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後退幾步,運轉靈力,但那老頭動也不動,只有一股說不清的雄厚靈力在兩人之間亂竄,這種巨大的威力壓得他額頭的汗一下冒了出來。
他卻不知對面那個黑衣女子已經被氣得全身發抖,那女子出身尊貴,平日裡周圍的人對她只有捧着贊着,從未有人拒絕過她什麼。難得這次她有了惜才之意,破天荒的露出半張臉來拉攏李道玄。卻沒想到對方不但戲弄了自己,而且翻臉無情,出手就是殺招。
她極度氣惱之下,對那站在前面的老頭大喝道:“白老頭,我要你把這小子四肢斬斷,留他性命,我帶回去煉化他的元靈,再扔去喂蛇。”
被稱爲白老頭的枯瘦老人聞聽此言,轉頭皺眉道:“公主殿下,我白不賢奉大長老的命令來保護你,此前曾約法三章,絕不殺傷任何一個大唐人,這條您也是同意的,我只保護您的安全,絕不動手傷害我大唐子民。”。
黑衣女子見驅使不動他,只氣得猛跺小腳,正在僵持間,天空中傳來一陣嗚嗚的聲音,諸人循聲望去,只見西邊天空之上,一團青氣如綵帶一般在空中飄動。
枯瘦老人白不賢見到那團青氣,原本看似無力的身軀一挺,雙目露出驚人的神采,但瞬時又黯淡下來,他搖頭嘆道:“離開故土多年,沒想到今日又見到了崑崙山妙真一脈的青蓮劍氣,那崑崙女子看起來修行時間不長,真不知道她是怎麼修成這青蓮花開,雲中霧來的境界的。”
那黑衣女子聽他如此說,卻冷笑一聲:“崑崙山的那個女人再厲害也不過是地象境,那邊有玄空境的閻先生坐鎮,她死定了。”
她剛說到這裡,那天邊的青色劍氣就被另一團濃厚的黑雲吞噬,黑雲鼓動,青氣慢慢萎縮,但卻沒有消失。
白老頭看到這裡再次搖頭道:“境界壓不死人,關鍵還是看對‘道’的領悟,黃泉宗的閻老大百年多的修爲,還要親自下場對付人家崑崙的一個後輩,已經是敗了。”
李道玄聽兩人說的一句話也不懂,但白老頭那句“境界壓不死人,關鍵還要看對道的領悟”卻深深觸動了他。
他自踏入修行以後,一隻困擾的問題便是這修行者的境界問題,試想若是境界決定實力,那豈不是誰活的時間長,修行的時間多誰就厲害?今日聽白老頭這個高深修士的一句話,卻原來還有一個道的領悟問題。
他正在想着這個問題,卻見面前的黑衣女子退回了陣中,獸甲軍已經停止了攻擊,正在收拾自己人的屍體,眼看就是要撤退了。
大唐的年輕將軍卻還被圍在敵人中,唐軍已經發起了兩次反衝擊去救自己的將軍,此時見敵人後退,無人指揮之下,有些亂了陣腳,停止了進攻步伐。
那枯瘦老頭卻走了上來,揚手對李道玄說道:“小子,你是剛進入修行吧,妙華歸藏宗入門易,修行難,我看你的煉體還不行,這一番大量外用靈力,恐怕會引起反噬,自己小心點吧,崑崙山的修士修爲都不錯,但人品嘛就有點那個了,你又帶着冰魄銀月熊這等珍稀靈獸,遇上他們可不是什麼好事,我勸你還是好好把六體修煉下吧。”
李道玄聞言忙恭恭敬敬施了一禮:“多謝前輩教誨,道玄聽在耳裡,記在心中。”
白老頭見他如此恭敬,反而一愣,喃喃道:“我白不賢離開中土多年,大唐修士人人都說我認賊作父,竟然還有人稱我爲前輩高人,好笑啊好笑!”
