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碧璣呆立在木案之後,屋外春陽高照,這屋子裡卻昏暗的很,流光之中他的臉上現出莫名的神色,很久之後才說了一句:“太子龍潛東宮明殿,他怎麼會親自出面,或者是個誤會。”
李道玄搖搖頭:“十二雨符在手,便可以在長安內任意動用靈力道法,這等重要之物,如果你是他,會不會放心讓下人出面送出去?”
洛碧璣敲敲木案:“你說的對,這件事到此爲止吧,把龜茲刺客交給蕭狄,咱們還是專心應對這花朝節。”
李道玄深沉的望着他:“洛少,你怕太子?”
洛碧璣奇怪的望着他:“難道你不怕?他可是東宮皇太子,手握北司南衙禁衛大權,不說這個,長安,甚至整個帝國都是他的。”
李道玄笑了:“洛少你錯了,道玄雖然不懂廟堂上的事,但也知道,不論是北司南衙,還是這帝國神州,都是皇上的,不是太子的。”
洛碧璣眼眸中閃過一道奇怪的表情,他定定望着李道玄,忽然很開心的笑了,那是發自內心的笑:“咱們去見蕭狄。”
李道玄跟着他走了出去。
洛碧璣邊走邊看了他一眼:“我爲你準備的衣服,你不喜歡?”
李道玄默默走着,到了一樓時,卻不見了蓮生的身影,只有一架屏風擋住了一樓廳門。
李道玄停住了腳步,想了想,還是走出了杏花館小樓,洛碧璣站在樓外等着他。
李道玄這才說道:“換了那衣服,像個奴才!”
洛碧璣嘿然不語,兩人坐上府車後,洛碧璣手撫貓兒,忽然帶着歉意道:“是我沒考慮周全,回來我讓繡孃親手給你縫一套衣衫。”
李道玄腦海中出現了那個洛府迎賓的中年美婦,卻笑道:“洛少,衣裳不急,我現在很是缺錢。”
洛碧璣再次一笑:“從今日起,雲裳小築就是你李道玄的了。”
蕭狄正安靜的坐在洛府山頂的萬鬆書院裡,他對面的魚玄機握着一支羊毫,在一張薛濤紙上揮筆疾書。這才女峨眉緊皺,寫着寫着卻停下了筆,躊躇道:“蕭大人,賢夫人果真是求這張方子?”
蕭狄滿含期待,點頭道:“就是這個。”
魚玄機便繼續下筆,搖頭道:“這張千金求子方固然有些效果,但也不是一服就靈的,若是夫人云珠難結,還是去看看郎中的好。”
蕭狄苦起了臉,連連搖頭:“他們不行。”
洛碧璣和李道玄走進來時,魚玄機已經摺起了千金求子方,交給了蕭狄。
蕭狄歡天喜地的接過秘方,塞到袖子裡,然後恭敬的給魚玄機行了一禮,這才轉身對洛碧璣道:“龜茲人呢?”
洛碧璣抱着貓,踢了李道玄一腳。
李道玄怪異的瞥了他一眼,只得對蕭狄道:“大人,龜茲刺客正囚在杏花館三樓。”
蕭狄立刻擡步就要走,李道玄笑着止住了他:“大人先不用急,大少已經從龜茲刺客那裡問出了那勾結龜茲人的背後之人。”
蕭狄立刻停住腳步,很有興趣的望着他:“說來聽聽。”
李道玄咳嗽一聲,低聲道:“據那龜茲刺客所說,那送出雨符之人沒有露面,但他乘坐的馬車卻是一匹樓蘭國秘貢的雲梭神馬,所以……”
蕭狄聽到這裡臉色大變,重重的咳嗽一聲,打斷了李道玄的話,一隻手揮着大袖子捂住了半邊耳朵,口中急聲道:“我還有事!”
這位大理寺少卿就像被燒着了尾巴的兔子,飛快的向外走去,口中猶自道:“先走一步!”
李道玄身子一退,堵住了他,抓着蕭狄的袖子在他耳邊大聲道:“所以咱們以爲,那暗中主謀似與太子有些關聯!”
蕭狄大袖一揮,頭搖得像撥鼓:“老夫耳背!”
李道玄鬆開他的袖子,笑道:“三尺之地,口耳之間,這裡有四個證人在場,大人身爲大理寺少卿,卻爲何故意裝傻?”
蕭狄無奈的轉過身子,掃了三人一眼,皺眉問道:“哪來四人?”
李道玄臉色一沉,指着洛碧璣懷中的貓兒道:“還有這隻貓,大人,別說是咱們,老天也聽到了,您總要爲我們大少做主吧!”
蕭狄望着李道玄,忽然放鬆了下來,只點點頭,雙袖一甩,便走了出去。
洛碧璣眉間含笑,對着李道玄伸出了大拇指,只有魚玄機雙目定定望着李道玄,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李道玄只笑了一下,便也跟着走了出去,追到了蕭狄身後,大聲道:“蕭大人,那一對兒龜茲刺客你可要保護好嘍。”
蕭狄腳步飛快,頭也不回,伸出五根手指晃動一下:“能保五日!”
