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左少陽答應了,廖醫監這才放下心來:“下官讓劉醫正帶你見見醫館的醫工、針工還有太醫署的學生們。下官和馬大人摔傷了臉,就不陪同了。還請左大人原諒。”
“好說。”左少陽道。
廖醫監和馬屁精又是連連作揖,這才告辭離開,當下馬屁精跟劉醫正說了,劉醫正見他鼻青臉腫的樣子很是驚訝,聽他說摔傷的自然不信,但也想不通剛纔並沒有聽到什麼特別打鬥聲,怎麼一晃眼這兩位就成了這狼狽樣。不過也不好細問。
當下劉醫正叫來醫館所有的醫師、醫工、藥工等人跟左少陽見面,這些人幾乎都比左少陽年紀大,見左少陽如此年輕,竟然便是醫舉探花,還當上了太醫署醫正,都很驚訝。不過,從眼神裡到十有八九並無敬佩之色。
左少陽明白,要想在醫術上服衆,就得拿出真本事來。
見過面之後,左少陽便開始坐堂問診,他們太醫署醫館裡診病,都是分科的,類似於現在的醫院,主要坐堂問診的是醫工、針工,以及在這裡實習的太醫署學館的學生們,而左少陽、馬屁精、劉醫正他們三個醫正和廖醫監四個人,則相當於專家門診,但是不接受預約,只有醫師、醫工搞不定的病,才交給他們來看。同時,大戶人家請出診時,便由他們幾個出診。診金是雙倍給付的,上繳醫館。但是病患家屬多給的賞賜則歸自己。
太醫署的醫館是公立性質,實行按時上下班制度,中午休息一個半時辰。左少陽坐了一上午,也沒給一個病患看病。因爲病患不直接送到他這裡來看病,而那些醫師、醫工似乎並不太相信他的醫術,就算遇到疑難雜症,也沒有人轉到他這裡來就診,而是去找劉醫正和馬屁精他們了。
左少陽看着別人忙碌,很是無聊,到了中午下班了,便騎着馬回家。
從東南醫館到左家,要經過慈恩寺。瞧見後面圍牆外那棵大榕樹,左少陽心中一動,縱馬過去,翻身下馬,找了一根樹枝插在草地上,這才騎馬回家。
這是左少陽第一天上班,所以,白芷寒打點精神,花了一上午的時間,做了一桌好菜。因爲下午還要上班,不敢喝酒,所以沒有預備酒。
左少陽吃的卻不開心,似乎心事重重的,古人講究食不言寢不語,所以都沒有問他怎麼了。吃完飯,左貴老爹問了兩句,左少陽只說沒事,左貴也就沒在追問。
左少陽沒有午睡的習慣,在牀前練了一會字,差不多到點了,便又騎着馬上班去了。
遠遠望見慈恩寺那棵大榕樹了,左少陽騎馬過去,突然,他看見榕樹下站着一個老者,正是女扮男裝的蕭芸飛!
“蕭姐姐!”左少陽驚喜交加,縱馬來到她身邊,翻身下馬,“你來了!”
“是啊,探花郎大人叫我,我敢不來嗎?”蕭芸飛嫣然一笑,下巴上鬍鬚飄動,聲音也變成了男聲,而且略帶沙啞,低聲道:“以後我沒有改裝束,就還是叫我蕭老哥。不然會嚇壞旁人的。”
左少陽也笑了:“好的,蕭老哥。”
“怎麼樣?頭一天當醫官,感覺如何?”
“不好!”左少陽左右看了看,道:“咱們到河邊說話吧。”
慈恩寺後面便是流入曲江池的曲江,碧波盪漾,沿着河堤有一條林蔭小道,兩岸的柳樹已經開始發芽了。
左少陽牽着馬跟蕭芸飛並肩走着,然後把今天上午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扭頭瞧着他:“我猜,他們兩個被人暴打,是你做的吧?”
蕭芸飛到沒有否認,笑道:“是,你第一天到新的地方,我知道,京城的官吏很勢利眼,他們又不知道你的來歷,還以爲你是個沒有背景的窮書生,你又得罪了於老太醫,而於老太醫在京城行醫數十年,跟隨高祖皇帝,不免有很多勢力的,我擔心他們會給你來個下馬威啥的,所以暗中跟來了,沒想到,這兩個齷蹉傢伙,竟然是於老太醫的人,已經找了個潑婦,準備找你看病時,誣陷你調戲她,要陷害於你,我這才收拾了他們一頓,若不是擔心給你惹麻煩,我就直接結果了他們!”
左少陽聽的心頭一凜,這一招還真是毒辣,自己半點防禦都沒有,幸虧蕭芸飛暗中跟隨,要不然,惹上這身髒水,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不禁對京城官場的污穢醜陋的勾心鬥角很是厭惡。可是,自己現在身在其中,又該如何呢?
