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古城中的蕭眉織無來由的打了個哆嗦,木桶中的熱水包裹着她小小的身子,舒適的感覺自腳底一直蔓延到了頭頂。她正在享受這種熱水浸泡的感覺。但下一刻,一個熟悉的身影閃現在面前。
李道玄將手中的李藥師扔到了一旁,扶着全身發黑的白天子輕聲道:“蕭姑娘,請你看看,這是什麼古怪的毒物?”
正在沐浴中的蕭眉織身子僵硬起來,雪白的肩膀下意識的沉落到水裡,此時屋中一下出現了三個男子,或者說兩個男子,對她來說這是一種侮辱。
但李道玄並未有任何離去的意思,反而將懷中的白天子推到了木桶之前:“蕭姑娘,我感覺她的丹海正在被一股奇怪的東西蠶食,你一定要立刻看看。”
蕭眉織咬牙扭過了頭,嬌小的背部一陣陣抽動,她身在浴桶中不着一絲一縷,卻是如何幫白天子治傷啊。
一道白光閃現,李道玄的不動明王相瞬間刺激了蕭眉織的神識,她無奈的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衣衫,憤怒道:“李道玄,你不要動不動就用出神識好不好。”
藕色的衣衫落到了她的手裡,李道玄已走出了屋子,只留下了受傷的白天子和昏迷的李藥師。
他並不是沒有感受到蕭眉織的憤怒,但他的神識卻在一次次下意識的占卜中沉迷着,甚至無法分出一點意識來思考蕭眉織的感受。如今的李道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想法,都帶着目的性。
他快步走到了這新建的石屋第三間中,龜茲老者正在爲困在魔種中的白羅兒和鳩摩羅什祈福。他是虔誠的大明摩尼信徒,祈福的法子也是與佛道不同,卻是燒起了一隻自造的石鍋,石鍋中滾滾的熱水將赤裸的白羅兒和鳩摩羅什包裹着。
摩尼教可以驅逐邪惡的聖水便是這火焰燃燒的熱水,在熱水中的白羅兒翻了一個身,卻抱住了昏迷的鳩摩羅什。李道玄默默看着,鼻子中嗅到了一陣甜甜的香味。
那龜茲老者將一團粉紅的藥沫倒入了石鍋中,李道玄淡淡說道:“沒想到你們摩尼教竟然也用春藥這等東西。”
龜茲老者起身對着李道玄做出拜火的姿勢,沉聲道:“這不是春藥,而是可以強壯教徒的聖品,羅兒殿下現在需要的是聖明的滋潤,那樣才能驅逐她體內的魔氣。”
李道玄沒有說話,在滾滾的熱水中,白羅兒已和鳩摩羅什抱在了一起。他微微一笑,對着龜茲老者招招手,老者便關閉了石門,隨着他走了出去。
樓蘭古城的空氣中帶着一絲絲寒意,黎明就要到來,天邊的一顆赤色星辰閃動着微微的紅光。李道玄背轉身子悠然問道:“你是摩尼教的持明使者,不知在教中到底是什麼位置?”
龜茲老者沉默了一下,這才緩緩道:“明尊之下有五明子,五類魔,五類魔下便是五大法王,而法王之下,便是吾等持明使者了。”
李道玄點點頭,忽然轉身問道:“那你有沒有意,去做摩尼教的明尊呢?”
龜茲老者淡淡的笑了一下,並沒有因爲他這句話而驚動,他的笑意充滿了諷刺:“我知道閣下的意思,您現在是想爭霸天下麼。所以要扶持老頭子做大明摩尼教的明尊。但閣下將吾明教看得太簡單了。”
李道玄沒有說話,那龜茲老者盯着他看了幾眼,這才說道:“就算閣下賦予我強大的能力,甚至達到可以擊敗明尊的程度,我也是無法做那大明尊者的。”
李道玄將他的神識變化看得一清二楚,看得出這老頭此時說的話都是真實的。只聽他繼續說道:“大明尊者,乃至於五明子,都是信奉光明神,獲得神明指引的聖者。吾明教百萬教衆,是靠着對神明的信仰而尊他們爲主,並不是誰打架厲害就可以的。”
李道玄聽到這裡便有些動容了,他低頭想了一下,緩緩點頭道:“信仰,不錯,正是這個信仰,如果想要在西域紮下自己的根基,就必須要有一個信仰的源泉,才能聚集四方的力量。”
李道玄說到這裡手指遠方消逝的敦煌城:“那張天賜只想着建起自己的西漢金山國,卻根本沒有給與自己和追隨他的人一個信仰。那纔是他註定失敗的原因。”
李道玄口中喃喃說着,再望着樓蘭古城緩緩道:“如果我以樓蘭古城爲根基,首先要解決的不是招兵買馬,亦不是巧取豪奪,而是在這古城廢墟上建立起一個信仰的塔石,依靠這個信仰凝聚將要追隨我的人,那纔是首要之務啊。”
龜茲老者聽到這裡已是震驚了,他是老而精的人兒,似是已聽出了李道玄的話中之意:“閣下,閣下莫非是要自己自立門戶,建立教宗麼?”