他語聲中卻毫無好笑之意,李道玄聽來似乎包含着苦澀憂憤與自暴自棄之情。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好,目視那老頭轉身走了。
獸甲軍撤去,那圍困少年將軍的士兵也開始後撤,那少年苦戰半日,已累得精疲力盡,只得以長劍拄地。將軍喘着粗氣,卻遙遙的對着李道玄行了個禮。
李道玄還未迴應就聽到後撤的獸皮軍中再次傳來尖銳的鳴叫聲,卻見五隊獸皮軍猛然兜轉回來,在黑衣女子的指揮下直奔少年將軍而去,幾百人齊齊停馬,整齊劃一的將手中的武器狠狠甩向了少年將軍。
李道玄萬沒想到那黑衣女人臨走時還有這一招,急忙展開鶴行式,飛馳向那少年將軍。
等他落到對方身邊,數不清的帶着雄厚力量的投擲武器已經飛了過來,李道玄當機立斷,土元靈力護體,硬生生扯過身旁一匹走散的戰馬,狂吼一聲舉了起來,擋在了他和少年將軍身前。
那戰馬被他舉起來,哀鳴一聲,瞬時被各種飛至而來的武器砸成了肉醬,李道玄心念一動,竟然挺身護衛在少年將軍身旁,替他擋住了剩餘的兵器。
他背上立刻捱了一錘三斧四箭,雖然靠着土元靈力護體卻還是哇的一聲吐了半口血。卻見一團白光閃過,幾隻飛矛被拍飛,原來是小白熊趕到了。
那些獸皮士兵一擊不中,立刻倒轉馬頭,這次是真的全部都撤走了。
年輕將軍扶住了李道玄,雙目之中露出震驚,感激的神情,待他休息了一會兒,忽然雙膝跪倒,口中哽咽道:“道玄兄弟,我李藥師與你無親無故,你卻爲我擋了這四箭,小弟無以爲報,他日兄弟你若有所求,我便拼死也要報答今日恩情。”原來他剛纔身在險境之中,還是聽到了李道玄和那白老頭的對話。
李道玄的土元護體散去,背上一錘三斧落到地上,四支飛羽卻插入了皮裘之中,他忍痛反手拔出了箭支,卻對這感動的少年將軍微微一笑:“還有三斧頭和一大錘呢。”
少年將軍又要說話李道玄止住了他,凝視了他一眼,問道:“你叫李藥師?”
那少年將軍沒有聽出他話中的火藥味兒,忙再行一個大禮,恭敬道:“不錯,在下便是鐵馬營的李藥師。”
李道玄點點頭,活動下脖子,指着不遠處昏迷的拓跋明珠問道:“藥師將軍可認得那個女子?”
李藥師忙笑道:“認得,那位是西羌部族的明珠姑娘,小將剛到這裡來上任的時候就認識了,多承明珠姑娘關照,一直感激在心。”
怕是你“關照”她多一點吧。李道玄明白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個道理,看拓跋明珠對他的感情,定是認識了很久積累出來的。他原本有些醋意,但心中也很欣賞這位英武將軍,腦中想了一下,便拱手道:“藥師將軍,今日我拼死救你,只因爲你是我大唐的將軍,守衛的是我們這些邊城子民,絕無其他意思。”他說到這裡話鋒一轉:“但現在小弟有一件爲難之事,希望將軍能夠成全我!”
