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鎮上,一衆絞鳳同盟的英傑們一夕暢飲後,各奔東西。
華不凡回到巴蜀浣花劍派整頓派務、鄭擔山趕回了少林寺、蕭烈痕回長安蕭府、彭無望和洛鳴弦回青州老家籌劃鏢局重建的事項。
紅思雪收到消息說是紅天俠已經和左連山一起趕赴了彭門鏢局,所以就和彭無望結伴回青州。
方夢菁因爲所有大事都告一段落,一身輕鬆便想到青州一遊。
而鄭絕塵是鐵了心跟定紅思雪,於是也找了諸般藉口要和彭無望一同回青州。
所以,隨彭無望東行的人,竟然有四人之多,一路上歡聲笑語,從未間斷。
青州鏢局一切如舊,赤色的鏢局大門依舊蛛絲廣結,門可羅雀。而鏢局的招牌也蒙塵良久,便是高高飄飛的飛虎鏢旗都已經積了很多灰塵。
“這是怎麼回事?”彭無望面帶詫異地看着這家中的一切。一年前家仇未報,鏢局門可羅雀還情有可原,如今萬事待舉,鏢局應該一片興旺纔對,怎麼會這樣?
隨行的幾人也都感到一絲不妙,紛紛東張西望。
這時,一個驚喜的聲音傳來:“少鏢頭,你可回來了!”
被銅虎侯在春引進門之後,彭無望連忙問道:“鏢局發生了什麼事?”
侯在春嘆了口氣,道:“事情是這樣的……”
此時,早就在鏢局的前後兩門恭候多時的乾坤一棍雷野長、雷煞炮刀羅一嘯已經聚到了彭門的演武場上,等待彭無望出來和他們了結恩怨。
這些日子他們在彭門前後苦守長達月餘,不但不放彭門子弟出去,而且自己也寸步不離。
兩個人一個多月不洗澡,渾身跳蚤橫飛,髒臭不堪。而彭門的茅廁月餘無人打掃,也是惡臭難聞。
面對如此尷尬的情形,二人仍然不願意離開。因爲另外有一個人也和二人一樣,苦守在彭門門口,等待彭無望的歸來。
這個人是個長大胖子,脂膘體胖、一臉剛髯、雙眼如火,散發着不可一世的驚人煞氣。他渾身白衣麻服,頭上白布橫纏,腰畔的魚皮套裡插着一把形式奇特的短刀。他的身後有四個壯漢,擡着一具造型典雅的柳州棺木。
而這四個壯漢身後,則跟着兩個穿着素雅長袍的白鬚老者,這兩個人慈眉善目、笑容可掬,但是此刻卻哭喪着臉,一副倒黴相,顯然深受烈日當頭之苦。
羅一嘯和雷野長猜測此人和他們一樣,也是來找彭無望比試的。而且此人雖然雙目暗淡、太陽穴深陷,但是從氣勢而言,比以氣勢見稱的羅一嘯和雷野長只強不弱,可以看出他是一個英華內斂,已達返璞歸真之境的武林絕代高手,否則無法將本身武功如此深藏而不露。
羅雷二人都暗想,依照江湖規矩,也要講個先來後到。若是我們走開片刻,讓此人和彭無望對上,說不定就把姓彭的給殺了,那我們豈不是白等了。所以心中暗自警惕,半步也不敢離開彭門鏢局。
想不到月餘不還家,竟然招來了三撥高手來彭門尋仇!彭無望一陣內疚,立刻跑到內堂向嬸母謝罪。
看到三哥回來,彭無懼如釋重負,雖然仍擔心三哥的安危,但是所有重責都交到三哥肩上,自己到底輕鬆了不少,不禁一陣高興。
這些天來,困在彭門裡的人可稱得上不少。紅天俠和左連山會同左連山的兩個結義兄弟厲嘯天、呂不憂等人來了。洞庭湖畔羅大虎帶着趙家阿哥前來投師,於近日方到。醫仙子賈扁鵲擔心彭無望的病情,也來到了彭門。司徒婉兒也披着重孝回到父親生前的故地。一時間,彭門熱鬧非凡。
練武場上,羅一嘯和雷野長提刀操棍,分左右站立,那個無名高手居中盤膝坐着。
七尺長的上好柳州棺木端端正正地放在場子中央,四名大漢分東西南北站立,而那兩名善長仁翁則找了個有樹蔭的地方站着。
他們靜靜地看着彭無望在鏢局中威風凜凜地吆五喝六,大聲吩咐着鏢局的趟子手們將茅廁客廂打掃乾淨,好讓紅思雪、司徒婉兒、方夢菁、鄭絕塵、紅天俠、厲嘯天等貴客住進舒適一點兒的房間,然後,親自動手率領鏢衆將鏢局裡裡外外打掃得乾乾淨淨。
雷野長不禁不耐煩地嘟囔了一聲,但是他看到羅一嘯和那個無名高手一言不發,也就沒有發難。
※※※
彭無望直到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妥當,才大步走到練武場上,向着羅一嘯和雷野長拱了拱手。
雷野長咳嗽了一聲,剛要說話,卻看到彭無望三步並作兩步來到那個無名高手面前,躬身行禮,朗聲道:“無望參見師叔。”
這一聲稱呼宛如晴天霹靂,令雷羅二人大驚失色--難怪此人氣勢如此強盛,原來是彭無望的師叔,那他的武功豈不是更加厲害?
