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單父和李可盈走出風塵酒樓以後,張三郎陷入了沉思中。那紅拂女憋了許久,這才發作道:“你們兩個給我站住!”
已不知何時挪到了門口的高麗婢和新羅奴對望一眼,忽然各自舉起了手掌,兩道渾厚的聖火之光閃動。
兩奴身子懸空之下,玄空境的修爲顯示出來。紅拂女在修爲上雖然也得到遍佈空中的五行之力滋潤,但畢竟基礎差了點,一身風塵劍法對上這兩個突然發難的奴僕,竟連劍都沒有出手,就被聖火遠遠控住。
張三郎自沉思中驚醒過來,大吃一驚,雙手一擺,身子化作了無數殘影,就如摘花,又如舞蝶一般靠着無雙身法,雙手亂抓之下,那肆虐的聖火之靈才被控制住。
張三郎擦了一般汗,有些惱怒道:“鶯歌,燕語,你們兩個如此大膽,這要是靈力外泄,必然被西王聖地看到了。你們倆是道玄的身邊人,可也在賊子們的必殺名單上。”
那扮做高麗婢的鶯歌臉色一變,他身旁的新羅奴卻清脆道:“呀,原來你早就認出我們了。”
張三郎搖頭苦笑:“你們兩個丫頭如何易容的,我和紅拂以前可沒有認出來,要不是剛纔你們氣息動亂,露出了馬腳,恐怕現在還被矇在鼓裡呢。”
歷經大變,燕語還是一副少女心懷,但鶯歌卻已成熟許多,她不動聲色的擋在妹妹身前,柔聲道:“我們姐妹只是避難,並無其他意思。”
張三郎手指摸着酒樓木窗,點頭道:“你們兩個丫頭倒也有幾分眼力,能看出這風塵酒樓以破靈之材建造,可以阻擋修士的探測。”
鶯歌沉默了一下,這才緩聲道:“不錯,鰩魚中聽您說過破靈之材,那日尋來這酒樓,只因我姐妹舉目無親,實在無處可去了。”
張三郎也是緩緩道:“這破靈之材能阻攔修士探測,一般人看不出來的,你們只聽我說過,但要感受其中奧妙,恐怕還做不到吧。”
鶯歌聽出了這虯髯客起了疑心,俯身道:“我姐妹得大明摩尼真傳,有觀天察地的異能。”她還沒說完,背後的燕語快聲道:“我能聞到靈力的味兒,姐姐卻能嚐出公子的味兒,師父說這是異能之處,姐姐那時候還說公子那裡流出的東西很苦很甜,有冥界的味兒呢!”
鶯歌易容下的小臉兒飛紅一片,幸好藏得深,回身狠狠打了燕語一巴掌。那燕語便不敢多說話了。
張三郎忍住笑意,放鬆下來,歉意道:“剛纔有所疑慮,只因救三弟這件事太大了,那是與仙流和聖地爲敵。如今情勢,我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們。”
鶯歌低着腦袋,良久才說道:“張大哥放心,救助公子的事,咱們姐妹也可出得一份力的。”
紅拂女在旁不滿道:“你們和道玄三弟的情分,就僅僅是出一份力的事麼?”
鶯歌擡頭冷聲道:“那要怎麼樣,爲他去死麼?”
紅拂女被憋得一句話說不出,那鶯歌說完竟然轉身拉着燕語走了出去。她和張三郎對視一眼,心知這鶯歌歷經變故,已不是當日的模樣。
但不多時,燕語推門探出小腦袋,低聲道:“張大哥,紅姐姐,其實我姐姐不是這樣想的,這些日子她最惦記公子了。”燕語話未說完,樓下傳來一聲召喚。她忙不迭的返身下樓了。
張三郎長嘆一聲,推開木窗,看着外面還在熱鬧的人羣,正要舒展一下心頭的憂慮。卻看到一個女乞丐正安靜的站在酒樓門口。
這女乞丐似已站在門前很久,手中捧着的木碗中盛滿了酒樓小二施捨的餐食剩羹。此時正默默轉身,沿着惹惱的人羣慢慢走了。
張三郎呼吸頓時有些凝固了,以他如今修爲大漲的眼力,這女乞丐行進之間竟然有一種鋒芒在身。眼見她所行進的路線,卻是最爲奧妙的路線,不但沒有碰到一個路人,而且自然間選擇了一條最爲短小的路程。
自風塵酒樓到洛水邊的昇平客棧,四五十丈的距離,竟然頃刻間就走到了,而且絲毫沒有引起身邊人注目,只因這四五十丈的距離,這女乞丐只走了七步。
張三郎情不自禁閉上了眼睛,按照女乞丐所行步法連結起來,腦海中漸漸凝出了七招,七招劍法!