李道玄心中推算了一下,三天後正是和霍小玉的七日之約,算起來時間也夠了,便灑然轉身走回了萬鬆書院。
洛碧璣已坐在了書案前,魚玄機站在一旁還在深思。
李道玄走過去,敲敲她的腦袋:“玄機姑娘,你去杏花館裡,爲公子弄一桶熱水,等會兒我要好好洗個澡,還有我想吃長安風味的小菜,多準備幾個,嗯還有弄罈好酒。”
魚玄機見這位忽然公子“性情大變”,真把自己當做了使喚丫頭,自沉思中回過神來,正要生氣,李道玄已經走到了洛碧璣身後,手掌揮動讓她快去。
魚玄機咬着嘴脣,想說什麼,最後還是一跺腳,氣呼呼的走了出去。
這山頂的萬鬆書院裡吹來了一陣寒風,只剩下了洛碧璣和李道玄兩人。
洛碧璣似乎在醞釀些什麼,忽然抄起一支粗豪大筆,立時手起筆落,揮灑起來。
李道玄站在他身後,但見這位大少筆法凌厲,下筆真如春日照大江,又似秋風掃落葉,當真是筆落驚風雨,書成泣鬼神,那一手狂草寫完了,竟然一個字也認不出來。
但洛碧璣卻滿意的吹了吹墨筆,手撫在貓兒喉下,說道:“沒想到你這人對付女人還挺有一手的,我看魚玄機這朵傾動長安的杏花仙子,怕是逃不過你的手心啦。”
李道玄皺眉道:“玄機姑娘也要參加花朝節?”
洛碧璣取出一方小印,在自己墨寶上摁了下去,印上了一隻白鷹後,他才撫住貓兒道:“是玉真公主推薦的,恐怕玄機姑娘還不知道吧。”
李道玄忽然有些不舒服起來,那位可親可敬的玉真公主,在他心目中一直如此美好的一位女子,爲何做出這樣的事情。
洛碧璣長出一口氣,將寫好的紙卷遞給了他:“你拿着這個去雲裳小築找白小蠻,她會把雲裳的賬目交給你的,你需要多少金子,都可以直接從她那裡支取。”
李道玄不客氣的收了這份大禮,點頭道:“我要出去幾日。”
洛碧璣擺擺手:“繡孃的手藝慢,答應你的衣衫最少一日才能趕出來,再留一天吧,明天你再走。”
李道玄不置可否,走出了書院。
洛碧璣那隻貓兒幽幽的聲音傳來:“有什麼緊要的事,我會交待給白小蠻的。”
李道玄已坐上了府車。
他趕回杏花館時,已經午陽正入中天之時。
李道玄邁步走進一樓大廳,擡眼便愣住了。只見那擋在樓梯前的屏風已然去掉了,蓮生正眉開眼笑的抱着魚玄機,在她耳邊竊竊私語。
魚玄機面露微笑,不住的點着頭,兩個女子都聽到了他的腳步聲,卻連看都不看一眼。
李道玄微微一愣,這兩個女子這麼快就好成姐妹一般了,他正要上樓,忽然想起了什麼,輕聲道:“靈蓮啊,不要欺負玄機姑娘。”
他話聲剛落,就聽到那本來微笑的魚玄機發出一聲驚呼,原來那蓮生的小手已經伸進了她的罩衫裡,正奮力解着魚玄機的肚兜兒。
李道玄無奈的搖搖頭,走上了二樓。
二樓屋門前還掛着洛青璇的那道奇怪的木牌,但門卻開了一條縫。
這崑崙的洛青璇,真是一個怪女人,李道玄這般想着終於來到了那四樓臥室裡。
一個兩丈闊的大木桶就擺在屋子中央,冒着熱氣騰騰。木桶後方的木案上擺着四道小菜,還有一罈美酒。
李道玄自來到長安,這些日子經歷了這麼多事,確實有些疲倦了。
他解開衣衫,爬入了木桶,背對房門長舒了一口氣。
熱水滾動在肌膚上,胸前的黑色大狗在水中張牙舞爪,金剛煉體大法重塑的肉身充滿了力量感。
但李道玄心中卻有些沉重,加入洛碧璣的手下,他是慎重考慮過的,長安不比樂都,自己孤身一人,需要借洛碧璣的勢!
更何況蓮生也在這裡,李道玄微閉雙目,心中暗暗打算起來。
相思姐姐的七日之約馬上就要到了,還有那正趕往長安的拓跋明珠。
李道玄想着,又轉到了那瓊華母子身上,碧桃的血仇,已經成了一道刻在心上的刀痕。與崑崙山三年之約更是他無法忘卻的責任,只是現在要考慮的,還是長安花朝節背後的勢力角逐。
他慢慢有些睡意,在熱水中愜意的伸展了下腰部。
就在此時,一個無聲的身影靠到了他的身後,一雙玉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李道玄猛然睜開眼睛:“玄機姑娘,這裡不用你服侍啦,我自己來就好。”
那背後的女子俯下了身,手指捏動他的肩膀,低聲道:“那位姐姐正和靈蓮玩呢,我來呢,是有事想請教一下李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