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陽一顆心沉到了地,真的是怕什麼就來什麼了,這杜淹果然要自己利用治病殺死甄權!硬着頭皮拱手道:“杜大人,我不知道這甄權有什麼必死的原因,如果有,應該由王法去處置,我是大夫,沒有權力……”
“你有!”杜淹打斷了他的話,“我現在給你這種權力!你殺了他,我給你頂着,沒有人會找你麻煩。哪怕你是用手掐死他的!——當然,你很聰明,一定能想到最適合的辦法。”
左少陽心頭一片冰涼,一時僵在了那裡,不知該怎麼辦。
杜淹放緩了口氣,道:“這老匹夫殺我的時候,你就在旁邊,若不是你有本事救得我的(性)命,我早已經死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他是兇手,莫非不該死嗎?”
左少陽硬着頭皮道:“甄老神醫說,是你讓他用治病去殺一位朝廷重臣,他不願意,所以你想殺他!”
杜淹一愣,隨即哈哈大笑:“他告訴你的?”
“是!”
“沒錯!凡是不聽我的招呼的,都得死!不管他是誰,也不管他多有本事!本官身邊最不缺的就是人!只要不聽本官的話,只有死路一條!包括你!你要不聽話,本官一樣讓你見閻王!”
左少陽擡眼望着他,燈光下,杜淹面目猙獰,哪裡還是那個溫文爾雅的詩人。冷聲道:“你殺我就是殺你自己!別忘你,你的風毒水腫病是斷不了根的,隨時可能復發,那時候,誰也救不了你!”
杜淹嘭的一聲,重重拍在長條几案上,震得桌上筆墨紙硯亂跳。手指左少陽厲聲道:“你敢威脅本官?!”
“不敢,我只是說的實情。”
杜淹怒極反笑,慢慢坐回椅子,居然拿起一杯茶抿了一口,悠悠道:“那也很簡單,我把你關起來,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乖乖給我治病,看你還怎麼威脅我?再不行,還有你的寶貝女人,你的父母親屬,你不給我治病,他們也活不成!”
“你!卑鄙!”左少陽怒道,“難怪你當年能忍心害死你的親侄兒!”
杜淹身子一震,翻着一雙死魚眼睛,死死盯着左少陽:“你知道的還不少。”
“這件事據說天下人都知道。”
這件事是杜淹最不願意人提起的事情,他不願意別人提起,不是因爲內疚,而是因爲自己被侄兒幫忙說情才得了(性)命,而他卻不能跟兒杜如晦翻臉,因爲杜如晦現在是宰相!
杜淹厲聲道:“不用說別的了,本官只問你一句,——你殺不殺甄權?”
已經鬧到這個地步,左少陽便知道不能善罷甘休了,如果自己假意答應殺甄權,回去之後讓蕭芸飛幫着逃走,以他的本事,逃走的問題不是很大,她擅長化妝術,隱瞞身份也問題不大,可是,從今以後要隱姓埋名,過着老鼠一般的日子,那樣的日子還有什麼意思。早晚擔心有一點會被杜淹抓走,那纔是生不如死呢,而且,杜淹已經威脅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家裡人怎麼辦?親人朋友怎麼辦?要想讓他們一起隱姓埋名,那麼多人,蕭芸飛能一個個都化裝隱藏起來?杜淹能給自己這樣從容的時間嗎?最主要的,是這樣的日子過着就沒意思了。
必須得讓杜淹不敢對自己下手,找一個強有力的後臺,孫思邈?趙王爺?還是那假後臺永嘉長公主?
杜淹彷彿看穿了左少陽的心思,冷冷道:“你在打什麼鬼主意?本官知道,趙王爺曾經冊封你做了什麼‘擁軍楷模’,你別指望這一點就讓趙王幫你跟本官對抗,趙王在突厥那裡作戰呢,一時半會是回不來的,就算回來了,你還真指望他能幫你?嘿嘿,你只不過是當初他爲了鼓舞士氣的一枚棋子!別以爲你在他眼裡真算得上個人物!”
左少陽心中也很清楚,趙王李元景跟自己的確沒有什麼深交,當初只是爲了鼓舞士氣,他沒有必要出面保護自己,若是於老太醫跟自己爲難,找到趙王,他或許看在他冊封人的面子上幫自己說說話,讓於老太醫不要跟自己爲難,可是,要是找自己麻煩的是杜淹這樣的超級重臣,趙王會爲自己這樣一個小兵兩肋(插)刀嗎?只怕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了。
左少陽只能把孫思邈擡出來了,冷冷一笑,道:“除了趙王爺,還有一個人,能讓大人審慎處理這件事……”
“你說的是孫思邈那老傢伙?”杜淹冷笑,“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眼皮底下,那老傢伙代師收徒,讓你做了他的師弟,你以爲你是孫思邈的師弟,本官就拿你沒辦法?嘿嘿,本官是御史大夫,糾察百官是本官份內之事,也包括你這小小醫正!只要有錯處,別說你是,就算是當朝宰相,有錯處捏在本官手裡,也要讓他宰相當不成!你要是犯了王法,草菅人命濫用職權,本官一樣可以治你的罪!孫思邈怎麼了?他也護不了你!”
