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青衣男子看起來普普通通,但他是自那首排首位上走出來的,竟然是被曼羅館安排在了太子的前邊首位!此刻說出這平淡之語,自帶着一種讓人信服的威嚴!
那位和李道玄爭奪阿離的崔曼節掌櫃見到這青衣男子,臉上已然變了顏色,雙手微垂,卻低頭顫聲道:“齋,齋主,曼節,曼節錯了……”
青衣男子淡淡道:“曼節啊,你做了三年海枯齋掌櫃,對本齋算是盡了心了,也罷,再給你一次機會。”
他說着輕輕伸手,一枚青色銅錢落到了地上:“你拿着這枚通寶,回琅琊郡吧,什麼時候賺到千萬金子什麼時候再回來。”
海枯齋的掌櫃崔曼節臉上露出狂喜之色,屈膝跪到了地上,小心的撿起了銅錢,慎重的揣到了懷中。
他收好銅錢,立刻解下腰中錢囊放到了地上,鄭重的叩了三個頭,起身便走。海枯齋齋主。
青衣男子目視他遠走,這才環視一週,淡淡道:“海枯齋全力支持李公子,不管公子開價多少,本齋願一力支持。”他說罷對李道玄輕輕一拱手,轉身就要回到屏風中。
李道玄皺着眉上前一步:“先生請留步!”
那青衣男子轉頭淡淡道:“李公子,太子和魏王都對你格外看重,你剛纔好像並不在意呵,我這個土財主不過爲君花了幾個臭錢,你倒多心了。”
李道玄被他一句話說得一愣,此人好靈巧的心思,但他立刻搖頭道:“太子與魏王殿下愛重的不過是洛大少罷了,先生看來是那海枯齋中人,爲何還要爲李某出頭?”
青衣男子注目望着他,忽然嘆道:“你這孩子倒對洛碧璣忠心的很啊,怕我這海枯齋中人借這個機會要挾洛家是不是?”
他說着便笑了起來:“孩子,你想太多了,我今日真心是相助與你,與洛碧璣無關。”
李道玄望着他年輕的面容,對這一口一個孩子實在有些不爽。那青衣男子卻轉身而去,只說道:“既然你不願接受吾的心意,那王某便收回剛纔的話就是了。”
此刻所有人都望向了李道玄,李道玄到了這地步,乾脆也不再去想其中緣由,灑然道:“那我就出六十萬金好了!”
拍賣主持人卻不再遲疑,雙手輕輕一拍,頃刻間就完成了這筆反轉多次的交易。
至此大廳中人才齊齊喘了一口氣,一人低聲問身邊同伴:“這,這位就是海枯齋的齋主,好年輕啊!”
他的同伴一直望着海枯齋主的屏風位置,嘿然道:“琅琊王,琅琊王,海枯齋這位王齋主有多大年齡我不知道,只記得家父說過,我祖父年輕時曾在琅琊郡見過他,那時他已然手握整個琅琊的財勢啦。”
那出聲詢問之人望了一眼同伴花白的鬍子,伸伸舌頭,再也不敢多問。
李道玄牽着阿離,迴歸了座位之中,阿離裹着他的袍子,對她來說顯得極爲肥大的衣襬拖在了地上。小丫頭卻扯着李道玄笑嘻嘻嚷道:“大叔,咱們去吃肉……”
三月初三之夜的夜殤拍賣會也在這最後的突變中落下了帷幕。那胡人主持者在圓臺上笑道:“所有拍得之物,俱已準備好了,請拍得寶物的貴賓稍留一下。”
於是那沒有拍得寶物之人便開始慢慢離場了。許多心思靈活之輩都是先走到了李道玄屏風之前,寒暄幾句這才離去。
雖然今年寶物稀少,有些不美,但這些人今夜連看了幾場好戲,也算多了幾條酒宴上的談資,俱都興奮的走出了曼羅館,這才低聲交談起來。
整個大廳只剩下拍下寶物之人,自有幾個胡人侍從上來,收取諸人的金子,並安排寶物送貨。
那主持者胡人擦了一把汗,親自走到李道玄身邊,笑道:“得再恭喜公子了,得名馬擁美人。”
李道玄只微微一笑,將懷中六十萬金籌遞了過去。
那胡人接過了金子,再低聲道:“李公子,咱們安諾大人在三樓等着,請您稍帶片刻,還有重要事與公子商量。”
李道玄微微一愣,還有什麼事,但想到洛碧璣的囑咐,點頭道:“我有一位朋友在館外,煩請派個人叫他過來,雲梭馬我自有安排。”
那胡人笑道:“貴友也不是外人,以前常在商道上見面的老胡子嘛,公子請放心就是了。”
這說話的功夫,阿離連打了個哈欠,歪躺在了毯子上,不多時呼哈呼哈的竟然睡了過去。
黃鬍子正捂着耳朵,難過的承受着鶯哥燕語嘰嘰喳喳的噪音攻擊。他們守在門口等得正着急,就看到一匹雪白的雲梭駿馬自館中踏步走了出來。
李道玄牽着白馬,扶着馬背上一個睡得正香的胡姬少女走到了他們面前。
黃鬍子望着馬上的阿離,對着李道玄豎起了大拇指:“公子厲害,我正想着這女娃兒呢,您就給帶出來了。”
鶯哥這會兒卻咬起了嘴脣,忽然跳上了馬車。
燕語看着馬上的阿離,轉身問道:“姐姐,你做什麼去啊。”
鶯哥在車中不冷不淡說道:“傻妹妹,沒看到咱們公子又買了俏丫頭,以後也不用咱們服侍了,咱們當然是回雲裳小築啊。”
燕語立刻感受到了姐姐的羞惱,也是一跺腳,跳上了馬車。
李道玄將馬兒交給黃鬍子,低聲道:“我還要耽擱會兒,勞煩鬍子大哥先將她們送回雲裳小築。”
黃鬍子苦着臉指着馬車:“兩個就夠老胡子受了,又來一個!”
