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陽開始明白了,站起身來,在屋裡走了幾圈,慢慢地把這件事想清楚了。
杜淹威脅讓自己殺掉甄權,並以自己身家『性』命相威脅,自己憤怒之下,讓杜淹自首、辭官、散財,纔給他治病。『逼』迫杜淹把表面上的錢財絕大部分交了出來,用來開辦了這個基金會。可是,在杜家的四處散播下,這件事成了自己利用給人看病威『逼』強搶豪奪人家的家財了。杜淹成了受人同情的弱者,而自己,卻成了沒有醫德的強盜。
在基金會開辦起來之後,自己宣揚的是給貧困百姓送醫送『藥』,讓窮苦百姓享受免費醫療,可是,杜敬暗中搞鬼,翻倍的做假賬,把假賬虧空的財產,全部給了基金會成員作爲紅利,其中自己得到的財產數額非常大,只怕這一點,已經被杜敬廣爲宣傳了。在給百姓免費送醫送『藥』這方面,他卻以病患不方便爲由,縱容這些人領了『藥』拿去賣給於老太醫的醫館,這種大規模的動作,全城百姓差不多都知道了,自己的基金會在肆意揮霍杜淹捐贈的家財,還有皇上捐贈的財物。其中一半已經被他們中飽私囊了!
這件事如果傳到皇上耳朵裡,只怕,自己這個會長是難辭其咎的!
現在,杜敬表態用財物填補虧空,這只是基金會內部的事務,可以說,杜敬不到外面說,別人都不會知道。而杜敬在外面說,說的事情只怕又不是這樣的了。究竟會說成怎麼樣,只有他自己知道。
自己在整個事情中,得到了什麼好處?什麼也沒得到!除了臭名昭著之外!
左少陽感到非常的心寒,他走到窗邊,砰的一聲推開了窗戶,望着外面黑壓壓的天,——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場秋雨陰霾,已經來到了京城。
左少陽望着天空,烏雲黑壓壓的,壓得人透不過氣來,一行大雁,或許南飛經過這裡,被這烏雲籠罩着,在空中悲鳴。
此刻,自己不是跟這羣大雁一樣嗎,卻又如何才能擺脫這種苦悶呢?
大雁嘎嘎地叫着,奮力飛着,很快,消失在了天際,而在天際的盡頭,卻有一抹晴空!
那是很狹窄的一抹晴空,在烏雲的邊緣,在烏雲陰霾和風雨到不了的地方,只有那一抹,不經意地橫亙在天際。
從這個角度看去,它便只有那一抹,待到大雁飛到那裡,或許便是朗朗晴空了!
左少陽心頭一震,是啊,天高任鳥飛!自己只是一個小郎中,只是蒼穹下的一隻孤獨的大雁,爲什麼一定要做那遮天蔽日的大鵬鳥?爲什麼要去做拯救世界的超人?去做窮苦百姓的大救星?
不是不想做,而是做不到。
小郎中就是小郎中,便是靠自己的醫學,給病患解除病痛,帶來安康,這,纔是小郎中的本份!
左少陽轉身過來,臉上已經展開了笑容,平靜地說道:“姐夫,我明白了,我不當這個會長了,我只是個郎中,一個懸壺濟世治病救人的郎中,那,纔是我的立身之本,纔是我人生奮鬥的目標。”
侯普臉上也展開了笑容,欣喜地望着他:“大郎,聽到你這句話,我知道,你終於找到你自己了!”
這天晚上,喬巧兒她們幾個發現左少陽總是笑『吟』『吟』的,一臉輕鬆狀,禁不住好奇,問他,他也不說。
吃完飯,一家人坐着喝茶。左少陽這纔對老爹左貴等人說道:“我決定了,等馬週迴來,我就辭掉基金會會長一職。把這個職務交給馬周擔任。”
衆人都是一愣,喬巧兒甚至有些不安,道:“相公,是不是,基金會有什麼問題了?”
“沒有,挺好的,不過,我覺得我更適合當一個郎中,而不是一個管理人,否則,容易被一些宵小利用。暗裡穿小鞋。”
左貴老爹緩緩點頭:“其實,我一直都不贊成你當這個會長,這些錢都是別人的,還有皇上賞賜的,若搞不好,很容易惹下罪責,你的本事在醫術,而不是在管理財產和跟別人打交道上。這方面你太善良了,被別人出賣了還幫人數錢。所以,你做出這個決定,爲父很是贊成。”
“多謝父親理解。”左少陽鬆了一口氣,他最擔心的便是父親,想不到父親很通情達理地認可了他的決定。他不知道,在父親眼中,官職、聲譽、地位固然重要,但比起兒子的安危而言,一切都可以放下。在左貴老爹知道這基金會的財產很多都是皇上賞賜的還有朝廷大臣捐贈的之後,他心中便懸着一塊石頭,總擔心會出事,會被皇上、大臣問責。現在,兒子一回來就提出辭職,不吃這塊燙手的山芋了,這正合他的心意,所以立即表態贊同。
家長都沒有意見,其餘的人自然也就提不出反對意見了。侯普和左少陽互視一眼,對這個結果都很滿意。
可惜,這個滿意沒有持續多久,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第二天一早,左少陽五更天練功之後,睡了個回籠覺,正『迷』『迷』糊糊的,卻被白芷寒搖醒了:“老爺!快起來!孫老神醫來了,說有急事要見你!”
