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欲哭無淚

“還沒有消息嗎?”聚集在杭州西湖湖畔各大酒肆青樓中的江湖豪傑們正在焦急地張望着四面八方通向杭州的官道,希望早一些知道彭無望和越女宮主決鬥的勝負。

一批批輕衣驃騎的風媒從黟山方向垂頭喪氣地快馬趕回,沿街叫喊:“各位!沒有消息,黟山越女宮主嚴令手下不得泄露決鬥結果!”

大失所望的江湖人物沒精打采地離開窗口樓畔,重新回到座位上,繼續喝酒等待。

既然從越女宮無法得到消息,只好從彭無望處入手!顯然這個念頭已經出現在一些風媒的腦海中,他們發佈完消息,立刻催馬向宣州迤邐通向青州的官道上搜尋彭無望的下落。

這時,爆豆滾雷般的蹄音從遠處傳來。

“張濤來了!”衆人的心中萌生出一絲希冀,本來想要打馬揚鞭的衆風媒也不由自主地收住馬頭,頗含期待地朝着蹄音傳來的方向眺望。

這時候,西湖畔衆青樓妓寨中傳來一陣又一陣騷動,那些在江湖上跺跺腳就四城亂顫的大人物們終於離開了他們穩坐如山的位子,來到了最靠街的窗畔樓畔引頸而望。

他們的出現令那些在江湖上打滾的小人物們敬仰頓生,開始悄悄地指着他們品頭論足。

“彭大俠敗了!”張濤強忍着盈滿眼眶的熱淚,揚聲大喝:“彭大俠被越女宮主殺死了!彭大俠敗了!”

嘶啞而淒涼的吼聲在杭州的大街小巷激盪着,本來熱鬧的街市突然安靜了下來,各種各樣的聲音戛然而止。每一個人都被這個驚天動地的消息驚呆了。

張濤縱馬在杭州街道上緩慢地走着,機械地不斷重複着這句話,直到他確認每一個人都聽到了他的話。

“好,不愧是張濤,接着!”在樓臺亭畔觀望的大人物們開始將手中的錢袋向着張濤擲去。

若在平時,此時的張濤已經騰空而起,用他特有的手法將滿天的錢袋收到懷中,很多出錢買消息的人都很喜歡看到他作出這個動作,因爲這個動作既滑稽又精彩,非常有趣。

而今天的張濤,面色漠然地看着滿天的錢袋重重地打在身上,然後無助地落地,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動作。

“哈哈哈!我終於贏了,我贏啦!”一個在賭場中輸得眼冒金星的潑皮聽到這個消息,歡呼了起來,因爲他押下的重注終於押對了。

他的話音剛起,身子就被人擡了起來,用力扔到了路旁的臭水溝中。

“等一下!”一個洪亮的聲音從路旁的一個小酒肆中響起,兩個身影飛雲般的攔在張濤的馬前。

這兩個人一個禿頭大耳,眼睛一大一小,膀大腰圓,雙手青筋暴露,面色通紅,猙獰可怖。另一個劍眉大眼、相貌倜儻,但是面色鐵青、雙目如火,彷彿要擇人而食。

“兀那小子,你說的可是當真,我三弟真的去了?”禿頭大漢顫抖地問道。

而另一個倜儻青年已經嘴脣慘白,說不出話來。

“小子入行以來,所傳消息,從無半分虛假,此事千真萬確。”張濤沉痛地說。

“不可能,我三弟的武功是從生死搏殺中學來,那個越女宮主平生劍上沒沾過半點血腥子,怎麼可能殺得了他?”禿頭大漢聲音已經嘶啞。

“聽說是因爲無法留手,所以……”張濤顫聲道。

“無法留手嗎?”禿頭大漢慘然大笑:“好、好,三弟,你總算沒丟兄弟們的臉,自以爲天下無敵的越女宮主,居然對你無法留手!好,爲此我也要爲你乾一杯!”

“大哥!不可!”另一個倜儻青年終於說話了,但是他的聲音已經嘶啞得不成樣子:“此時不宜飲酒。”

“你說什麼?”禿頭大漢的臉終於開始抽搐,淚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

那個青年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撕下內衫的一條,小心地系在頭上,然後將手伸入懷中,取出一個錢袋,平放到地上,接着又掏出一個香囊,仔細地看了看,嘆了口氣,也放在地上,然後是一條精緻的汗巾。

禿頭大漢看在眼裡,了悟似的點了點頭,從懷中掏出一把碎銀,隨手往地上一丟,然後摸了摸身上,將搜出來的幾個銅板也順手扔了。

“大哥,給!”那青年將內衫又撕下一條白布,遞給了禿頭大漢。

“好!”禿頭大漢點了點頭,將布條搶在手中,胡亂往頭上一系,將額頭上的布面抻了抻。

此時,一個白衣背劍的少年從酒肆中跑了出來,來到青年身邊,哽咽着跪下,道:“掌門,請下令吧!”

