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是苗佩蘭打開的,見到左少陽,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卻還是狂喜不已,若不是身後站着十數個侍衛瞧着,苗佩蘭已經縱深入懷抱着他了。雖然不敢如此,苗佩蘭還是一把抓住了左少陽的胳膊,似乎擔心他變戲法一般又不見了似的。
不等苗佩蘭扭回頭叫喬巧兒她們,身後天井裡喬巧兒已經不顧一切地乳燕投林般飛躍過來,撲入左少陽的懷裡,緊緊摟着他的脖子,又哭又笑地道:“相公!相公你回來了!嚇死我了!嗚嗚嗚”
左少陽摟住她的小蠻腰,伸手替她擦了俏麗臉蛋上的滾滾落下的淚珠,道:“瞧你,哭成個大花貓了。”
“老爺回來了!”聽聲音便知是白芷寒,左少陽擡頭望去,便看見白芷寒如一汪秋水般的鳳目,正欣喜地瞧着自己。手裡捧着小松鼠黃球。
小松鼠看見左少陽,縱身越起,落在他肩膀上,很是親熱。
喬巧兒輕輕撫摸着小松鼠的頭,道:“多虧這小傢伙帶信來,要不然,我們只怕要急死了,而且,彭大人只怕也活不成了。”
左少陽忙問了經過,也覺得好險,幸虧自己讓小松鼠傳信時,順手綁了一棵華山參在小松鼠身上,要不然,還真是危險。這或許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
才幾日不見,三女似乎都瘦了好多,左少陽很是愧疚,路上就已經想好了託詞,道:“這次我在山上採藥,不小心掉進了一個洞窟裡,我聽到你們喊我的聲音,但是我回答你們聽不到,那個地方不好找,而且我正在挖梯子慢慢就能上來,反正帶足了乾糧和水的,所以就沒讓你們來救我,我自己慢慢挖坑爬出來了。”
三女同時低頭察看他身上,沒看見身上有傷,又見他手腳活動自如,這才放心。正要把他往院子裡讓,左少陽道:“有位大人病了,我得馬上趕去看病,應該很快就會回來,若耽誤了,我會叫人送信來的。放心。幫我把出診箱拿來。”
三女聽他說馬上要出診,先前有些驚弓之鳥的,都放心不下,可是,左少陽到底是醫官,給人看病是要出診的,又是在京城,現在天下太平,應該不會有事,先前的只不過是一場意外。
白芷寒急忙接過他身後侍衛幫着拎的揹簍,跑回去放了,苗佩蘭已經拿來了出診箱,自然有侍衛幫着拎,左少陽又出門上馬,帶着侍衛徑直來到了杜淹府邸。
他們依舊是從後門進去了,穿過後花園,來到杜淹的臥室。
門口,杜淹的侍衛隊的首領冷隊正見他來了,喜上眉梢,忙讓旁邊的人進去通報,自己則搶步上前躬身施禮:“左大人,您可回來了,您沒事吧?”
“託福,我沒事,你們老爺病了嗎?”
“嗯,就是上次那水腫病,不過這一次不嚴重,恰好你在華山失蹤了,老爺很焦急,主要是擔心你的安危。”
左少陽心中暗歎,想不到自己一個小郎中的命運,竟然與當朝權臣拴在了一起,這才真是造化弄人。
冷隊正有道:“不過,有些不巧,我們老爺此刻正在寫奏摺。大人只能稍等了。”
“沒關係的。”
“左大人,這邊請。”
冷隊正帶着左少陽來到花廳等候。吩咐丫鬟泡茶來。自己親自坐在一旁陪着。
總不能冷場不說話,左少陽隨口問道:“杜大人很忙啊?”
“是啊,老爺身兼二職,又要負責御史臺,又要負責吏部,忙得不可開交,夜夜都要熬到夜半三更,有時候甚至要熬到天亮呢。”
左少陽心想,哪有那麼忙的,你以爲你是總理嗎?隨即轉念一想,杜淹這位御史大夫檢校吏部尚書相當於中央政治局常委,日理萬機也並不爲過。便笑道:“老爺真夠操勞的。”
“可不是嘛!”冷隊正嘆道,“昨晚上老爺就整整熬了一夜,今日上完早朝,回來之後,本來要躺下睡一會的,可是心頭有事無法安睡,又在臥室裡連軸轉接着寫奏摺呢!”
“什麼事這麼急着辦啊?”左少陽隨口問道,隨即又想到隨便打聽政務工作很不妥當,正要改口,冷隊正已經答道:“皇上近期要撤換一批官員,說現在官員太多了,而且有一些官員能力不勝任,有些年紀太大又有病,所以,讓我們老爺和幾位宰輔舉薦人才呢。每個舉薦的人的經歷、能力、才幹、優點、缺點、推薦的職務,推薦的理由等等,一個個都要寫清楚。老爺這些天就是忙這些事呢。”
推薦官員?