左少陽一聽,便感覺有些不好,孫思邈先於自己回來,是被皇上的加急聖旨傳召回來的,當時並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現在,一大早登門拜訪,而且說有急事,只怕這急事不會是什麼好事。
左少陽在白芷寒幫助下,很快穿好了衣袍,邁步出來,到了大堂。
孫思邈揹着手在大堂裡沒頭蒼蠅似的『亂』轉,聽到左少陽腳步聲出來,扭頭過來,瞧見他,快步過來:“師弟!你可回來了!出大事了!”
左少陽一聽這話,反倒鎮定下來了,微微一笑:“師兄乃是修道高人,讓師兄動容的事情,只怕當真是件大事。請坐,坐下慢慢說!”
孫思邈一撩衣袍,坐在椅子上,道:“你是不是侵吞了皇上賞賜給基金會的錢?”
左少陽心頭咯噔一下,勉強一笑:“師兄這話從何說起?”
“火燒眉『毛』了,你快說是不是!咱們好想辦法!”
左少陽心頭感動,若不是因爲自己的事情,師兄也不會如此動容,拱手道:“師兄,我可以負責地告訴你,我沒有侵吞!”
“可是,皇上爲什麼認定你侵吞了?說給你們家送的所謂‘紅利’就是!”
“紅利?是有這麼回事,昨天我才知道的。是杜敬的主意,在我們去衢州這幾個月裡,因爲很多窮苦百姓拿『藥』不方便,所以他們同意百姓把『藥』拿回去服用,沒想到,這些百姓把『藥』拿回去並沒有吃,而是私自賣給別的醫館了。杜敬他們知道這件事,認爲反正是幫窮苦百姓,沒關係的,所以就睜一眼閉一眼的了。”
“紅利又是怎麼回事?”
“杜敬他們虛假做帳,三十文一付的『藥』做帳六十文,多出的三十文當作紅利分給所有會員了。包括我,據說,我得的最多,佔了一半,我已經表態,全部退給基金會了。”
孫思邈一拍桌子,連聲嘆息:“來不及了!這下麻煩大了!”
“來不及?”
“是啊,潑出去的水還能收的回來嗎?”
“師兄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件事,已經捅到皇上哪裡去了!可是,皇上聽說的,跟你說的完全不一樣!”
“不一樣?”左少陽吃了一驚,“怎麼不一樣?”
“今天一大早,皇上就把我傳進宮,問我知不知道你侵吞皇上賞賜的還有杜淹等大臣捐贈用於給窮苦百姓免費醫療款項的事情。我當時就大吃了一驚,忙問怎麼回事,皇上說,他收到幾分奏摺,都說的是你侵吞免費醫療款的事,說你跟你姐夫侯普兩人,狼狽爲『奸』,採用虛假做帳,巧立名目等方式,侵吞公款十餘萬貫!皇上非常惱怒,當即批示由刑部尚書劉政會負責查辦此事!”
左少陽一頭涼水澆到腳:“這件事我壓根不知道!我是昨天回來才知道的,整件事都是杜敬的意思,我不知道啊,錢也一文都沒有動,放在家裡呢,我壓根不知道這件事,爲什麼要讓我背黑鍋?”
“師弟,你彆着急,我相信你,咱們一直在衢州,你不可能做這件事,你也不是那貪財的人。這其中肯定有什麼誤會。我先前已經向皇上替你保證了。不過,皇上說了,這件事既然有幾個大臣同時上奏,就必須查清楚了,給大臣們一個交代,如果你是清白的,也給你一個交代,不能這樣不清不楚的。”
“皇上說的是,行,讓他們查,我還巴不得呢,人正不怕影子斜!”
“話是這麼說,可是……”孫思邈站起身來回走着,最終站住了,道:“從皇上話中我感覺到,皇上已經相信了這些奏摺上說的話,這就很棘手了!”
“沒事的,”左少陽勉力一笑,“杜敬已經承認這件事是他做的,昨天開會,會上他當面說了,大家也都聽到了,他也答應補齊所有虧空,這應該是個誤會,劉大人一調查就清楚了。”
孫思邈嘆了口氣:“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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