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並不難斷的家務事

火紅的夕陽已墜入地平線以下,在長安城牆的上空還殘留着一抹淡紅的晚霞,而在頭頂上方,天空出現湛藍的顏色,最後和暮色交融在一起,一長條粉紅色的薄雲浮在半空,就彷彿海上遙遠的仙島。

李清和他的隨從離開了巴蜀商行的大門,輕快的背影長長地拖在地上,今天是李清任戶部侍郎以來第一次來看自己的商鋪,隨着官職越來越高,李清對商鋪的關注卻越來越少,一是沒有時間,二則是身份所限,久來不免有以權謀私之嫌。

“自己是該退居幕後了!”李清在馬上暗暗思忖,雖然李隆基並沒有對自己提到此事,但有心人若參自己一本,自己則會很被動,,此事倒可以讓小雨來管,她精於算術,雖然持家不成,但理財還是可以的,她再過些日子就會從成都回來,直接將帳交給她便是。

李清一邊走一邊慢慢考慮,從人牽馬過來,他翻身上馬,一擡頭卻見隔壁商鋪的門口收拾了幾大車子物品,杜有鄰正在車前大聲吆喝,生怕下人遺漏下值錢的東西。

“老杜,你這是”李清不由詫異,看這架勢分明是搬家的樣子,難道他不做了嗎?

“今天有人出了好價,我的店鋪轉讓了。”

杜有鄰戀戀不捨地回望一眼自己經營了十幾年的店鋪,嘆了口氣道:“我年歲也大了,也沒個兒子來接這個鋪子,早就想賣了,但一直沒有好價,今天有人出了高價,便脫手了。”

他看了看李清,忽然在耳邊低聲道:“我告訴你,這次購我鋪子之人可能是安祿山背景,你心裡有數便是。”

‘安祿山!’剛撥轉馬頭要走的李清猛地勒住了繮繩,他回頭吃驚地望着杜有鄰,直至他微微地點點頭,才確認自己聽到的消息是真的。

李清立刻敏銳地意識到,自己從官方渠道堵死安祿山的財源,而他則要從另一個渠道撈取財富了,欲養十幾萬軍每年沒有數百萬貫的財富是辦不到了,就算現在規模不大,幾十萬貫總是要的,所以安祿山所爲自然不止一處商鋪,也不止長安一個城市。

李清沉思片刻,命人將專爲自己做暗事的骷髏叫來,低聲吩咐他道:“你去東西兩市的市署找人打聽一下,這個買下杜有林鋪子之人在長安一共買了多少產業?還有,最近兩天有店鋪交易之人,他們的背景一定要查清,時間上不用着急,但消息務必要準確。”

只要抓住蛛絲馬跡,便有據可查,將來以此爲突破口,就會慢慢摸清安祿山的財源,也可推知他私募的兵力,看來今天來西市一趟確實不冤,竟得到這麼重要的消息。

“多謝老杜了!”李清回頭向正在細數物品的杜有鄰一拱手,帶領從人飛馳而去,一團身影漸漸消失在血紅的殘陽之中。

李清一行回到府中,不到府門,老遠便見兩輛馬車緩緩停靠,只見三個丫鬟從馬車裡攙出一個極肥胖的貴婦人,身子呈葫蘆型,彷彿一座肉山,卻打扮得珠光寶氣、衣裳顏色鮮豔非常。

她也聽到了雜沓的馬蹄聲在自己身旁停下,粗大的脖子微微扭動,一雙細魚眼向李清射來。

李清一愣,隨即在她身後看見從另一輛馬車上出來的崔翹,苦着臉,精神萎靡不振,彷彿霜打蔫掉的菜葉。

“崔翹夫婦來找自己,是幾時約過?”

但已經不容他多想,崔夫人已經含笑步步生花扭了上來,碩大的肉球在胸前震動,看得荔非兄弟及一幫手下目瞪口呆,這般肉感的女人,他們還是頭一次看見,雖然唐女以胖爲美,但唐女的胖是指豐腴,非而崔夫人這般肥碩。

崔夫人在幾步外便停下腳步,她笑咪咪道:“不請自來,李侍郎莫怪我們打擾!”

