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皇週年忌日, 新任皇帝李治率領文武大臣、諸王公主、內外命婦、後宮妃嬪,浩浩蕩蕩向感業寺而來,爲逝去整整一年的太宗皇帝追福行香。
大雄寶殿內, 輕煙繚繞, 是感業寺內的主要殿堂, 供奉釋迦牟尼像, 釋迦牟尼的德號叫“大雄”, 所以就稱作大雄寶殿。今日奉上第一柱香的自然是新任的皇帝,往後一一是三師、三公、諸王大臣、內外命婦。
蕭可今日有任務在身,奉上一柱清香之後, 就從竹簾後頭鑽了出去,早有兩個知客女尼迎上來, 尋問王妃有何所需?蕭可擺擺手說不用, 自行在殿堂外尋找着高延福, 定晴一看,他正在迴廊裡立着, 也是一付東張西望的模樣。
高延福見她,終於鬆了口氣,忙跑了過來,“原來王妃在這裡呀!差點兒找不到您。”
“你家皇帝呢?”那天就說好了由高延福前來接應,這個小宦官打小就跟着雉奴, 不過才十七、八歲, 總是瘦骨嶙峋的吃不胖, 身上穿一件藏青色袍子, 手中挽着雲展。
“還在大殿上呢!”高延福眨了眨眼睛, “您還是先去領人吧?小人在一旁給您引路,您中午歇息的地方, 人小都打聽好了,就在八角琉璃殿的後頭,小人早跟明照主持說了王妃喜歡清靜,自不會有人打擾您。領了人就讓她先跟着王妃,總要等到正午人少的時候,聖上才能去見她。”
這皇帝還考慮的挺多,見一個喜歡的女人都不敢光明正大,反正是早遮不住的事兒,只是如今不自知罷了。“行啊!你跟我來吧!”蕭可領着高延福朝文殊院的方向走,武媚娘住的地方她早就打聽好了,自從上次來看過她,明照主持換了個人,給她安排了獨居的禪院不說,寺裡的粗活也不指派她了,每隻在書案前寫寫畫畫,甚是清閒,日子過得跟她家三郎差不多。
來到禪院,武媚娘還是嚇了一跳,王妃還真是雷厲風行,說來就來了,趕緊把帽子戴上,露着光溜溜的一個頭也不好看。今日皇家成員齊集於感業寺,她也料定了王妃會來,但沒想到這麼快,連忙把蕭可讓進屋子,一顆心是跳動不止。
“你很緊張嗎?”蕭可淺淺一笑,細細打理着未來的女皇,雖然穿着寬大的緇衣,戴着極其彆扭的帽子,可一雙眼睛仍如春泓般的好看。
“我知道他在前面,只是……。”武媚娘言又欲止,“他真的想見媚娘嗎?我們只是偶然……,他竟然還能想起媚娘。”
“他當然想着你呀!你不是給他寫過詩嗎?我把那首詩給他一看,他就懂了。”蕭可從下來,看着書案上武媚孃的傑作,一幅未完成的水墨牡丹,旁邊還放着那把假的魚腸劍,看來她對這把假劍是愛不釋手了,到底是先皇所賜,自然不能隨意丟棄。蕭可把那劍翻來覆去的看着,雖然劍鞘一模一樣,劍身就僞造不來了,沒有那種冷森森的銀劍感覺,半開玩笑道:“想要真的魚腸劍嗎?改天我給你偷來?”
武媚娘連連搖頭,“媚娘不奪人所好。”
說了一陣子閒話,差不多已近午時了,蕭可領了武媚娘朝外頭走,小內侍高延福果真還在樹底下等着。他一言不發的在前引路,穿過文殊院,拐過了八角琉璃殿,殿後是一座花木繁茂的禪院,正是明照主寺特地爲蕭可安排的午休禪房,現在卻要騰出來給牛郎、織女會面使用。
引兩人入了禪房,高延福自回去李治身邊服侍,蕭可要辦大事,便把鳳兒、鸞兒等一衆礙事兒的人全留在了感業寺外的儀衛處,李三郎今日難得出一回門兒,怕是跟六郎在一起,她正好兒圖個清靜。看了看禪房的佈置,還算纖塵不染,招呼武媚娘隨便坐,別客氣,自己則坐在窗臺邊兒的竹榻上。
“他真的想見媚娘嗎?”武媚娘並沒有坐下,心裡仍在猶疑,“絲帕他也看過了?他還認得媚孃的字?”
“你就放心吧!他一會兒就會過來看你。”看武媚孃的樣子頗爲擔心,畢竟時隔了一年,人心會變嘛!
