的麼,此刻楊雲楓主動說出了這番自己想聽已久的話,但是爲何自己心中卻一點的興奮,一點開心都感覺不到呢?李穎看着楊雲楓良久,在心中苦苦尋找那種本來應該有的感覺,最終發現只有失望,爲什麼會這樣,她不止一次這麼問自己。
楊雲楓見李穎此時怔怔地看着自己發呆,立刻道:“公主,時間不早了,下官就先告辭了!”
李穎依然沒有說話,楊雲楓見狀只好拱手告辭退下,待楊雲楓走後,李穎依然還站在大堂門口,看着空無一人的前院,心中卻突然一酸,他並不是因爲喜歡自己,而是喜歡上了自己的身份,李穎終於給自己找到了理由,一個她永遠也不想知道卻又已經知道的原因。
月上柳梢,節度使府內,李穎的倩影站在大堂門前良久,也沒有動彈一步,寂靜無聲的夜,卻依稀聽到一陣抽搐的聲音,在月光的照耀下,李穎的臉上依稀有猶如鑽石般晶瑩的亮光……是淚珠。
楊雲楓騎着馬走在回鮮于府的大道上,路上一個人影沒有,只有路旁野草中的蟲鳴聲與馬蹄聲有節奏的響徹整個夜空當中,楊雲楓的身影過去後,大道上頓時出現了一道黑影,站在大道中間看着楊雲楓遠去的背影,不是身後又出現了幾個黑影。
卻聽爲首這人這時沉聲道:“羊志,你說的應該就是此人吧?”
身後一人拱手道:“不錯,正是此人!”
爲首那人“嗯”了一聲後,良久之後,這才道:“放心吧,待我父王大業完成之後,我就將此人交由你處置,不過此時你們依然不可動他一根汗毛,否則我父王怪罪下來的話,後果你們知道!”
羊志站在身後默不作聲地聽着,此時聽此人如此一說,依然還是沒有說話。
爲首那人這時轉身看了羊志一眼,沉聲道:“怎麼?你沒聽到我的話?”
羊志聞言連忙道:“小人不敢,小人只是不明白主公的意思,此時若是殺了楊雲楓,也並不妨礙主公的大業……”
羊志話未說完,就聽那人冷哼一聲,斥道:“你懂什麼?我警告你們,若是我父王大業未成之前,楊雲楓有任何損傷,我都不會饒了你們!”說着雙手負背,轉身而去。
待那人走後,羊志暗罵幾聲,身後一人對羊志道:“老大,我們該如何做?當真要聽那小子的話?以老大的武功,不必如此懼怕他,我去給你教訓他……”
話沒說完,就聽“啪”地一聲,羊志給了那人一巴掌,悶聲道:“你們懂什麼,你們以爲老子當真會永遠被他壓着麼?若不是看他父王對老子還有用,老子早就劈了他了!”
身後那人捂着嘴巴,悶不出聲,不敢再亂說話,這時只是看着羊志,卻見羊志這時向大道的另一端走去,隨即轉頭喝道:“還不走?”隨即一行人消失在大道之上。
楊雲楓回到鮮于府時,發現自己的廂房此刻還長着燈,楊雲楓推門進房,卻見宗露這時正趴在桌子上,似乎已經睡着了,不然自己開門後,宗露定然會回望。
楊雲楓轉身將房門關上,這時再看趴在桌上的宗露,心中一嘆,暗道:“這些日子也算是苦了她了!”想着連忙緩緩抱起宗露,走到牀邊,將宗露放到牀上,不想這時宗露咦嚶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睛,見楊雲楓站在牀邊,連忙坐起身來,道:“我睡着了麼?”
楊雲楓對宗露微微一笑,道:“以後爲夫若是回來晚了,你不用等我,只管自己睡就是了!”
宗露沒有回答,連忙起身,幫着楊雲楓脫去身上的衣服,這才道:“我是你妻子,自然要等夫君你回來,不然露兒如何能孤枕而眠!”
楊雲楓聞言微微一笑,沒有說話,待遇宗露都躺下之後,楊雲楓這才轉頭看了一眼宗露,見宗露正睜着大眼睛看着自己,楊雲楓微笑道:“剛纔真是不該將你吵醒,此刻睡不着了?”
宗露搖了搖頭,依然沒有說話,仍是看着楊雲楓,楊雲楓這時擡頭看着房頂,道:“你是等我說完下午沒有說完的話吧?”
宗露依然是搖頭,這時道:“不是,露兒只是想仔細地看看夫君!那些話夫君願意說,露兒就聽着,不願意說,露兒也不會問!”
