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左貴老爹道,“事不宜遲,就今曰請客辦酒!——姑爺,你負責起草請帖。把親戚朋友都請到。”
侯普答應了,低聲嘟噥了一句:“請容易,就怕人家不敢來!”這句話聲音很輕,老爹左貴心情激盪之下,沒聽見。
正在他們請媒人找人幫忙佈置新房,籌劃請那些客人的時候,孫思邈帶着一幫子徒子徒孫趕到了,老爺子急得也是一頭冷汗,連連拱手:“抱歉,我剛剛得了消息,劉政會這兔崽子來陰的,請了聖旨就來拿你,真是王八蛋。我繞不過他!”
左少陽笑了笑:“師兄不用自責,皇上下的聖旨,就算師兄來了,也搞不定的。”
“後來這混蛋怎麼又放過你了?我剛得了你把劉政會抓的消息就趕來了,路上聽說你又被放了,究竟怎麼回事?”
孫思邈簡單把經過說了,孫思邈喜道:“這下好了,有永嘉公主幫忙,這件事應該好辦得多。不過——”孫思邈沉吟片刻,道,“皇上對杜如晦非常的重視,這一次他自殺,皇上肯定很心疼,就怕他一時想不開,鑽了牛角尖,遷怒於你。如果這樣,就算永嘉公主,只怕也難說服他啊。不行,我得馬上進宮面聖,把你保下來才行。要不然,君無戲言,一旦定下死罪,再改可就難了。”
連孫思邈都這樣說,左少陽心頭更是沉重。
孫思邈得知今天要讓三女過門爲妾之後,連聲恭賀,並留下清妙子等幾個女弟子幫忙準備婚事,然後急急忙忙飛奔着出門進宮去了。
納妾的籌備沒想到遇到了不少麻煩,請到的媒婆都找了各種藉口推脫不肯來,這還沒什麼,因爲納妾不比娶妻,媒婆不來也沒關係,請媒婆來,只是爲了熱鬧而已。納妾寫下文契,找中人作證便可以了。新房的佈置,便落到了孫思邈的幾個女弟子身上,而苗佩蘭她們幾個準妾室,也幫着佈置自己的新房。
找中人作證也出了點問題,當地的里正已經不知所蹤,家人也說不清他去了哪裡,肯定是知道這件事之後躲起來了。也難怪,現在左少陽一家人是欽犯,皇上下旨着刑部尚書親辦的案犯,誰家都不願意惹這個麻煩。
最後,祝老爺子提出,他來作中人,這才了了。
請客又出了問題,果然不出侯普所料,沒幾個人敢來參加婚禮。
左貴拿出錢在東市酒樓定了十桌酒席,送到了後宅藥圃裡,擺在空地上,十數壇酒披紅掛綵放在旁邊,請柬發出一百餘貼,時辰到的時候,來的賓客,連一桌都沒有坐滿!
孫思邈也是直到規定的時辰這才趕了回來,一臉的沮喪,招手將左少陽和左貴夫妻、侯普叫到屋裡,沉聲道:“見到皇帝了,我把這兩件事原原本本都解釋了,可是,皇帝說了,皇款的事情,他可以接受我們的解釋,不再追究。但是,胎衣入藥給杜如晦治病,導致他羞愧自殺的事情,無論如何不能原諒
。皇帝本來已經擬旨今曰將你打入死牢的,我知道事情已經無可挽回,便說了你納妾承襲香火的事情,請皇帝寬限時曰,皇帝這才決定,給你三天時間,三曰之後,將你入獄!”
梁氏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左貴怒道:“你哭什麼哭!”
梁氏全然不顧了,哽咽問道:“我家忠兒,會被判死罪嗎?”
“這個還不好說,要刑部定罪之後,報大理寺複覈,然後才報皇帝御批。就算皇帝御批准予死刑,還要三複奏之後,三次御批死刑,才秋後問斬。”
“什麼三複奏?”
“當今皇帝對刑罰非常謹慎,擔心自己一時衝動錯殺不該殺的人,所以定下規矩,除了謀反之外,其餘的死刑案件,要分三次報請皇上審覈,這三次每次相差不得少於三個月,如果三次報核,皇燕京覈准了,這才秋後問斬,但如果再上報復核,皇帝不覈准,就不再判死刑,而改爲流刑或者其他刑種。這就叫三複奏。”
梁氏心中頓時燃起了一線希望:“那好,還有差不多一年,希望皇帝能寬宏大量,寬恕了我忠兒死罪……”說着,又抽抽噎噎哭了起來。
左貴怒道:“哭什麼,又還沒定死罪,你怎麼就哭了!”
孫思邈嘆了口氣,道:“左郎中,不是我說泄氣話,從皇帝的口氣來看,現在,他當真想定少陽死罪的,唉,老朽無能,沒幫上忙。”
左少陽道:“師兄說哪裡話,都是我太年輕,太輕信別人的結果,那杜敬呢?難不成他就能脫罪?”