倜儻青年點了點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啞聲道:“杭州附近有多少浣花弟子?”

“稟告掌門,二十三個。”背劍少年斷然道。

“好,傳令,這二十三人中沒有成家的,自備乾糧,一日之後在黟山山口匯合。”倜儻青年沉聲道。

“是!”

直到此時纔回過神來的衆風媒不約而同地一起催馬,向着附近的宣、揚、蘇、和、越等各州飛馳,傳遞這個慘痛的消息。

鏗鏘有力的蹄音彷彿戰鼓般在杭州響起,揭示着一場慘烈血腥的江湖風暴就要興起。

聚集在杭州受過彭無望恩惠的江湖人士紛紛效仿彭無望結義兄弟華不凡和鄭擔山,頭扎白布,拋卻隨身細軟,召集人馬向着黟山進發。

不久,消息傳到了洞庭,傳到了揚州,傳到了巴蜀。越來越多的人從各個官道,向着不可一世的黟山進發。他們頭扎白布,目光淒厲,緊握武器,渾身上下都是煞氣。

江南的天空烏雲密佈,彷彿蒼天都被這一股悲愴的氣息所動容。

“什麼,彭無望死了?!”聽到手下人的加急快報,錦繡公主不由得愣住了。

“啓稟公主,據稱彭無望和越女宮主激鬥太酣,雙方無法留手,遂被越女宮主所殺。”那突厥密探沉聲道。

“下去吧!”錦繡公主茫然道。

看到她的樣子,跋山河小心翼翼地說:“公主,你還好吧?”

“我,我會有什麼?”錦繡公主失笑道:“我只是想不到他這麼個英雄人物會死得這麼不值得。”

“確是窩囊,死在個半大不小的女娃子手裡。”可戰大搖其頭,嘿嘿冷笑。

錦繡公主沉吟了一會兒,突然道:“我要一個人想些事情,你們退下。”

可、跋二人愕然互望了一眼,一起躬身退出房門。

空無一人的房間裡,錦繡公主渾身痠軟地坐回座位,素手用力地按住額頭,一雙妙目緊緊地閉了起來。

“沒道理的!他怎麼會死的如此窩囊,怎麼會這樣?!”

錦繡公主的眼前彷彿閃現出彭無望昂首立於洞庭湖畔放喉而歌的影像,耳畔似乎又迴響起那激昂而蒼涼的調子。

自那以後,每到處理完繁雜的軍務和政務的閒暇,她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首歌。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個念頭,但是卻讓她的心非常的溫熱,彷彿被火爐子暖過。有的時候,她甚至有些害怕這個念頭,所以每當想起,她便要匆匆找些事做,將它忘記。

“不過現在,似乎沒這個必要了。”她微微苦笑着,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睜開眼睛,環視着空空蕩蕩的房間:“想不到,他還沒有和我交上手,就這麼糊里糊塗地死了。未來要發生在蓮花山上的那一戰,就這麼變得毫無樂趣,真是遺憾。”

錦繡試圖振作精神,但是,眼前總是閃耀著令人暈眩的金星。她喟然一嘆,重新閉上眼睛。

此時,她的眼前出現了彭無望木訥而誠懇的微笑,以及真摯誠懇的表白--姑娘,在下彭無望,青州彭門人士,家裡世代經營鏢局,薄有儲蓄,青州故居尚有百畝良田,房舍七十餘間,家境還算殷實。我彭無望二十一歲,雙親早亡,由叔父帶大,有堂兄弟一人,姓彭名無懼。今天一見姑娘,自問已經難以自拔,願意娶姑娘爲妻,從此禍福與共,生死相依。願姑娘憐我一片真心,願意屈身以就。我彭無望保證姑娘一生衣食無缺,生活美滿。

“一生衣食無缺,生活美滿。”錦繡公主感到眼中一陣酸楚:“你真的能做到嗎?一個隨隨便便就連命都不要的人,又能夠讓哪個姑娘生活美滿?真是個不知所謂的呆子!”

窗外的夜鳥彷彿感受到了她心中的那一絲悲切,開始淒涼的鳴叫了起來。烏雲遮住了本來明淨空曠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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