蕭芸飛見他陰沉着臉不說話,笑道:“放心,我已經教訓他們一頓,他們肯定不敢再找你麻煩了。”
左少陽想起上午廖醫監說的話,似乎以爲自己是什麼永嘉長公主的
人,便道:“你是不是又拿永嘉長公主的印章,冒充永嘉長公主去嚇唬他們兩個了?”
“嗯,我發現,只靠武力有時候不管用,他們可能表面上會怕你,但暗地裡可能還會使壞,到底不如用權勢來得方便,讓他們知道你背後有人撐腰,他們自然不敢害你,還會想法設法來巴結你,你纔會如魚得水,這就是官場!”
左少陽苦笑:“可是,如果讓永嘉長公主知道了,豈不是麻煩?”
“放心,她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把你怎麼樣!我保證!”
“你保證?——你到底是什麼人?你跟永嘉長公主很熟嗎?”
蕭芸飛似乎說漏了嘴,趕緊岔開話題:“時候差不多了,你第一天上班,可別遲到了纔好,快去吧!我也走了!”說罷,生怕左少陽追問似的,逃也似的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遠處柳蔭後,左少陽只得翻身上馬,來到東南醫館。
這一下午,還是老樣子,看着別人忙,自己閒得沒事。廖醫監和馬屁精看樣子還沒從驚恐中恢復過來,臉上又有傷,只是躲在屋裡不出來,也不接診病人。所以醫工們解決不了的疑難雜症,便都轉到了劉醫正那裡,等了好些人。
左少陽有心過去幫忙,但是又怕人家說自己多事。再說了,病患不找自己看病,自己最好不要主動找人家看病,看病這種事情,太熱心了,便可能會好心沒好報,好心辦壞事。所以,他無所事事地坐了一下午。
下班之後,左少陽鬱悶地策馬回家,左貴老爹坐在大堂廊下喝茶看書,見他來了,本想說兩句話,可見他那鬱悶的樣子,便住嘴不說了,心中有些納悶,怎麼這官當得不順心嗎?
飯菜正在做,天井裡飄着幽幽的香氣,讓人食指大動。左少陽徑直回到屋裡坐着,把窗戶推開了,瞧着後院依舊掛着霜雪的芭蕉竹子發呆。
喬巧兒瞧見夫君心情不佳,心中揣揣,到底還是小心地跟了進來,在他身邊坐下,卻也不敢多問。
左少陽回頭瞧她,勉強一笑,把她拉倒腿上坐下:“我沒事,只是第一天當醫官,跟咱們藥鋪不一樣,所以還不習慣。”
喬巧兒依偎在他懷裡,道:“相公若是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就甭管它,不用去想着法討好別人,自己開心就成。”
左少陽很是詫異:“你是我娘子,怎麼不勸我好好往上鑽,爭取做個大官,將來光宗耀祖,夫貴妻榮呢?”
“一切隨緣吧,大官就那麼幾個位置,人人都削尖腦袋往上鑽,能當上的沒幾個人的。相公本來就不喜歡當官的,若是費勁心思去鑽營,與相公本性不符,再說了,相公高明的是醫術,而不是爲官之道,爲官不爲民,民則受苦。醫術高明瞭,病患便有福了。咱們只是醫官,一心只想好如何提高醫術,造福百姓便好。這官嘛,要是不開心,不做也罷!”
左少陽心中暖洋洋的,摟住她深深一吻,道:“娘子,我今天第一天當醫官上班,遇到的事情很不開心,加上以前看到的官場的醜惡,讓我對官場更加失望,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堅持下去。正如你說的,我做得很不開心。”
隨即便把今天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包括廖醫監和馬屁精兩人準備設圈套整自己,以及蕭芸飛幫自己暴扁了他們倆的事情,說得喬巧兒心驚膽戰的,一陣的後怕,若不是蕭芸飛暗中發現了他們的陰謀,只怕當官第一天就被這些人整了。
左少陽道:“雖然廖醫監和馬屁精他們是不可能再對我怎麼樣,但是,這已經提醒了我,官場勾心鬥角的事情太多了,我又如何會想到悔婚官司會惹到這些人對我下手呢?他們兩個是不會的了,可以別人呢?想拍於老太醫馬屁的人太多了,廖(尿)醫監是不會找我麻煩了,誰敢保證以後不會再來個屎醫監?”
喬巧兒撲哧一聲笑了:“就是,人心難測,笑面虎多了去了。”
“嗯,這種人不僅是官場,哪都有這種人的。只不過官場更多,更隱蔽。也才更讓我覺得沒意思。剛纔聽了你的話,當真是茅塞頓開,反正我只是醫官,治病救人才是我的本份。不用去想那麼多,對於那些小人,只能是小心提防了,沒別的辦法的。”
“對,相公只要開心就好,反正這官咱們也不稀罕,大不了回合州繼續當郎中,逍遙自在的。”
左少陽高興地摟住她親了一下:“正是這話,開心就好!——‘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我的娘子當真是我的貼心豆瓣,有你這麼開導我,我就寬心多了!”
喬巧兒聽夫君這麼誇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摟着他的脖子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