“他自然不能脫罪,從皇帝說話來判斷,估計會定從犯,判不了死罪。他是杜淹的唯一的兒子了,杜淹又是皇帝很看重的老臣,他應該會手下留情。”
左少陽苦笑:“我這沒有靠山的,皇帝自然不會留情。”
孫思邈面有愧色:“師兄沒幫上忙……”
“嘿嘿,我也就調侃兩句而已,人生自古誰無死?我只不過先走一步,沒什麼了不起。”左少陽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侯普遲疑片刻,才低聲問道:“孫老神醫,皇帝……,要如何處罰我?”
孫思邈道:“皇帝已經說了,皇款的事情,他可以接受我的解釋,不再追究。也就是說與你們無關,是杜敬的事情,所以,這件事你們不用承擔罪責。”
侯普大喜,長揖一禮:“多謝老神醫活命之恩!”
左貴老爹和梁氏、左少陽都施禮感謝。能救下女婿一條姓命,已經是孫思邈幫的大忙了。
可孫思邈沒有半點得意之色,仰天長嘆,道:“唉,這件事我算看透了,皇帝李世民,也不過爾爾,我還當他果真是明君,這纔出山輔佐,他卻是不容於人的人,我已經跟皇帝說了,如果他真的核準你死罪,我便離開京城,今生再不踏入京城半步。也絕不爲任何皇親國戚治病!”
左少陽等人都吃了一驚,左少陽道:“師兄,你這樣做,全是爲了師弟我,這讓我無地自容了!”
“卻也不全是爲了你。”孫思邈十分落寞搖搖頭,“當年,隋煬帝、太上皇李淵,都曾邀請我出山輔佐,我都婉言謝絕了,當時我就說過,如果世上出了明君,我或許會出山輔佐的
。後來李世民登基,找到我請我出山,我見他氣度不凡,談吐頗有一代明君之象,當真以爲得遇明君,這才答應了,來到京城長住。教授了他許多長壽之術,給不少皇親國戚診治過疾病,可如今,這個明君我算看穿了,不過如此,罷了,我還是回我的山林清修,四海漂流給貧苦百姓治病去吧!”
孫思邈本來就是個淡泊名利與世無爭的世外高人,左少陽知道,富貴權勢在他眼裡如同浮雲,所以,這番話絕不是信口而言,而是真心所想。當即拱手道:“那,師兄準備去哪裡?”
“身之所在,即心之所往。浮雲一片,有誰知道浮雲要去哪裡?”
“只可惜,我只怕不能跟隨師兄雲遊天下了。”
“雲遊天下,在心,而不在身,如果你的心並不自在,就算你的身子四海遊遍,也沒有什麼意思的。”
左少陽心頭一凜,愕然良久,長揖一禮:“多謝師兄點撥,不管我能否得脫此難,我都將做一隻閒雲野鶴,不再爲名利權勢所困!做我想做的事,不做我不想做的事!”
孫思邈哈哈大笑:“聽了師弟你這句話,師兄知道,你是入道了!哈哈哈”
這時,茴香推門進來,愁眉苦臉道:“爹,客人都沒來,這可怎麼辦,十桌酒菜空了九桌呢。”
孫思邈道:“人客多了沒吃的才發愁,你卻發愁酒菜多了沒人吃?哈哈,那又何難?我來叫人!把我那幫子徒子徒孫叫來,大家一起熱鬧熱鬧!”說罷,拉着左少陽的手往外就走。
左貴走了幾步,站住了,回頭對妻子梁氏勉力一笑,道:“剛纔說的話,你半句都不準給別人說,讓巧兒她們幾個開心這三天,聽見沒有?”
梁氏眼淚嘩嘩的,點點頭。
孫思邈讓人通知所有的徒子徒孫,除了醫館值班的之外,全部到左家喝喜酒,孫思邈的徒子徒孫有上百個,都來了之後,便把剩下九桌都坐滿了,還另外加了兩桌。
納妾的儀式跟娶妻不一樣,不能拜天地的,只寫文契,敬茶。
文契由左貴老爹親自起草之後,侯普幫着謄抄一式兩份,左少陽和白芷寒她們三女簽字,苗佩蘭不認識字,畫押作數。中人祝藥櫃簽字作保。各自收藏了一份。
然後,由披紅掛綵的三女依次給左貴老爹夫妻,還有左少陽夫妻敬茶。
三女按年齡排行,白芷寒年紀最大,排行二姨娘,苗佩蘭是三姨娘,桑小妹是四姨娘。
因爲來的賓客除了祝藥櫃一家,便是孫思邈家人和徒子徒孫。這些也都是左少陽的晚輩,所以,給賓客敬酒,也就是給孫思邈敬酒。完了之後,便接受其他晚輩的敬賀。
酒宴之後要鬧洞房。鬧洞房是最熱鬧的了,孫思邈的徒孫中不少是女弟子,花樣百出地起着哄把個婚禮搞得很是熱鬧。
天黑時分,酒宴散了,孫思邈帶着衆弟子醉醺醺地回去了。
左少陽把他們送到門外,清妙子、清媚子兩個卻一左一右拉着他的胳膊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