楊雲楓聽宗露如此一說,連忙轉身看向宗露,隨即握住宗露的手,放到嘴邊親了一口,這才道:“夫人,我楊雲楓在這裡無親無故,只有你一個親人,也只有你對爲夫最好,爲夫以後若是有什麼心思都會對你說!”
宗露聞言微微一笑,不住地點頭,這一刻宛如又變成了正在戀愛中的少女一般。
楊雲楓這時伸手摟住宗露,讓宗露趴在自己的懷中,撫摸着宗露的肩頭,這才問宗露道:“你知道爲夫是靈魂上了楊釗的身,你不怕麼?”
宗露搖了搖頭道:“若是夫君要害露兒,露兒早就死了,況且無論你是什麼人,是人是鬼,你都是露兒的夫君,露兒有何可怕的!”
楊雲楓微微一笑,心中從來沒有這樣的踏實,摟着宗露的手,這時緊了緊,對宗露道:“露兒,你永遠都是我楊雲楓的妻子!”
宗露溫馨地點頭,微微閉上了眼睛,小鳥依人般地依偎在楊雲楓的懷中。
楊雲楓這時突然想到了李穎,沉吟了良久,這纔對宗露道:“露兒,爲夫有點事想對你說!”聽宗露“嗯”了一聲後,這才道:“如果有一日,爲夫娶了當今的公主,你會如何?”
楊雲楓說完等候着宗露的答案,可是良久也沒見宗露回答,這時轉頭看向宗露,卻見她此時滿臉笑意,美目微閉,早已酣然而睡,楊雲楓苦笑一聲,搖了搖頭,暗道,沒聽到也好,我自己都沒想好此事,如果娶了李穎的話,李隆基必然是不會再讓自己娶其他女子了。每每想到這件事,楊雲楓都心煩不已,唉,生活在這個帝王制度下,每個人都不能自已,雖然也可以三妻四妾,但是任何人都要被帝王管制。
楊雲楓想着又想到了今夜在節度使府時,李穎的眼神,自己說要娶她的時候,她一點也不開心,莫非她對自己已經變心了,還是知道自己並不是因爲愛她才娶的?想到這裡楊雲楓虛嘆一聲,暗道,算了,算了,明日愁來明日愁。
翌日楊雲楓醒來的時候,漱洗完畢出門後,卻見後院中站着一女子,正看着院中的花發呆,正是郭子儀之女郭悻茹,楊雲楓見狀連忙上前道:“郭姑娘,你在想什麼呢?”
郭悻茹沒想到楊雲楓會出現,臉色一變,連忙支支吾吾地道:“沒……沒什麼!”
楊雲楓見郭悻茹滿臉憔悴之色,顯然昨夜沒有睡好,心中奇怪,詫異道:“郭姑娘昨夜沒有睡好麼?哦,是了,定然是擔心你爹吧?”
郭悻茹這時苦苦一笑,道:“是啊,我是在想我爹,不知道此刻是生是死!”
楊雲楓這時勸慰郭悻茹道:“郭姑娘你放心,你爹勇猛無敵,相信定然會不辱使命,很快就會有消息的!”
郭悻茹依然是苦苦一笑,道:“但願如此吧!”說着轉過身去,便欲離開。
楊雲楓還是第一次見郭悻茹如此無精打采,這時立刻道:“郭姑娘,你昨夜沒睡好,還是去睡一覺吧,不要多想,吉人自有天相,況且你就是擔心,也改變不了什麼,如果發生了的事還是發生了!”
郭悻茹這時止步不前,喃喃道:“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
楊雲楓點頭走到郭悻茹身旁道:“不錯,你應該好好休息,如果你爹回來見你爲他如此憔悴,他豈不是要怪我沒照顧好你?”說着看向郭悻茹,笑道:“要知道,女人要是長期誰不好覺,很容易老的!”
郭悻茹這時看向楊雲楓,奇道:“是麼?”說着摸了摸自己的臉,隨即問楊雲楓道:“如果一個女人變老了,男人會不會就嫌棄了?”
楊雲楓聞言一愕,這哪裡像是郭悻茹問出來的話?暗道莫非郭悻茹已經被李琦的真心打動了?想着看了一眼郭悻茹,只見郭悻茹此時雖然沒有什麼精神,但是卻是另有一種姿態,反而顯出了一分女性的陰柔,楊雲楓暗道:“若是她好好打扮一番,做事說話不像以前那麼毫無顧忌,其實也算是一個美女!”