崔翹剛從興慶宮裡出來,便被其妻攔住,崔夫人彷彿是他肚子裡的一根肥粗的蛔蟲,早將他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崔翹的下一個目的地必然是李清的府第,爲給兒子謀江淮鹽鐵司的肥差,她豈能放心讓丈夫一人去和李清商談。

李清雖不喜她,但也不敢怠慢,她一則是讓皇帝之女,身份高貴;二則她是李驚雁的姑姑;三則她又是崔翹的妻子,說白了就是簾兒的繼母。

“哪裡!哪裡!二位都是李清的長輩,素日裡連請都請不到,怎說打擾二字!”

李清向他們夫婦躬身施了一禮,笑道:“崔世叔、叔母,二位請屋裡坐!”

李清將二人請進客堂,卻沒有派人去通知簾兒,畢竟崔翹是簾兒的親生父親,李清不願他們有過多接觸,尤其崔夫人也在。

有妻子在場,崔翹就彷彿變成了她中午的影子,跟在她身後,不敢羅嗦一句。

“李侍郎,今天我們前來,其實是有一事和你商量。”雖然說是商量,但崔夫人的口氣裡卻沒有半點商量的意思,分明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施捨口吻。

說完,她回頭向丈夫施了一個眼色,示意他接着說,崔翹張了張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這讓他怎麼說,他心中暗恨,這個狂妄自大的蠢女人,難道她真以爲人家想認這門親嗎?

但妻子的命令他又不敢不從,只得硬着頭皮道:“我們是爲簾兒之事而來,不知她可在?”

果然是爲簾兒而來,看崔翹面上的尷尬,李清也知這必然是崔夫人的意思,他當日與崔翹相約,此時決不告訴他的妻子,但他卻失約了。

李清心中一陣冷笑,他臉上卻不露聲色,只對崔夫人淡淡道:“內子這些天身體不適,不宜出來見外客,有什麼事給我說也是一樣。”

崔翹明白李清的意思,他望了望妻子,見她眼光熾熱,不由暗暗嘆了口氣便不再開口,崔夫人卻似渾不知覺,她心中十分興奮,這也難怪,自己妻子突然攀上世家名門,而且還是博陵崔家,哪個男人會不願意,這對他的仕途名望都是大大的提升,連相國李林甫不也是鑽頭覓縫想爲他兒子娶自己的女兒嗎?

“說起來是天大的喜事,我一直爲不能得李侍郎爲婿而遺憾,但世事難料,沒想到我們真得要成一家人了!”

崔夫人越說越激動,她身上散發的熱量幾乎要將這個房間的桌椅字畫都要統統熔化掉了,不知不覺,她慢慢走上前,一把將李清身旁的崔翹拎起來,推到一邊,‘吱嘎’一聲,崔夫人大象一般的屁股坐在了纖細的客椅上,用悲天憫人的口氣對李清道:“侍郎妻子的身世想必你自己也清楚,我家老崔年輕時一時糊塗欠下的孽債,前些日子長安到處在議論她,我們也不能熟視無睹吧!哎!誰要我是他妻子呢?這份孽債只能我替他還了,這麼對你說,我願意認侍郎妻子爲女兒,只說是小時失散,李侍郎可明白我的意思?”

‘長安到處在議論她!’李清忽然明白過來,簾兒前些日子神思恍惚,恐怕就是因爲李驚雁進門而壓力過大,當時自己身在揚州,竟對此事一無所知,他心中對妻子充滿了愧疚,自己實在是對她的關心太少了。

此刻崔夫人上門提此事,便是想借此將簾兒的身份轉爲正統,李清微微有了一些心動,這樣確實可以給妻子減輕壓力,他瞥了一眼崔翹,見他臉色麻木,絲毫不爲妻子的無禮所激怒,也不被妻子的建議而感到驚訝,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彷彿事不關己,只有他夫人一人在唱獨角戲。

他見崔夫人熱情高漲,知道她必然另有所求,而且要求還不會低,自己若一盆冷水下去,勢必會得罪此人,若將這個有身份的潑婦惹惱了,自己將來和李琳及崔翹都難以相處,李清微一沉吟,便有了定計,此事須將崔夫人的底牌摸清後才能決定對策,便笑道:“事關重大,我須和妻子商量後再答覆,夫人可否稍等兩天!”

