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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石村原本不大,本村居民僅有三十來戶人家,與上石村相同,居住的都是石姓村民。但這兩年隨着官道的翻修和拓寬,幽州經薊州再到平州的交通逐漸興旺,上、下石村這兩座位於薊州和平州交界處,且緊鄰官道的村落也漸漸有了一點繁華之色。除了本村石姓居民的房舍外,許多商鋪都在這裡設立了貨物中轉的倉庫,還有一些小商小販乾脆在村邊起了幾座木屋,向來往客商兜售吃食和酒水。
李小喜進入下石村的時候,這裡已經成了義兒軍的前出營地,許多義兒軍軍士正在村子裡忙碌不停。村裡的百姓一個不見,李小喜不用問也知道,這些村民必定是都被大軍驅趕出去了,老弱們會在附近的山林中等待,準備大軍離開後再重新回到自己的居所;青壯們則會被徵集入營,成爲大軍的民夫。
一場戰事過後,也許老弱婦孺會餓死、凍死,也許成爲民夫的青壯會被自己效力的大軍殺死,或者被徵募爲先登的健卒而屍骨無存,一個個家庭由此敗落,等到戰事結束後僥倖存活下來的人再重新組建家庭。
這種事情原本在河北大地上是極爲平常的,李小喜見得太多了。因爲一場戰事而家園損毀的百姓數不勝數,百姓們對此都幾近麻木。這還算是幸運的,當遇到某位殘忍的軍將領兵時,他們往往會爲了保住行軍的秘密而屠村,這纔是最大的不幸。
原來的李小喜對此還相當麻木,可這兩個月見識過平州和營州的安穩和繁華後,望着這座被大軍佔據的村子,他心裡忽然很不是滋味。
佔據下石村的軍隊是義兒軍右廂的一部,領兵軍官姓劉,是個營指揮。劉指揮本姓不是劉。自從前年加入義兒軍後便姓了劉。劉指揮原來是右廂一個都頭,手下五六十號弟兄,與李小喜也見過幾次,但並不熟悉。
大安山之夜,李小喜發動軍士譁變的時候,參與的大多是左廂士卒,尤其以山字營、水字營兩營爲主。右廂基本上屬於“被裹挾”的對象,所以事後封賞的時候,劉指揮並沒有得到什麼獎勵。劉指揮能夠從一個都頭升至一營指揮,主要還是這兩個月的事情。在明面上的升遷理由是擴軍太速,需要有經驗的基層軍官,但在私底下。大夥兒都暗自揣測,恐怕與大帥劉守光爲了更踏實的掌控軍隊這一目的有關。
這兩個月裡,大安山之夜譁變的主力——義兒軍左廂成爲了升遷的熱門。許多當時賣力效死的軍官紛紛得到了提拔,但這種提拔有着極爲濃重的明升暗降的影子,他們被任命爲各州、各城的兵馬使或軍城使、守捉使,均爲一方要員,他們麾下的弟兄則跟隨他們前往赴任。
但據傳回來的消息稱。這些被從義兒軍調走的都隊並沒有得到應有的待遇,表面上光鮮亮麗的官職和番號下,隱藏着一顆顆受傷的心,聽說不僅部隊沒有得到擴充,連維持軍隊最基本的錢糧都相當匱乏。
劉指揮聽說李小喜到來後,連忙趕到村口迎接。兩人稍作寒暄,便並肩入內。劉指揮對李小喜升遷爲平州兵馬使後的經歷相當感興趣,他想要印證過去聽說到的那些傳聞是否確實。
李小喜將自己的遭遇和盤托出。當然,很多東西是不能講的,該隱瞞的地方他都使用了春秋筆法。
得知了李小喜的尷尬處境後,劉指揮不禁有了兔死狐悲之感,他長吁短嘆,既爲李小喜不平,又爲自家將來的前程而擔憂。
望着李小喜手下仍舊寥寥無幾的軍隊。劉指揮不禁慶幸——還好自己沒有被升遷爲什麼勞什子的兵馬使。他憐憫之心大作,命令部下燒水熱飯,好生招待了一番自平州遠途迴歸的李小喜所部。
李小喜向劉指揮打聽了一番義兒軍的情形,劉指揮也毫無保留的將所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訴了他。
義兒軍還在路上。最新的消息是距此還有兩、三日路程,大帥劉守光也還在軍中與大軍一起行進。劉指揮作爲先遣部隊於三日前趕到了下石村,在此建立了前進營地,另一名劉指揮帶領另一個營頭進駐了西北方三裡外的上石村,上下石村互爲依託,對石城方向實施警戒和遮蔽。
上下石村正西方的石溪邊地形比較平坦,那裡纔是大軍選擇的主營地,還有一個劉指揮帶領數百兵卒和幾千名附近蒐羅來的民夫,正在石溪邊構築中軍大營。