李道玄拍拍他的肩,寬慰幾句,搖頭笑着又回到了曼羅館中。
他隨着那胡人走到了曼羅館三樓之上,進了一間散發着胡楊木香的大屋子,擡頭看了一眼便是一愣。
屋中已坐了三個人,正首上座坐着那破衣破帽魏王李衛泰,這位破爛王爺正自閉目養神,卻露着怪異的笑。他的腰部以下蓋着一張薄毯,那毯子高高翹起,勾勒出一個曼妙的身姿。
李道玄看着那整個身子縮在魏王腰下毯子中的女子身子一起一伏,不禁心中一陣惡寒,這位王爺也太放蕩了,竟然在這廳堂之中玩起了這等勾當。
但他的視線很快被下首陪坐的一個黑衫人吸引住了,這是一個光頭男子,身材秀長,但更爲吸引人的卻是他那妖豔的面容。
他有着胡人極深的輪廓,面容之中帶着一種天然的陰柔,李道玄情不自禁拿他和遊四郎比較起來,相對來說,黑衫男子在妖豔的面容下,更多了一分陰鬱的氣質。
如果把遊四郎比作花枝亂顫的美人,此人可以算作安靜自開的妖男。
妖男身旁坐着的就是剛纔那位海枯齋齋主。兩人之間還留着一個位子。
那正享受着的魏王大手一拍毯子下吞吐正歡的女子,笑道:“好啦,洛家商號的李公子也來了,如此,咱們大唐三大財神算是湊齊了。”
薄毯下的女人輕巧的爲魏王殿下整好衣衫,披着毯子退了下去。
魏王長舒一口氣,指着那中間的座位笑道:“李先生,請坐啊,咱們都聽聽安諾會長要說些什麼吧。”
李道玄緩緩走過去,坐了下來,左首邊的光頭妖男便低聲一笑,沙啞而又低沉的說道:“海枯齋有望仙閣,洛白鷹有云裳小築,我們西域商會也有曼羅館,爲何他們能參加今年花朝節大會,而我西域商會不行,請魏王示下。”
原來是爲了這件事,李道玄已聽洛碧璣說過此事,看來這和太子,魔宗關係深刻的西域商會真的打算分一杯花朝節之羹了。
魏王坐正了身子,抿嘴一笑:“安諾會長,這你就可錯了,花朝節乃是長安大節,誰也沒有說西域商會不能參加。”
妖豔的安諾會長望着魏王,搖頭苦笑:“這話說的卻是不錯,但曼羅館爲爭十二花仙名額,秘密準備的三位西域美人兒,一位被刺,一位失蹤,還有一位卻被魏王殿下收爲了禁臠,現在每日每夜只想着爲殿下吞雲品簫,這又怎麼說。”
李道玄右首的海枯齋主咳嗽一聲,忽然道:“那位樓蘭美人是我海枯齋分號裡一個小夥計失手刺傷的,王某管教不嚴,已將那夥計秘密處置了。”
李道玄被這位海枯齋主不冷不淡的話嚇了一跳,他竟然這樣大方的承認了。
妖男安諾會長卻點點頭說道:“原來是這樣,齋主處事公正,安諾很是佩服。”他說完一雙深邃的眼睛便望向了李道玄。
李道玄不知他是何意,那魏王卻笑了:“會長看他做甚,白鷹公子可沒功夫理會你們,那位高昌公主如今正在太子東宮冷香院裡,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安諾會長做恍然大悟狀,有些羞澀的說道:“安諾真的不知有這回事,不過太子既然喜歡,也該跟我說一聲的。”
魏王啪的一聲拍在身旁的軟榻上,高聲道:“陛下將花朝節之事交給了本王,本王自然要做好。安諾會長,你也別假惺惺玩這套了,本王早就知道了,那三位西域美女不過你拉出來的幌子,其實你真正的後手還藏着沒露出來了吧。”
李道玄已經隱隱明白了今夜聚會的意義,忽然對面前這位舉止怪異的魏王生出了好感。
安諾會長忍不住也笑了:“魏王說的不錯,安諾手中還有一名美女,已得到了太子殿下的推薦,只是照規矩還需望仙閣和雲裳院的兩位點頭,所以請各位過來,就是爲此事。”
海枯齋主立刻站了起來,笑道:“安諾,不管這女子是美是醜,王某都是絕對同意的,齋中事多,容我先告辭了。”
他說完對李道玄拱手一禮,就這樣走出了屋子。
魏王側耳靜聽那海枯齋主的腳步聲,卻什麼都沒有聽到,忽然咧嘴一笑:“這老妖怪,可真有點兒意思。”
安諾會長歡然道:“殿下說的是呢,我也覺得王齋主很是有趣。”
他說着看了李道玄一眼,伸手輕輕拍了拍,不久便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一個窈窕的黑衣女子自門外走了進來。
魏王單手托腮,興致勃勃的問道:“這就是安諾你藏着的寶貝兒?太子推薦爲櫻花仙子的那位嘍。”
妖男安諾點頭道:“正是此女。”
李道玄忍不住側頭望去,只見那黑衣女子着黑紗,帶着黑色斗笠,就連雙手都籠在黑色袖子裡。
他只看了一眼就差點跳了起來,這熟悉的感覺,籠罩在黑紗中的身姿,不會錯的!竟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