御史臺相當於現在的中紀委,那是一個獨立的部門,尤其是在唐朝初期,權力非常大,如果宰相有錯,的確是直接可以彈劾宰相的。
左少陽道:“我有什麼把柄讓你捏着了?”
“你的把柄多的很呢!比如你的附片!”
“我的附片怎麼了?”
旁邊的杜寅冷笑一聲,道:“怎麼了?嘿嘿,你還不知道吧?就在你困在華山之上時,你的附片已經治死了人!”
杜淹猛轉頭瞧着兒子杜寅。
左少陽大吃一驚:“不可能!”
“不可能的事情多了,”杜寅冷笑,“還記得你救的那個牛把式嗎?就是原先在本官府上趕車的那老傢伙!”
左少陽心頭一涼,牛把式抵死不肯按照杜淹的要求陷害工部員外郎蕭海博,結果被打得差點死掉,幸虧中風了不能攀供,這才放過他,而牛把式的中風已經被自己治好了,難道杜淹又對他下了毒手?急聲道:“你們把牛把式怎麼樣了?”
“我們沒把他怎麼樣,是你把他怎麼樣了!他吃了你的附片,已經中毒而死!”
“你血口噴人!”左少陽氣得火冒三丈,不顧一切了,轉身指着杜淹,厲聲道:“想不到,杜淹,你竟然是這等奸賊!我原來還爲你辯解,說皇上英明,不可能重用一個奸臣,想不到,你爲了攀供工部員外郎蕭海博,竟然對一個馬車伕用盡酷刑,現在又將他殘忍整死,你還是個人嗎?早知道這樣,當初我就不該救你!”
“左少陽!你不想活了……?”杜寅厲聲喝道。
杜淹側頭瞧了一眼兒子杜寅,眼中閃過一抹惱怒,杜寅趕緊閉嘴,退到一旁。
杜淹這才緩緩道:“從來還沒人敢這樣對本官說話,你信不信,本官現在便可以因爲你草菅人命毒死牛把式的事情,將你先斬後奏!連同你的家人,一個都跑不了!”
“你不敢!”左少陽冷笑,他決定孤注一擲了。
“我不敢?”杜淹啞然失笑,“說說,我有什麼不敢的?”
“你知道我是趙王冊封的‘擁軍楷模’,知道我是孫思邈老神醫的師弟,但是,你恐怕不知道,我背後還有一個人,就算給你十個膽子,你也不敢動我一根毫(毛)!”左少陽豁出去了。
“哦?哈哈哈,口氣大了,當心把舌頭閃了!”杜淹彷彿在看一件天大的笑話,站起身,明晃晃的胖臉竟然(露)出了一絲笑意,揹着手盯着他笑,“說說看,誰有這麼大能耐?”
“永嘉長公主!夠格了吧?”
杜淹身軀一震,白亮的臉上笑容嗖地消失了,慢慢把屁股往椅子上坐,由於走神,竟然坐歪了,一屁股坐在扶手上,差點翻到。幸虧旁邊的冷隊正攙扶得快,饒是如此,已經是狼狽萬分。
杜淹整好衣袍,盯着左少陽,緩緩道:“你是永嘉長公主的人?”
“是!”
“你想騙本官?”
“不用騙,事實就是事實,你還誇口說什麼我的一切你都掌握,那我問你,爲什麼我在京城求婚,三次都被人悔婚,最後鬧到衙門裡去?”
“便是因爲永嘉長公主?”
“算你聰明!”左少陽事到如今,只能誇海口了,“永嘉長公主看上了我,甚至想下嫁於我,只是他丈夫那一時不好辦,所以,對我的婚事才三番五次地出面阻攔,不準別人嫁給我。如果不信,這三家你應該知道是誰,儘可以去找他們要,他們哪裡都有永嘉長公主留給他們的紙條,加蓋有長公主的印章,如果還是不信,便到長公主那裡覈實好了!”
公主與大臣,那是君臣關係,再大的官,見到公主,也要行君臣之禮,《鹿鼎記》裡的建寧公主,皇上的妹妹,折磨韋小寶的時候,都差點要了他的(性)命,韋小寶還是皇上的寵臣,皇上也拿她沒辦法。
永嘉長公主,是高祖皇上李淵的女兒,當今皇上李世民的親妹妹,李淵對這個女兒非常的溺愛,李世民雖然不像李淵這樣寵着她,但也是對他格外照顧的,她喜歡豢養粉首,但凡看上的男子,不擇手段都要弄到手的,以至於搞得人家家破人亡的,其中不乏高官大臣的孩子。兩個皇上也都是視而不見,還幫她擦屁股善後。這一點滿京城無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