李道玄微微一笑:“怎麼,那不可以麼?”他的笑意很快消失了:“東部的大唐是有信仰的,他們信仰的是仙流修士和李氏天命皇權。”
李道玄說着又指着北方道:“而北落荒原的信仰,似乎就是那冥神了。不管如何邪惡,總還是一個信仰。”
龜茲老者明白了李道玄的意思,但他的眼神愈發驚慌起來:“閣下難道是要和大唐與邏些抗衡麼?這怎麼可能。”
李道玄冷哼一聲:“怎麼不可能,北落荒原可以在不到一年間就崛起了。這裡固然有冥神帶去的蛇人以及那西羌部族的原因,但我李道玄真正想要在西域打開一片天,也不是那麼難。”
龜茲老者不再說話,但他卻慢慢有所明白,最後看着這有些不認識的李道玄:“那麼,閣下爲何與老頭子我說這些?您是在浪費寶貴的時間啊。”
李道玄望着龜茲老者笑了:“不,並不是浪費時間。我與你們教中的智法王在長安相識過一段時間,對貴教的教義也有所瞭解。所以想請你回明教帶個信,道玄想親自去拜訪明尊閣下。”
龜茲老者的眼睛眯了起來,最後還是忍不住道:“你,你是要對明教?”他還沒有說完,李道玄抖動袖子緩緩道:“自己獨創一個信仰教宗,那實在太困難了,大明摩尼教在西域流傳多年,其教義與我心中的信念也是有所相通,所以我覺得可以直接拿過來用一用。”
龜茲老者呵呵笑了一聲,卻是無言的站了起來,他脫去了腳上的鞋子,赤腳走到了冰冷的戈壁上,卻是堅定的說道:“不可能的,我們大明摩尼教不會被你這樣的魔頭所利用的,你就不要癡心妄想了。”
李道玄看着他的背影,冷聲道:“我只是讓你去傳個信,至於你們願意不願意,不是你這能做主的。”李道玄說到這裡,惡狠狠的加了一句:“再說波斯都要亡國了,你們大明摩尼教我看也長久不了,與其等着滅亡,還不如跟我合作,你走吧,速去將這個信息傳給明尊。”
李道玄說完,不再理睬失神的龜茲老者,卻走到了第四間石屋中。
這屋中正是那位被李道玄強行留下的瘦小胡人,他正盤腿坐在地上,雙手扣在指間,不知想着什麼。
李道玄大步走進來,這清瘦胡人一個激靈便跳了起來。
李道玄微微擺手,來回走了幾步才緩緩說道:“作爲一名大食的間諜,閣下還是很成功的,最少我將你的隨從揪出來時,你的心跳和體溫竟然變化不大,看來閣下是個人才。”
這清瘦胡人眼睛縮小了,卻張口吐出一串兒聽不懂的胡語。
李道玄轉頭笑了:“我沒有將魔種注入你的神識中,是爲了表示我的誠意,閣下要是再這樣裝模做樣,那別怪我無情了。”
那清瘦胡人終於乾啞道:“多謝李先生沒有揭穿我的身份,但先生一直留着在下,是不是有什麼吩咐要說呢。”
李道玄呵呵一笑:“不錯,你是個聰明人,我聽說大食的軍隊已打到了碎葉城,波斯國被滅了一半。所以想請閣下帶個信,道玄願意與大食的安拉們聊聊,一起商量下瓜分西域的事。”
這清瘦胡人露出一絲驚詫的表情,但很快掩飾住了,他擡頭說道:“閣下修爲驚人,但似乎還沒有實力大到可以與我們一起瓜分西域的力量吧。”
李道玄緩緩又走了幾步,搖頭道:“聽說大食國的呼羅珊騎士聚集了四萬之衆,但你們爲何不敢踏過碎葉城一步?如果我猜的不錯,當該是懼怕大唐吧。我李道玄現在確實還沒有根基,但卻是大唐修士和朝廷殺之必快的人物。就這一點,我想你們那些安拉們也會重視的。”
清瘦胡人沉默下來,良久沒有說一個字……
看着這清瘦胡人離去後,李道玄再次沉浸在了天地人三盤推算中,他的神識消耗的厲害,爲了將整個大局把握好,這番與大食的密探,波斯的明教使的勾心鬥角,已是耗費了不少心神。
但整個局面已緩緩展開,李道玄將這兩件大事安排好,便可以集中精神籌建樓蘭城了。
西漢金山國是要繼續獨立的,所以白天子絕不能死。李道玄想到這裡,轉身走入了蕭眉織所在的屋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