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觀的建設需要很長的時間,但崩塌或許只在一瞬間。
李業眼瞅着程處默以簡單直接的手段,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就賣出去了十幾本書卷,又是近十貫的錢財入賬。
李業酸了。
原來掙錢這麼容易。
“都是腰間盤,爲何你老程家就如此的突出……”李業走過去拍了拍程處默肩膀,“感謝天可汗陛下吧,是他創造的貞觀盛世救了你……”
程處默很是自豪的挺了挺胸,忽然想起什麼,問道,“咦,今日不是佛門的小禮佛日嗎?你怎生還在外面亂跑?”
“關你屁事。”李業翻了翻白眼,跟程處默走的近了,也知道這貨的性子,所以說話也百無禁忌了些。
程處默摸了摸腦門,“怎麼不關俺事,俺聽說你要和五仁老禿驢辯法之後,可是專門去了坊間押了賭注,你要是不贏那老慫貨,俺豈不是要虧掉褲衩子……”
李業眯着眼睛盯着程處默,咬牙,“你覺得我是那種動不動就跟人撕逼的人,再說一遍,我不去!”
程處默齜了齜牙。
小姑娘眼睛一亮,“真的嗎小和尚,你要和五仁大師辯法?我要去看!”
李業臉上瞬間變得溫柔,軟軟一笑,“好噠。”
程處默“……”
……
靖善坊人滿爲患,李業還是低估了佛教對大唐百姓的影響力,縱然只是小禮佛日,也引來了各色各樣看熱鬧的人,貧民百姓,達官貴人,甚至遠行而來的胡商,番僧,都涌進了興善寺。
以興善寺廣智大師爲首,包括道嶽在內的一衆僧侶爲輔,開壇設法,焚香祭祀。
漢傳佛教的禮儀頗爲繁雜,除了開設祭壇焚香禱告之外,還要進行四禮拜,分別包括感應禮拜,恭敬禮拜,懺悔禮拜和無相禮拜,一套流程下來,至少也需要兩炷香的時間。
四禮拜結束之後,便是誦經。一衆佛門弟子幾十人擺成誇張的方陣,就像是運動會的體操節目一樣,端莊肅穆儀態寶象,然後請經,持經,誦經,所誦讀的經文又分別有《地藏感念經》,《寶鼎贊》和《戒定真香》。
之後禮三寶文,結束之後纔到第二環節,講經。
此次小禮佛日講經之人有三位大師,大興善寺的主持廣智,他的師弟五仁和李業的師傅道嶽,所講經文繁雜晦澀,能聽懂的人寥寥無幾,但並不妨礙下面的聽衆感到敬畏與崇仰。人們對未知的和自己不曾涉及的領域,總會無端生出敬畏,尤其是在封建社會,百姓很容易感性的將自己的景願寄託在虛無縹緲的鬼神,謂之信仰。
好吧,這一點李業表示保留意見。
因爲禮佛流程繁雜冗長,以至於李業帶着小姑娘轉了一圈回來後,講經的環節才過了一小半,講經壇上坐的正是之前與李業有過爲難的五仁大師。
五仁大師掃見李業,眉頭微不可查的一揚,頓了頓之後忽然開口。
“素問辯機大師乃陛下欽賜的大德,佛禮通透德行高尚,貧僧想請教一二。”
李業皺了皺眉頭,他倒是沒想到這傢伙如此沒有城府,至少等講經結束再辯法也不遲。
而知曉內情的一干人等,包括抱着膀子跟過來的程處默等人頓時興奮起來。要開撕了,開撕了……
大殿之前驀然一靜,五仁的提問幾乎在一瞬間就將衆多香客的視線引到了李業身上,不少人短暫的茫然之後,眼神漸漸發亮,“辯機大師?可是前段時間創出牛痘之法,闢難天花的辯機大師?”
“不是說辯機大師是修行數十年,乃佛門大才嗎?怎麼是個少年娃兒?”
“廢話,誰說大德就必須得是老頭,人家少年明悟佛禮,一朝合道有什麼不能的……”
“對對對,不管怎麼說,辯機大師都是普度濟世的大能,是真正的活佛高僧,不如讓辯機大師上壇講道,想必更好一些……”
五仁臉黑了。
他沒想到自己一句話,竟然引起了衆多香客的騷動,也沒有想到辯機此人小小年紀,竟然在百姓之中聲望如此之高。
若自己真被趕下講經壇換上此人,自己這張臉豈不要丟盡了?
五仁暗自扣住雙手,聲音驟然拔高,“辯機大師,可否爲貧僧解惑?”
李業朝着李鈺得意一笑,繼而轉頭看向五仁,“既然大師對佛法有惑,又虛心求教於小僧,小僧自然不無應允。”
哼哼,既然你把臉湊過來讓老子扇,那也好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做穿越者光環!
五仁眼睛一亮,胸中氣息吞吐,氣勢驟然拔高,“問,何爲佛?”
一開口便投出了一枚核爆炸/彈,犀利而鋒銳。
站在後方原本準備離開的廣智和道嶽兩人各自皺了皺眉,道嶽更是齜着牙,惱恨的剜了五仁一眼。
這個問題看似簡單,但其實很難回答。佛不等於佛經,不等於佛像,更像是九天之上的神靈,無形物質玄而又玄,可……答案能是神靈嗎?
自然不是。
廣智和道嶽兩位高僧心中各自有答案,但卻都覺得不滿意,不由蹙起眉頭思考辯證,這個問題該如何回答。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就連小姑娘李鈺也有些擔心的望着李業,因爲她敏銳的發現,這個問題內埋藏着深不見底的陷阱。
李業呵呵笑了笑,擡手朝着身側徐徐攤開。
“衆人皆爲佛!”
“佛本無相,以衆生爲相,衆生相,即爲佛相,所以,芸芸衆生皆可爲佛!”
圍在外面的香客喧譁聲大起,縱然聽不懂,但不妨礙他們覺得這個少年娃兒好牛掰。一些雍容豔麗的美婦一雙眸子死死盯着李業,舔着妖豔紅脣,彷彿要將李業吞下肚中一般。
李鈺美眸閃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五仁一驚,有些不可思議的望着李業,心裡下意識就想反駁,可思來想去竟然找不到合適的言辭。思慮許久之後不得不承認,無論從哪個方面去辯證,此中說法無疑是最佳答案。
雖然心中服氣,但卻梗着脖子,不想像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低頭,這有辱自己得道高僧的人設。
李業輕輕踏出一步,神色莊重而神聖,“五仁大師通曉佛禮,佛心通透,可曾知曉……何爲佛?”
一模一樣的問題,像是拋繡球一樣甩在了五仁手中,五仁張了張嘴,僵在了原地。
不可否認,衆生爲佛的說法有大乘之相,富含佛門至理,珠玉在前,換其他言辭應答已然沒了說服力,但若是也回答衆生爲佛,豈不是有拾李業牙慧之嫌。
五仁僵硬着臉,沉默了許久,聲音沙啞的說道,“正如辯機大師所言,衆生爲佛。”
沒曾想李業搖搖頭,微笑着指了指自己,“你錯了,小僧纔是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