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血脈相連

七月流火, 酷熱難當,幸好午後一場雷雨的降臨才把溫度降了下來,雨駐, 碧空如洗, 杏園, 落葉成冢, 更伴有雨後一陣陣清新的風, 吹動綠意隨風翻滾。

屋子裡實在悶熱,蕭可抱了曦彥出來納涼,順便來杏園走走, 一別就是四年,穿越時空的隧道還會出現嗎?應該不會, 站在那株杏樹下, 除了在風中婆娑起舞的枝葉, 一如往昔。

“王妃,您抱着小公子也累了, 不如去蘭亭裡歇會兒吧!奴婢來抱小公子。”新挑上來的侍女鳳兒倒是很有眼色,抱了曦彥,又去前方引路。

蕭可在杏樹下站在大半天,也覺得雙腿略有些酸,才向前走了幾步, 就隱隱聽到嬉笑聲傳來, 花遮柳影間, 蘭亭裡果然有人, 一人坐着, 一人站着,站着的人摟着坐着的人, 一個眉目如畫,一個天資英華,一個秀似蘭芷,一個丰神俊郎。

“是元孺人。”阿鳳也駐足不前。

“元孺人又不是三頭六臂,你怕什麼?”蕭可纔不管什麼元孺人,只是去蘭亭裡小座而已,蘭亭也並非元如嫺所有。

兩人正在蘭亭裡說體己話,卻見王妃氣定神閒而來,視他們如不存在一般,元如嫺趕緊立起來,李三郎連忙上前解釋,“宣兒,您怎麼來了?這不是嫺兒嬸子的生辰快到了,我們正在商量送什麼禮物。”

“我只是坐一下,你們接着商量。”蕭可正眼都沒有瞧他們,大大方方坐下來,再從阿鳳懷裡抱過兒子,有條不紊地給她整理衣衫。

“奴婢見過殿下、夫人。”阿鳳上前見禮,之後便識趣的立到一邊兒。

兩人侷促的立在那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是李恪機靈,上前把曦彥抱在了懷裡,“還是耶耶抱你吧!阿孃都累了。”邊說邊給元如嫺使眼色。

“妾身見過王妃。”元如嫺這纔上來行禮,這位王妃也的確古怪,每日去向她問安,總是避之不見。

“不用這麼客氣,身子不適就坐着吧!”蕭可擡眸,總算正視了元如嫺,一襲湖蘭色長裙,細綾的襦衫,拖着月色的帔子,明眸善睞,秀若蘭芷,要不是懷了身孕,定是綽約多姿。

元如嫺哪裡敢坐着,王妃是何脾氣、是何稟性還不曾摸透呢!不如早早告辭,“妾身豈敢與王妃平起平座,妾身還要去置辦給嬸子的禮物,妾身先告退了。” щщщ●тt kan●CO

蕭可淡淡道:“不送。”

目送走了嫺兒,李恪才抱着曦彥挨着蕭可坐下來,仔細一瞅,她今日的裝扮的確不錯,絳紫的綾紗裙,藕荷色畫帔,青絲高挽,金笄斜插,略略施了粉黛,仍是明豔動人。

“看來今日心情好,竟有閒情逸致逛起了園子。”

“在屋子裡太悶,跟曦彥出來透透氣。”

“琨兒如今也有了乳母和保姆,況且這孩子又不認生,你不用時時刻刻親自帶他,太辛苦了不是嗎?”

“有什麼辛苦的,反正我也無所事事。”說着,蕭可長身而起,把曦彥從他懷裡抱了回來,順便叫了鳳兒,一起回如萱閣了。

李三郎算是讓她給擺了一道兒,坐在那裡搖頭苦笑。

主僕二人剛拐進月亮門,冷不防一個小人兒跑出來,一頭撞在了蕭可的肚子上,兩人同時倒地,幸虧鳳兒抱着曦彥,不然後果不堪設想。那小人兒的力道極大,痛得蕭可倒抽了一口冷氣,腰都直不起來,定晴一看,竟是仁兒。

“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她也顧不得自己的痛了,趕緊去扶兒子,全身上下看了一遍,除了沾了些塵土,毫髮無傷。

仁兒知道自己闖了禍,也不像頭一次見到生母時那麼囂張了,剛纔自己跑得那麼快,一定把她撞得很疼,“你是不是很疼呀?剛纔我沒有看見您進來。”

“不疼,不疼,你一個小人兒能有多大勁兒。”兒子終於能跟自己好好說話了,也算是因禍得福。蕭可緩緩站起,腹部還是疼得厲害,可看着兒子,什麼傷痛都忘記了,他生得很是整齊,清亮亮的眼睛,面若美玉,隨即將他摟在懷裡。

“你現在捨不得我了嗎?”仁兒撇了撇小嘴,似是要哭出來。

蕭可泣訴道:“原諒阿孃好不好?阿孃錯了,阿孃不該離開你,天底下的母親誰會捨得離開自己的孩子,阿孃真的是迫不得已。”

仁兒‘哇’的哭了出來,“你是不是不喜歡仁兒才離開的?是不是仁兒淘氣才離開的?你是不是隻喜歡弟弟?”