“王妃,讓媚娘怎麼報答你。”武媚娘殷殷抽泣着,坐在竹榻上,雙手掩面。
蕭可鄭重道:“先別提什麼報答,以後再說,他說要帶你回去,你準備好了嗎?那裡可不比感業寺。”
武媚娘低頭垂眉道:“王妃的話,媚娘自是明白,何況媚娘是這種身份,承蒙王妃大恩,離開感業寺已是萬幸,媚娘再不敢別有所圖。”
她說得淒涼婉轉,可又是事實,畢竟是先皇的才人,不過她終究會重返皇宮的,命中註定的一代女皇。“你也別太悲觀,事在人爲嘛!”
剛說到這裡,禪房的門讓人急促地推開,李治幾乎是一頭扎進來的,武媚孃的身影眺入眼簾時,一時竟怔在那裡。武媚娘和他的情況差不多,整個人也是愣愣怔怔的,彷彿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看着他們兩個彼此對視的樣子,蕭可還是退了出來,大電燈泡兒就不做了。
俗話說的好: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蕭可想想了,其實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兒,雖然夾着私心在裡面,卻也讓有情人終成眷屬。好事兒做了,當然要尋問當事人的感受,順便也探探口風,感業寺太遠,一時半時去不了,太極宮倒是挺近,只好先採訪採訪男主角,事件當事人之一。
來到甘露殿,偌大的殿堂只剩了兩個人,高延福及大唐天子,得知蕭可要來,早已將礙眼的人全攆了出去。蕭可瞅着這一對兒主僕,一個站着,一個坐着,一個拉着臉,一個耷拉着腦袋,一個像是跟了治了氣,一個像是受了氣,不是前天才見過武媚娘,又不高興了?
“這是跟誰過不去呢?”在太極宮裡走了半天,蕭可的兩隻腳都走酸了,也不等人讓,便坐在了矮榻上休息,大唐天子今日穿了一件白袍,腰間配着珠寶鈿帶,也算神采奕奕,同時又想起了乾陵,曾經跟着嶽子峰去哪裡轉了一圈兒,還跟無字碑合了影。
李治一臉不快道:“還不是阿舅,前些日子韋思謙彈劾了褚遂良,沒想到他睚眥必報,今日尋了個因由,把韋思謙貶到清水做縣令了。”
“喲!韋思謙真夠倒黴的,這算連降幾級呀?看來國舅真是惹不起。”蕭可自不會把韋思謙的事兒放在心上,真想問他一句:知道國舅是睚眥必報,只會坐着袖手旁觀?這大唐皇帝是靠不住的,將來長孫無忌朝三郎下手,他還是隻會坐視不理,調整了思緒道:別老打岔,說說上次見面怎麼樣了?”
“就見了一面啊!”李治當時就愣怔,這都哪兒跟哪兒,她對媚孃的事兒倒是挺上心,平素也不覺得她們有什麼交情。
“你們什麼也做沒做嗎?”蕭可眯起眼睛,根本就不相信,乾柴碰上烈火,不發生點兒意外才怪,如今讓武媚回宮纔是重中之重,“現在是怎麼了?‘夫妻上了牀,媒人丟過牆’,對我也不說實話了?”
李治被她問得尷尬極了,瞠目結舌道:“你一個婦道人家,嘴裡都是什麼話。”
“我這也是關心你們,說吧!發展到什麼階段了?用不用我再次牽線?”捫心自問,蕭可是真心想在他們。
“別這麼□□裸的問行嗎?朕還在守孝期間呢!”
蕭可當下無語,好嘛!又一個拿居喪說事兒的!“我不問行了吧!不過,我親口答應過媚娘,說你一定會接她入宮的,你可不能負了人家,也讓我失信於人。”
“全是你嘴快,誰讓你替朕應允的。”這件事兒,纔是最爲難的,“她畢竟是先皇的才人,皇后那邊兒怎麼說?阿舅那邊兒怎麼說?他們一定不會同意,朕又不想辜負媚娘。”
“那是你的事兒,我可想不來。”蕭可嘴上雖然這麼說,心裡也是頗爲着急,沒想到武媚娘重返宮廷會有這麼大的阻礙,就算王皇后那一關過得去,可長孫無忌呢?他可不會讓一手扶植起來的天子擔上子納父妾的惡名。電視劇裡是怎麼演的?王皇后與蕭淑妃爭寵爭不過,才把武媚娘引狼入室,從而招致的殺身之禍,何不朝着這個方向去着手,先引起王皇后的注意。“既然想不出來,先放着別想了,改日我們再去看看她,不許帶你那浩浩蕩蕩的儀衛,就我們三個一起去,行嗎?”
李治沉思片刻,終於說了一個‘行’字,隨後又加了條件,“你覺得慕容將軍怎麼樣?能帶嗎?至少能保護我們,反正是你的親家,他在父皇身邊那麼多年,嘴巴一直很嚴,你的事兒他從沒露過半個字兒。”
“你瘋了。”蕭可當即就頂了回去,叫一個刺客來保護你,不想活着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