忽然,他見崔翹站了起來,表情複雜地望着自己身後,似喜又似悲,彷彿癡了一般,李清急回頭,卻見簾兒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後,她眼睛緊緊盯着崔翹,目光深沉,竟透出一絲刻骨的仇恨。

李清見崔夫人笑盈盈站起來,心中暗叫不妙,趕在她舉步之前,一把將妻子推進屋去,又回頭道:“請二位稍等片刻,我馬上就回來。”

“你爲什麼要瞞着我!”一進屋,簾便甩開李清的手、寒着臉道。

李清深深吸了口氣,扶着妻子削瘦的肩頭,“不錯!此事是我在瞞你,但你可知道我爲什麼要瞞你,這其中原因是什麼?”

簾兒的肩頭微微一顫,便捂着臉蹲在地上,淚水從她的指縫裡汩汩流出,見妻子如此傷心,李清心疼之極,他雙膝跪在她身旁,輕輕將她摟進懷裡,低聲勸慰道:“你娘在生下你不久便去世了,崔翹是你的親生父親,可他膽小懦弱、天生懼內,當年你被遺棄他也有責任,而且他妻子便是驚雁的親姑姑,也是長安出了名的兇悍刁婦,讓你知道真相只會給你帶來更大的傷害,我便自作主張,瞞下了此事,簾兒,你莫要怪我!”

簾兒再也忍不住,撲進丈夫的懷裡哀哀痛哭起來,她日思夜想的親生母親並沒有拋棄自己,而是生下自己不久便去世了,從丈夫的描繪便可以知道自己的孃親死得是怎樣悲慘,此刻,對身世的自憐和對母親的追思讓她心中充滿了悲哀。

等她哭聲漸止,李清便在她耳邊柔聲道:“這件事便由我來處置,你回屋去,好嗎?”

簾兒用袖子抹去淚水,仰起俏生生的淚臉望着丈夫,神情堅毅道:“我不稀罕什麼世家身份,我只是我爺爺的簾兒,那個男人讓他走,我不想見到他,也不准他踏進我家的門,就算他是皇帝老子也不準!”

“你放心,我會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李清將妻子扶進內室,又親了親她的額頭,“你有了我們的女兒,還有我,就不要再想過去之事,把眼光放到未來。”

勉強哄勸好了妻子,李清又匆匆回到客堂,見二人依然在哪裡等候,便先上前對崔翹道:“崔世叔,簾兒現在很傷心,她現在暫時不想見你,你先回去吧!此事我來和叔母商量。”

崔翹猶豫一下,卻沒有動步,他心中十分難受,他極想和自己的女兒和好,但從李清的答覆看,她顯然不肯原諒自己,再看一旁的夫人,她斜眼盯着自己,眼露兇光,崔翹心中不由一陣膽寒,只得仰天長嘆,“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

嘆罷,他便低着頭,拖着異常落寞的身影、慢慢地走了。

一直到崔翹離開,李清纔回到座位上,看了看崔夫人笑道:“我是個爽快人,崔夫人想必也有爲難之事,說來聽聽,讓我看一看能否辦得到?”

崔夫人見他不提認親之事,直接問自己的條件,先是一愣,隨即又大喜,自己正發愁沒辦法開口,他卻自己提了,這最好不過,她嬌笑一聲,肥碩的身子向李清那邊靠了靠,彷彿年輕了三十歲,細魚眼瞟去一個秋波,柳葉眉一挑,用一種撓人腳板的聲調道:“你真是個妙人兒,柳柳之婿差你實在太遠,可惜你不肯答應,妾身其實沒有什麼過分的要求,我有個兒子,人很踏實,就是不善鑽營,所以一直不得重用,現在蘇州任華亭縣主簿,你能不能看在你妻子的面上,將他調到戶部或者江淮鹽鐵司,能升一級最好,若實在不行平調也可。”

這便是她的條件,李清雖然任戶部侍郎時間不久,但也知道華亭縣報表已成爲戶部的反面教材,她兒子定是無能之極,否則以崔翹的身份、以李林甫的相國地位,他怎會升不了官,李清腦海裡迅速平衡其中的利弊,眼看李琳就要被任命爲首任鹽鐵監令,若她兒子進了鹽鐵司必將後患無窮,不如先調進京,再以不稱職轉去做閒職,即可敷衍了她,又可了結簾兒之事,可謂一舉兩得。

“夫人思子之情李清能理解,江淮鹽鐵司那邊編制已滿,且大多是年輕人,恐怕沒有機會,不如我向吏部打個招呼,調他到戶部做個主事,夫人看這樣如何?”