在義兒軍中,大部分營、都級的軍官都姓劉,因爲他們在理論上都是劉守光的義子。在眼前這位劉指揮的口中,李小喜仍然被稱呼姓劉,只不過不是“劉指揮”,而是“劉兵馬”。
劉指揮剛來的時候,派出了一些遊兵在石城與上下石村之間的地帶作爲哨探,但沒有多久,遊兵們便被營州軍的斥候驅逐了,如今只能緊守上下石村兩處,防止被營州軍所趁。義兒軍和營州軍倒是沒有開戰,但劉指揮手下統共只有十餘匹戰馬,在營州軍壓倒性的騎兵優勢面前,只能乖乖低頭。
李小喜沒有在下石村過多停留,和劉指揮套完交情,享用過免費的午餐後便離開了這裡,按照劉指揮指點的方向,來到石溪邊的那片平地。數不清的民夫在兵卒的彈壓下正忙碌的勞作者,有許多工匠在其中指揮着工程的展開。大營的營柵已經快要完工,圍出了好大一片空地,還有許多民夫從遠處的一片樹林中往營地裡運送一車車的木頭——那片樹林在不久的將來就會消失。
在此監工的另一位劉指揮過來見了見李小喜,公式化的打了聲招呼,然後隨手指了一處地方,讓李小喜暫時將帳篷搭建在那裡。等中軍抵達後,還會重新按照職守調整和分配各營駐地,但在這位劉指揮眼中,只有一百來人的“劉兵馬”或許根本不會引起中軍的過多關注,所以他指了一個離正在修築的大營較遠的地方,只希望“劉兵馬”不要湊過來搗亂。
李小喜對這位劉指揮的冷淡並不以爲意,在武人的眼中,往往並不以官職輪尊卑,手頭硬才能得到別人尊重,就自己現在的實力,確實不放在人家眼裡,這樣的待遇太正常不過了,反而是之前下石村劉指揮的熱情接待,反而令李小喜感到驚訝。
李小喜帶來的幾駕大車上裝滿了糧食、肉乾和兵刃、帳篷,他命令部下自己動手,在指定地點搭起了小小的臨時營地。一個下午過去,十來頂帳篷便沿着石溪邊立了起來,弟兄們開始鑿冰燒水,烹製晚餐。
正月十二這天,義兒軍大隊終於抵達了營地,因爲營柵規模不大,容不下那麼多士卒,所以真正能夠進入大營的,只有左廂五千人及中軍橫班的幾個都,他們開入營寨內,按照指定的位置搭建帳篷;右廂大隊則繼續向東,分作兩部分,進入上、下石村駐紮。
這幾天裡,還有各州刺史、兵馬使、軍城使、守捉使抵達,和李小喜一樣,隨意沿着石溪邊上自駐營壘。見義兒軍中軍入住營地後,這些軍將們都前往營地求見大帥,但大帥劉守光路上很“辛苦”,需要“靜養”兩日,所以衆人都沒見到大帥,只有節度判官劉知溫一一接見了他們,好言安撫一番之後,便派人帶領各位軍將到指定地點扎營。
李小喜也得到了劉知溫的接見,與大安山當夜相比,劉知溫的態度在彬彬有禮中更顯示出一種淡淡的上下尊卑之意,劉知溫爲尊,李小喜爲卑,與當夜兩人的親密無間有着本質區別。兩人的談話是劉知溫接見的所有人中最久的,因爲劉知溫向李小喜問了很多平州乃至營州的問題。李小喜得到的特殊待遇雖然令其他人豔羨,但他本人卻相當惱怒,因爲劉知溫的問話充滿着不可拒絕的強迫。
“若是當日知道你會如此待某,某早就將你亂刀砍死了,你個賊廝鳥!”李小喜一邊恭敬的回答着劉知溫的問話,一邊心裡暗自發狠。
但發狠歸發狠,李小喜此刻卻拿劉知溫沒有辦法,劉知溫已經是幽州公認的第二人,如今在大軍之中更是說一不二,真要砍李小喜的腦袋,別人絕對不敢有二話。
懷着滿肚子怨氣的李小喜出了中軍大營,仰天長吐了一口氣,似要將心中的憋屈盡數吐出來。等心裡重新好受了一些,他便趕回石溪邊,指揮部下移營。
新的營地位於離大營稍遠一些的幾座丘陵間,丘陵上已經不知何時搭建起了幾座高大的箭樓,既可禦敵,又可警戒,每座丘陵上還設置了一個小型的軍營,護衛着這些箭樓。丘陵間沒有營柵,卻以幾道壕溝連在一起,壕溝邊釘滿了鹿砦和欄馬索。
以李小喜的眼光,這樣的防禦比起中軍大營那座單純的營柵要強出許多來,那座圍繞保護中軍營地的營柵着實過於脆弱了些,不僅釘樁不深,而且構築營柵的木頭也相當單薄,與路上所見石城下的營州軍那圈厚實的營柵相比,有云泥之別——單論厚度,營州軍搭建的營柵可是由三排原木構築的!
起伏的丘陵環伺間,是一堆堆碼放整齊的糧袋,糧袋正中圍了數十個帳篷,最中間那座高大的帳篷外,立着一杆“周”字大旗。另一邊還有一處大帳,同樣立着一杆大旗,只不過旗子上寫着“張”字。
李小喜盯着那杆“周”字大旗,又看了看那座大帳,心道“這就是正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