左少陽心中暗笑,這可是個肥差,不知道舉薦一個官員,杜淹可以得多少錢?當初伍舒謀取那個職位,死活不肯說花了多少錢,只說了非常大的一筆錢,那還只是個八九品的小官,要杜淹這樣級別的官員舉薦的,至少得是個四五品的官才行,那這收的錢只怕又要翻上不知多少倍了。
不過,又有幾個官員幹這事不收錢的呢?就算不收錢,收人情關係也是一樣,任人唯錢加任人唯親,雙管齊下,這樣人也有了,錢也有了。任何一個朝代,都不可能斷絕這種貪污受賄買官賣官行爲的,就算是酷刑最厲害的朱元璋,把查出的這些貪官污吏剝皮實草也一樣不能禁止。
所以,只能寄希望於這些官舉薦的官,能真正多爲百姓做點好事,能爲國家多做點好事。
冷隊正又問了一些華山採藥的事情,左少陽自然又按照前面的說法重複了一遍。冷隊正很是感慨。說了一會閒話,終於有侍從過來道:“左大人,我們老爺請您過去看病。”
左少陽忙跟着侍從出來,到了杜淹的寢室門口。侍從挑起門簾,左少陽邁步進去。
只見杜淹身穿紫色官袍,龜袋金飾,腰纏十三銙金玉帶,正坐在一張巨大的金絲楠木長條梨花方案後,微微歪着身子,神情極度疲憊,還不時輕聲咳嗽。
那幾案上,除了筆架、硯臺之外,便是亂七八糟高高低低的冊子、書卷、書信、奏摺之類的東西。
瞧見左少陽進來,杜淹勉力一笑,花白的鬍鬚抖了幾下,微笑讓旁邊的侍女給左少陽看座。
左少陽躬身施禮之後,在凳子上坐下。
杜淹道:“這次在華山失蹤了幾天,沒什麼事吧?咳咳……”
“沒事。”左少陽又把自己編的故事說了一遍。
杜淹道:“這一次你救了彭炳的性命,又幫他保住了官帽,他感激你不得了,嘿嘿,說要幫你把藥圃花園好生修好呢。”
左少陽喜道:“彭大人的官保住了嗎?”
“嗯,你的醫術很高明,人又非常年輕,好好幹,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呢。”
左少陽只是笑了笑,叉開話題,道:“大人召卑職來,不知有什麼事嗎?”他故意不說已經知道杜淹水腫病又犯了,裝作不知更好。
杜淹道:“是啊,就是上次的老毛病了,叫你來給瞧瞧看。咳咳咳……”
“是。”左少陽仔細端詳杜淹,見他眼瞼已經有輕度水腫,臉上也白晃晃的。問了自覺狀況之後,從出診箱取出脈診放好,杜淹將手放在脈診上,左少陽微合雙目,凝神診脈。又望了舌象,眉頭微蹙,道:“大人着了風寒了,引起了風毒水腫復發。”
杜淹聽罷,也是眉頭微蹙,問道:“上次吃了你的藥,不是已經完全好了嗎?怎麼又犯了?”
“這種病是不能獲得免疫能力的。也就說,這種病治好了,還可能再犯,就像傷風咳嗽一樣,今天治好了,過一段時間,又傷風着涼了,還是會咳嗽,道理是一樣的。大人患的本來就是風毒水腫,是因爲風毒導致的水腫,這種病沒辦法徹底根治,就算現在治好了,一旦傷了風毒,又有可能復發,所以,這病最忌諱的就是傷寒,要很小心不要傷風着涼受寒,注意不要太勞累。”
這下杜淹明白了,道:“我是覺得這幾天身子骨不太對勁,不時咳嗽氣喘,關節痛,一會冷一會熱的,胃口睡眠也不好,小便也不利。想是這幾天爲了舉薦官員的事情,東奔西走,四處查訪瞭解,加上三月天說變就變。可能是這樣着涼了。本想忙過這陣子再找你來治病,偏偏出了這件事,幸虧你沒事,要不然,本官還不知如何是好呢!”
推薦官員還要調查走訪?左少陽也不知道這老頭說的是不是實話,不過要真是對候選人進行仔細調查瞭解,而不是錢權人情起作用,不是口頭上說說,也不是走形式,那還真是不錯的。
左少陽道:“大人這病這幾天找太醫治過嗎?”
“找了,開了些利尿的藥,半點用都沒有。”
“大人這病是因風寒引起水腫,是先得了風寒引起咳喘,然後引發水腫,病根在肺,肺氣不宣,不能通調水道,因此小便不利,就好像用小嘴倒水,得先把蓋子打開,或者在蓋子上鑽個小眼通氣,這樣水才倒得出來。如果不宣肺,只利尿,自然這病就好不了,必須開腠理,導水行,病才能治好。大人不用擔心,這病用麻黃甘石湯合越婢湯去姜、棗加姜皮便能治好。”
“那你就寫方用藥吧。怎麼治我不管,你替本官治好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