戶部主事也是從九品上階,和下縣主簿品階一致,但京官地位卻高,崔夫人這些年不知求了多少人情,但實在因兒子不爭氣,愚名在外,只能從一個縣調到另一個縣,京中卻沒有部門願意接收他,一直便調不進京,今天李清不瞭解情況便慷然應允,着實令崔夫人大喜,不等她表態,李清一擺手又止住了她,繼續道:“但我妻子歸宗之事就此了結,過去之事她不願再提,崔夫人可明白?”

崔夫人頓時心花怒放,笑得渾身肥肉亂顫,只恨不得衝上去抱住李清親上幾口,既能達成心願,又不讓自己爲難,她如何不願意,當下伸出斗大的玉掌,嗲聲笑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李清嘴角一抽,悄悄在衣襟上擦了擦手上的汗,苦着臉伸手上去和她對擊一掌,心裡卻象吞了塊未去油的大膘肉一般,肥膩不堪。

第264章 示警第241章 科舉案(三)第186章 步步爲營第364章 馬嵬坡(七)第209章 假道滅虢第364章 馬嵬坡(七)第25章 儀隴小攤(四)第201章 柳暗花明第318章 怛羅斯之戰(上)第239章 科舉案(一)第214章 揚州立威第27章 閬中(二)第41章 初到成都(三)第2章 騙吃騙喝的道士(二)第291章 拉攏邊令誠第112章 硝煙瀰漫的朝堂第105章 各懷心事第3章 騙吃騙喝的道士(三)第194章 崔府請客第220章 慶王之痛第100章 相親(上)第17章 摸獎第27章 閬中(二)第191章 第一步棋第145章 王昌齡求助第350章 勒索第52章 暗流(四)第302章 外交的背後第256章 夜訪第127章 滇東收官第225章 和李林甫的妥協第109章 李琳升官第162章 密會太子第20章 官司(四)第305章 小規模戰役第134章 圖窮第129章 人情翻覆似波瀾第302章 外交的背後第106章 南詔風起第102章 簾兒的姐姐第210章 尋第78章 捐錢募款(三)第67章 官從天降第223章 借刀殺人第267章 蓄勢第326章 多管閒事第372章 李泌之策第42章 風驟起(一)第209章 假道滅虢第224章 李隆基的辦法第112章 硝煙瀰漫的朝堂第45章 冷刀子(二)第56章 暗訪第294章 奪取小勃津第256章 夜訪第147章 東宮案(一)第161章 曲江流飲(下)第39章 初到成都(一)第318章 怛羅斯之戰(上)第88章 刀刀見血第257章 一枚金丸第304章 發動政變第243章 科舉案(五)第43章 風驟起(二)第258章 金丸之線第285章 高力士的最後忠告第246章 科舉案(八)第120章 南疆姊妹花第204章 路遇楊花花第203章 悲情牌第264章 示警第272章 詭異的刺殺第18章 下 官司(二)第10章 以直報怨(二)第226章 興慶宮的早晨第123章 追殺南詔使團第157章 崔夫人的眼光(上)第354章 戰爭與陰謀(四)第195章 李隆基召見第382章 家國天下(一)第168章 皇槓被劫第351章 戰爭與陰謀(一)第233章 朝會上的爭奪(上)第121章 美女與陰謀第59章 挖牆角第381章 不戰而屈人之兵第277章 虢國夫人的壽辰(上)第207章 觸犯權貴的利益第111章 平淡是真第225章 和李林甫的妥協第160章 曲江流飲(上)第307章 秘密武器第77章 捐錢募款(二)第298章 合作第295章 對手第125章 小人眼紅第49章 暗流(一)第286章 外放第17章 摸獎第57章 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