他感受這七步中的劍意,揮手間紅拂女的短劍就落到了他手中。但張三郎手中短劍並未揮出,勉強鎮定心神,睜眼看着一臉怪異的紅拂女,不禁搖頭道:“好劍法,如今洛陽藏龍臥虎,這等全身都爲劍的高人竟然也出現了。”
昇平客棧是洛陽老客棧,女乞丐自後門走了進去,不言不語的捧着木碗來到了馬棚旁的角落裡。
黑暗中一個嬌小的身影撲了出來,這是一個胡姬少女,此時雙眼冒着飢餓的綠光,一把搶過了女乞丐的木碗,低頭大口吃了起來,這些殘羹剩汁都是小兒施捨之物,她卻吃得津津有味。最後吃得一乾二淨還不自覺的舔着木碗。
等到木碗都被舔得有些發亮的時候,胡姬少女才擡頭看着一言不發的女乞丐,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啊,洛姐姐,忘了給你留點,阿離對不起你,那時候在你家住了很久,現在還要你給我找東西吃。”
女乞丐只有一隻手臂,裹着破衣的肌膚上也滿是泥巴和傷口,就是那張臉也有些迷茫,搖頭道:“我不知道,你還想吃麼,我可以再去要一點。”
胡姬少女搖搖頭,這女乞丐便走到了一旁,拾起了地上一根枯木,默默盤腿坐下,手中枯木緩緩而又可笑的伸了出去。
在這緩慢的動作中,四周的五行之力卻飛速的凝聚到女乞丐的丹海,那枯木停止在半空不動了。女乞丐無言的擡頭看了一下天空,有些歉然道:“啊,這次又不小心!”
枯木剛纔行進的軌跡之上,高空中無聲的栽下一道人影。這身影周邊飛舞的夥伴都是一臉蒼白:是誰,是誰暗算的,無聲無息間就秒殺了南海東蒼道門的第一高手—在五行之力擴散後第一個進入天元境的大師兄!
昇平客棧中的胡姬少女阿離也是哎了一聲:“姐姐你還沒有控制好麼,這已經是第七個了,咱們得趕快走,她們一定發覺了。”
女乞丐模樣的洛青璇點點頭,抱起了阿離,身影一動,已身在一百丈外,再一閃,過了洛水……
直到此時,一名聖地神使纔出現在昇平客棧前,皺眉感受到敵人已逃走,他輕輕揮了揮手,一道白芒籠罩了整個昇平客棧,百茫中數不清的劍光飛射。就如瀑布飛濺大石濺出的水珠一般。
神使離開,昇平客棧百瘡千孔,再無一個活人……包括十四名還在睡夢中的修士。
奔走在荒野上的洛青璇此時似是無意的說道:“對了,你說的那個李道玄,嗯,我聽到他的消息了。”
阿離急忙拍拍她的肩:“怎麼,大叔那邊有消息了?”
洛青璇在明月之下停了下來,緩緩將風塵酒樓的事說了一遍。阿離不住點着頭,似在認真的思考中。
等到洛青璇說完,阿離嘆了一口氣,卻有些羞澀的說道:“先不管他了,我,我又餓了。”
……
七月十五黎明時分,眉間寺觀音堂外,蕭眉織正一臉認真的蹂躪着院子中盛開的牡丹花。這些宋單父送來的美麗花兒,在蕭眉織手中揉碎了,扯碎了,滿地殘花,一股芳香。
李道玄換上了一身衣衫,盤腿坐在地上一言不發,他雙手做浮游九字真言印,心中默默誦唸天師咒語。
聖女武媚娘站在一旁嗅着殘香,看着一地慘象。臉上古怪的現出一絲悲傷之色,若有所思的轉過頭:“你說的不錯,落花而悲,這些死去的花兒似乎也發出一種酸酸的悲傷味兒。”
李道玄沒有說話,他在死命的修行,幾乎是一刻不停的催動五行之力相生相合。這一夜之間,體內丹海已聚集了七枚元丹。地象八部眼看就要匯聚。
迴歸肉身後,李道玄金剛六體神通的體質得到了極大發揮,那六體神通下,無論皮毛還是血肉,都可以儲存靈力並傳遞靈力,再加上體內五行之力的互相激發。靠着天空濃厚到快要滴水的五行之力,他已突破了五道關卡。這種速度之下,李道玄有信心在今日就進入玄空境。
聖女武媚娘見他不說話,手指一點,隔空就封住了他的丹海運轉。
李道玄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你今日想學什麼?”
聖女武媚娘想了一下:“昨夜學了喜悅,今日學了哀傷,本是要向你討教喜與樂的區別,但現在有件重要的事去做,等回來吧。”
李道玄冷笑一聲,壓住心頭的跳動,故意說道:“七情六慾,喜怒哀樂,那是博大精深至極的學問,你耽誤一日,可就晚一日體會其中奧妙了。”
聖女武媚娘現出了真正的猶豫表情,但最後還是堅決道:“今日盂蘭盆會要開了,我要放出仙榜,那是不能耽誤的。”
她說着手中現出一片玉符,卻伸出一根手指,在玉符上寫起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