“你和弟弟都是阿孃的孩子,阿孃喜歡你也喜歡弟弟。”蕭可抱着仁兒,禁不住淚如雨下,“這四年來,阿孃無時無刻不在想着你!想着仁兒看不到阿孃會不會哭,天冷了有沒有穿暖,睡熟了會不會踢被子,他還太小,需要有人喂他吃飯,需要有人給他穿衣,他腳上的鞋子合不合適……。”

“阿孃。”見母親哭成了淚人,仁兒終於喚了一聲。

掌燈時分,如萱閣已經擺上了晚膳,仁兒也留在了這裡用飯,雖然同生母很陌生,但母子終究是母子,血脈相連,渾然一體,不大一會兒便熱絡起來。仁兒那一張小嘴甚是伶俐,侃侃而談,總是說着養母是如何如何對他好,弟弟彥英是如何如何可愛,甚至還提到外公一家,對他也是極好的,時不時會把他接過去小住。

聽兒子說了這麼多,元如嫺的形象也隨之改變,蕭可自是很感激她,平白無故,誰會將別人的兒子視如已出,這一點連她也做不到。讓她更出乎意料的是蕭家,四年前,真假王妃便已真相大白,難得他們還肯做仁兒的外公、外婆,以蕭家夫婦的爲人,親生女兒墜崖身亡都不敢公之於衆,爲了面子寧願默認冒牌女兒,對仁兒卻如此上心。這也難怪,將來仁兒好歹是個嗣王,對蕭家只有宜處,而無害處。

“阿孃,這是外婆給我的,大興善寺裡求來的,能保佑仁兒一生平安。”仁兒舉起胳膊,炫耀着腕上的佛珠,然後又從衣領裡拽出一隻青玉雕刻的長命鎖,“九叔說,這是他送給我的,上面還刻着長命百歲。”

對這長命鎖,蕭可十分熟悉,貞觀十六年雉奴送給仁兒的,“你經常見九叔?”說着,給兒子夾了一塊胭脂鵝脯。

“嗯!九叔對我可好了,就是姨娘見了我淡淡的,也不大理我。”仁兒一邊吃,一邊表現着不滿,“姨娘有個兒子叫素節,比我小三歲,總喜歡纏着我,前些日子又看見他,他一直抓着我的衣服,我一用力就把他……。”

蕭可還在等着聽下文呢!兒子突然不說了,只顧着埋頭吃,搖頭暗笑:這孩子還挺機靈的。看起來蕭雲襄是不待見仁兒的,這也很對,明明一家人都不是,何來喜歡?素節,這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了,歷史上確實有個李素節,他正是蕭淑妃的兒子,看來雲襄註定是那倒黴的蕭淑妃了。

母子倆兒正在吃飯,李三郎興沖沖走了進來,看到他們相認,也算了卻一樁心事,細細一琢磨,還要再給他們加加溫才行,頓時板了臉道:“仁兒,到處找不到你,原來躲到了這裡,說,今天下午做了什麼壞事?”

聽到父親責問,仁兒飯也不吃了,巴巴跑了過去,乖乖立在那裡,“我把先生騙到了小花園裡。”

“然後呢?”這孩子倒也乖巧,就是不講重點。

“然後,我把先生……。”看了看父親的神色,仁兒忙低頭,“我把先生推進了湖裡。”

李恪伸手要打,卻被蕭可攔住了,衝着他質問道:“你這是做什麼?上來就打孩子,不就是把先生推進了湖裡嗎?淹死了嗎?弄出人命了嗎?一個孩子懂什麼輕重,有話好好說不成嗎?”

不愧是母子,一樣的難纏不講道理,‘怒氣衝衝’指着仁兒道:“你問問他,上午還做了什麼壞事?”

蕭可就怕他再伸手打人,索性摟了兒子,“別怕,有阿孃在呢!你慢慢說,上午怎麼了?”

有了阿孃的庇護,仁兒坦蕩蕩道:“我領着媛兒姐姐大鬧了書房,把先生的鬍子給點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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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這話,蕭可是哭笑不得,看來這孩子定是給元如嫺慣壞了,無法無天,眼看着李恪還要打他,連忙護在了身後,“你就知道伸手打兒子,俗話說:養不教,父之過。這些年我不在仁兒身邊,你做了什麼?你是如何教導兒子的?”

李三郎故意裝作無語,氣呼呼坐在了那裡。

父親原來惹不起母親,這讓仁兒大開眼界,抿了抿小嘴,還是趕緊離開是非之地的好,“阿孃,仁兒吃飽了,要去睡覺,明天再來看您。”

大兒子走了,蕭可又去照顧小兒子,難得今天高興,看着李三郎也順眼多了,纔要去叫鳳兒,卻被人家硬拽進了懷裡,一時又掙扎不脫。

“別叫人了,琨兒跟着乳母睡呢!你也該歇歇了。”手上用勁兒將她橫抱起來,順勢壓在了榻上,眼光一直瞄在她的胸口處,“以後別再自己給琨兒哺乳了,多辛苦啊!”

“關你什麼事兒,放開。”蕭可哪裡掙得動,雙腕給人家死死扼着呢!

“你真的不想我?”他說他的話,人家不停地掙扎,終於沒了奈性,“再不聽話,我就硬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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