“你還認得我這個師叔?”無名高手的眼睛寒光四射:“自從我大哥去世之後,你小子在外面作威作福,妄稱天下第一,還把我這個師叔放在眼裡?”
彭無望聽到這句話,連忙跪倒地上,道:“師叔,師父他難道?”
“哼!”無名高手冷然道:“他去年年關時分死於急病。臨死之時,嘴裡還對你念念不忘。”
“師父!”彭無望面如土色,失聲痛哭了起來:“師父身子本來就有微恙,這些年來心情又不好,我本以爲他老人家福澤深厚,可渡難關,沒想到他竟就這麼去了。徒兒不孝啊!”
說罷,彭無望轉過身,面對着南方用力磕了幾個響頭。
無名高手冷笑數聲,道:“嘿,你小子倒也孝順,恐怕心裡還在怪我把大哥氣病了吧?”
彭無望一抹臉上的淚痕,怒道:“師叔,你數次和師父爭執天下第一的頭銜,師父被你氣得多次昏倒。這一次師父一病不起,都是被你所累。”
那無名高手狂怒地一拍身旁的柳州棺木道:“大哥拘泥成法,不肯銳意求新,十多年來苦無突破,看到我有所進展,便橫加阻撓,那是他的不對,氣死了都是活該。”
“胡說八道,我師父自創良多,而且面對的是平民百姓,在民間威望素着,雖然最近因爲身體欠佳而久未握刀,但是他永遠是我心中的天下第一。而師叔你,嘿,你雖然求新求變,卻誤入歧途,轉走旁門左道,別說師父看不慣你,便是我們這些晚輩,也早就看你不順眼了。”彭無望怒目圓睜,大聲道。
“臭小子,你最近登上天下第一錄,就飛上天去了,再也不把師叔我放在眼裡?好,今天我們就來做個了結。”無名高手“錚”的一聲將腰畔的奇形短刀拔了出來,在身前一橫。
在一旁的羅一嘯和雷野長雖然江湖經驗豐富,但是這種同門相爭的場面也很少見到,無不震驚。他們沒想到彭無望如此膽大妄爲,竟然連師叔都不放在眼裡。
“難道他的武功真的到達了青出於藍的境界?”二人對望了一眼,目光中都流露出惶惑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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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叔,你不要逼我。”彭無望眉頭一皺,一股煞氣將無名高手遙遙罩住,連帶着雷羅二人都心中一顫。
無名高手冷笑一聲,一招手,在樹蔭下乘涼的兩個善長仁翁連忙來到彭無望身邊,微笑拱手。
彭無望看到他們的樣子,忽然想起兩個人來,連忙恭恭敬敬地拱手道:“胡公、陸公,二位好。”
胡公微笑着點點頭,道:“你師叔這一次邀請我們二人到場,就是要做一次公平的對決,以決定天下第一刀的歸屬。”
陸公對無名高手道:“劉師傅,我再請你三思而行,千萬不要太鑽牛角尖兒了。”
劉師傅怒火中燒,大聲道:“不必勸解,這一次如果勝不了這個後生小子,我哪裡還有面目活在世間,不如一死了之。”他轉過身,對彭無望道:“看好了,今天我若不勝你,這個臭皮囊就永遠躺進這副棺材裡,再不復出。”
彭無望怒道:“少拿棺材嚇唬我,我並不是貪圖什麼天下第一的虛名,但是今天一定要讓你知道什麼是廚藝的正道。”
廚藝?圍觀的衆人這時候才明白,原來這個無名高手只是一個派頭大得離譜的廚子。
雷羅二人都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他們一起來到彭無望身邊。
雷野長道:“姓彭的,我們等了你一個多月,就是要和你一較高下,你倒好,先和一個上不了檯面的廚子纏上了。這次無論如何,你要……”
他的話還沒說完,已經被那個劉師傅打斷:“你們看不起廚子是吧?你們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會舞槍弄棍,現在天下太平,你們那身功夫除了惹事生非,還能幹什麼?看你們各個昂藏七尺,不老老實實學門手藝傍身,卻去學人家行走江湖,早晚氣死你們爹孃。”
雷野長自入江湖以來從來沒有人敢這麼肆無忌憚地辱罵於他,竟然腦子一熱,舉棍就要動手。
彭無望連忙一把攔住他道:“雷兄,我師叔就是這個臭脾氣,你別介意。你看,如果我和你們動手,少不得傷筋動骨,甚至性命不保,哪裡還能和師叔比試。不如你們等一等,等我們比試完了,再和你們論劍,如何?”
這一番話給足了面子,雷野長怒哼了一聲,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羅一嘯淡淡地看了劉師傅一眼,道:“好,明日再來。”說完自顧自地轉身走了。
雷野長將鐵棍重重一頓,道:“晦氣,好,明日再見。”說罷扛起鐵棍,大步流星地跟在羅一嘯身後走出了彭門鏢局。
這兩人第一件事就是找個地方痛痛快快洗個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