郭悻茹見楊雲楓正盯着自己看,臉上突然一熱,連忙轉過頭去,道:“你看什麼?”
楊雲楓也覺得有些尷尬,連忙道:“哦,沒什麼,我見你眼眶似乎有黑眼圈了……”
郭悻茹聞言大叫一聲,連忙揉着自己的眼睛,叫道:“哎呀,那姑奶奶去睡了……”說着連忙轉身跑開。
楊雲楓見狀不禁連連搖頭,暗歎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要是郭悻茹變淑女了,老子就是純情處男了!”
正在這時突聽身後一人道:“雲楓兄爲何打造就唉聲嘆氣?”
楊雲楓轉頭看去,卻見來人正是王維與吳道子,兩人對着自己拱了拱手,楊雲楓連忙拱手還禮道:“原來是摩詰兄和道玄兄啊!”
王維這時走到楊雲楓身旁,拱手道:“雲楓兄,今日王某與道玄兄是來告辭的!”
楊雲楓聞言一愕,暗道自己這些日子太忙,倒是沒有什麼時間陪王維與吳道子,不想他們就要走了,連忙道:“卻不知摩詰兄與道玄兄要前往何處?”
王維微微一笑道:“王某與道玄兄向來是流浪天涯的,走到何處就是何處,卻沒有什麼準確的目的!”
楊雲楓嘆道:“楊某公務纏身,一直無暇與兩位仁兄相聚,不想二位仁兄這就要離我而去啊,真是萬分不捨!”
王維這時哈哈一笑道:“無妨無妨,所謂天涯何處不相逢,如果你我還有未了之緣,他日定能再見!”
楊雲楓知道王維與吳道子都在參悟佛詰,萬事講究一個緣字,只好拱手道:“既然摩詰兄如此說,那麼就他日有緣再見吧!”
王維微微一笑,這時道:“王某就要遠離,雲楓兄何不贈詩一首?”
吳道子這時拍手道:“不錯,不錯,早聞雲楓兄之詩才,但是來蜀中相交後,卻一直沒有機會耳聞,此刻離別在即,若是雲楓兄再不施展大才,吳某與摩詰兄他日與其他好友說與雲楓兄相識,他人定然不信啊!”
楊雲楓這時苦苦一笑,心中沉吟了半晌之後,這才吟道:“時光千年,飛梭如電,談笑間。化魔成仙,對錯一念,泯恩怨。情愛糾結,癡心難免,俗世孽。生死離別,緣起緣滅,非終結。億萬年,仙凡不可戀,琴瑟斷垣,簫聲漸遠。唯嘆梁祝已化蝶,白蛇終未配許仙,牛郎織女一年見一面,長笑只羨鴛鴦不羨仙。欲成仙,只一言,需看淡,人世恩怨,心無雜念。斷塵刀,斬情劍,絕愛戀,作蛹破繭,方能昇天。如若當真有神仙,我也唯願化雲煙,任憑豪情衝九天,逍遙只會在人間。”(選自《東門詩詞錄》)
王維與吳道子聞言怔了半晌,王維喃喃默唸了楊雲楓的詩詞之後,這纔看向楊雲楓,道:“看來雲楓兄近來有感情糾結啊,早就聽聞雲楓兄的詩句不拘小節,打破以往的格式,今日聽來卻是如此,‘時光千年,飛梭如電,談笑間……’不錯,世間本就是如此,好一句‘只羨鴛鴦不羨仙’,好一句‘逍遙只會在人間’,此詩雖不可做送別之用,但也盡顯雲楓兄之大才,王某佩服!”
吳道子這時看着楊雲楓道:“雲楓兄,一切隨緣,感情之事也不可強求,吳某雖不太懂,但也知詩隨人性啊!”
楊雲楓這首詞,本就是他在後世之時有感而發,不想到了這個時代,還能矇騙住王維與吳道子,這時笑着拱手道:“近來楊某確有一些煩心事,不過楊某看事向來灑脫,兩位仁兄無需記掛!”
王維這時拂袖道:“如若當真有神仙,我也惟願化雲煙,任憑豪情重九天,逍遙只會在人間……哈哈哈,妙,王某此刻便與道玄兄人間逍遙去了,只盼他日再見雲楓兄之時,雲楓兄也能擺脫俗世煩憂,與我二人一起逍遙啊!”說着又是縱情一笑,與吳道子轉身而去。
楊雲楓看着王維與吳道子離去後,這才搖了搖頭,道:“逍遙?逍遙!談何容易啊,大唐天下,暴雨將襲,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大唐雖大,何處能得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