修士在大唐的地位尊崇,況且李道玄有大恩與人,李藥師聞言忙說道:“兄弟,咱們是初次相逢,怎麼說成全不成全的?但有所求,我照辦就是了。”
李道玄活動下身子,目視明珠爽快說道:“不瞞將軍,我深愛這位明珠姑娘,只是這位姑娘心中好像對將軍有些意思,但求將軍能夠解開明珠姑娘的心結,成全小弟這番癡情。”
李藥師張大了嘴,看着李道玄露出古怪的表情。要知道大唐民風雖然開放,但仍是講究止乎情發乎禮的儒家禮節,李道玄這番話語不但離經叛道,這個要求也太張狂放蕩了些。
李藥師好半天才合上嘴,沉吟了一下,朗聲說道:“李兄與我有救命之恩,此事本應尊意照辦,但世間的男女之情講究的是兩情相悅,我心中雖對明珠姑娘並無一點男女之情,但兄臺這個要求卻恕難從命,這件事情還看明珠姑娘自己的心意。”
李道玄微微一笑:“將軍誤會了,我意不是讓你爲我說媒,將軍既然無意,只希望你能跟明珠姑娘說個明白,至於她接受不接受我,當然還要看她自己的意思。”
李藥師皺眉不語,他還真沒遇到過這樣離經叛道的人,爲心愛的女人不惜捨命救助情敵,卻是爲了自己的癡情。這位將軍再望向李道玄的目光裡就多了幾分“真是癡情人別有懷抱”的意思。但他是真的爲難了,在李道玄那真誠的目光中漸漸漲紅了臉,卻不好意思拒絕。
李道玄知道他的爲難,咳嗽一聲,吐出一口血沫子,用腳輕輕踢了一下地上的斷斧爛錘,暗示對方自己剛纔爲其所做的事情。
李藥師終於頂不住這種壓力,一拍大腿:“好吧,等明珠姑娘醒來,我就跟她說。”
“不用說給我聽了,羊兒愛吃哪裡的草便吃哪裡的草,老鷹愛叼哪裡的兔子便飛到哪裡。”一個帶着顫抖的聲音冷冷傳來,地上的拓跋明珠睜開了眼睛,雙眸之中緩緩落下了一滴淚水,卻又恢復了平靜,連看都不看兩個男人一眼。
李藥師心懷坦蕩,見事情發展到這番地步,反而爽快起來,他只深深望了拓跋明珠一眼,便對李道玄說道:“此間事了,小弟這次深入敵後,有一份絕密情報得趕快送到碧虎督帥那裡,這就別過了。等這事辦完,定要與李兄大醉一場!”
李道玄見他要走,想到了八族自立的事情,忙拉住他,低聲將自己從大巫師那裡得來的消息說了一遍。
李藥師靜靜聽他說完,卻毫無震驚之意,只神秘的一笑:“太好了,與你這份情報一對應,党項峽谷的亂象更加清晰了。”李道玄聽他這樣說,也明白過來:“原來你的絕密情報也是這個。”
李藥師哈哈一笑,又想起了什麼,自鮮血侵溼的甲冑裡摸出一個黃紙卷軸遞給李道玄:“兄臺是修行中人,既與明珠姑娘結伴而來,那一定是與西羌部族關係親密,現在整個仙魔兩道的修士正在西海大戰,我早在多日前便調用軍中密探,將西海附近出現的修士畫圖成像記了下來,兄弟你似乎對這些修士不太瞭解,這幅資料圖副本便送了與你,也好知己知彼,祝君百戰百勝。”
李道玄大喜之下不客氣的收入懷中,李藥師又摸出一枚黑色鐵牌遞給他:“這是我鐵馬營的黑鐵令牌,兄弟事了若有時間還請到我軍中一敘。”
李道玄心結已去,越發敬重這個少年將軍,鄭重的收下令牌,依依惜別。
李藥師親自動手將地上死去的同袍安頓到馬上,然後整頓軍馬。倖存的唐軍一一垂淚收拾好友的屍身,鐵馬營自入駐邊防,從未有今日之敗。李藥師掃視士兵們一眼,拔出腰間長劍,揮劍斬斷了自己的馬繮,厲聲道:“兄弟們,今日鐵馬營這些死去弟兄的仇與恨已然落到了咱們身上,邏些蠻子的黑狼軍殺了我們多少兄弟?”李道玄暗自點頭,原來那些獸皮雜軍是邏些的黑狼軍裝扮的。
此次鐵馬營孤軍深入,李藥師只帶了五百精銳,此時稀稀拉拉只剩下了幾十個人,士兵們聽將軍問話,卻沒有一個能答上來。
李藥師沉痛道:“是四百三十七名兄弟,其中二百八十三個兄弟的屍首還在敵人那裡,我只問大家一句話,日後願不願再隨我殺敵,報仇雪恨?”
士兵們聽到將軍如此說,士氣大振,齊聲吼叫道:“願隨將軍!”
李藥師握緊拳頭放與胸前:“鐵馬金戈在!”
鐵馬營的戰士們也握緊了拳頭,卻齊整的跪下,將單拳舉在空中,迴應他們愛戴的藥師將軍:“鐵馬金戈在!”
李道玄只看得熱血沸騰,目視李藥師帶軍離去,遠遠的再次揮手送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