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信看到父親如此傷神,連忙開導道:”父親,事情可能沒有你想象的那麼悲觀,如果真的那樣,不是還有我和二弟及楊兄弟嘛。話說你不是一直都想回老家去了嗎?如今這正好是個機會,你和二叔,三叔三兄弟可以團聚了。"
老人點了點頭道:”也罷,二十多年都沒有回去,也該去給祖宗上一柱香了。賢侄,你們就先慢慢聊着吧,老夫 休息去了。”
送走老人後,兩人又坐下來慢慢地喝着酒。
沉默半天,王友信悶生悶氣的說道:”楊兄弟,你那個救法救不完這些可憐的女子。”
楊無病揚頭猛灌一杯酒,黯然道:”小弟知道憑一己之力,怎麼都不可能救得下這天下的蒼生。但是,你王大哥以前不也是這麼做過嗎?救不了天下難民,就救自己能夠看到的吧。能救一個是一個,不行再說不行的話。”
王友信也猛灌一杯酒,憤憤說道:”不知道這些官老爺和皇帝到底是怎麼想的,放着好好的太平日子不過,就他媽的知道瞎折騰,你看現在倒好,折騰到他們自己也要沒有活路了,何苦來哉。”
聽了這話,楊無病半響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雖然他是穿越人士,還有着遠超古人一千年的經驗,但這一點他回答不出來。是啊,就是在他所處的那個時代,也是官員和警察越來越多,軍隊投入也越來越大,其目的也是爲了維護治安,防止犯罪,防止別國入侵。但這也極大地佔用了社會資源,如果每一個人都能夠好好的過日子,不想着不勞而獲而去掠奪什麼的,怎麼會有哪麼多的戰爭,浪費那麼多本可以用在所有人身上的資源。這隻能說人之初,性本惡。
第二天,楊無病起牀就問王府的管家,昨晚的那對母女現在怎麼樣了。管家長嘆一聲說道:”她們是從河南過來的,幾天都沒有吃一口東西了,現在吃了一點東西沒什麼事了。”一聽說是湖南過來的,楊無病就想了解一下那邊到底什麼情況,讓管家把那對母女叫過來。
那女的大概二十五六歲,臉洗乾淨了,看上去還有幾分姿色,估計以前怕遇到歹人,故意把臉弄髒的。她穿得很是破爛,不過從衣服的款式和材質來看家境應該不錯。 吃了東西之後,臉上稍微有了一點顏色。
小女孩三四歲,拉着他孃親的衣服,怯生生地看着楊無病。看來這一路的漂泊動盪,受盡白眼和暴力,已經使她幼小的心靈遭到了很大的創傷。
那女人應該讀過書,還比較大氣,她深深地向楊無病福了一下,感激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唯有結草銜環來報答。”楊無病連忙扶起他道:”大姐不必如此,我想問問河南現在是什麼情況。”
原來自從黃巢攻破廣州,就已擁兵百萬。進入河南後,他對當地的勞苦大衆還是比較客氣,勒令部衆不能欺負百姓,買東西也不強搶,並且還經常給他們發一點糧食,收買民心,因此百姓對他還是比較擁護的。但對地主土豪官員之類的,就沒有這麼客氣了,輕者抄家沒收土地,重者殺頭滅全家。因此,河南的許多官員土豪之類的,都紛紛逃往長安。
這女的家庭條件尚可,丈夫是個秀才。這次浩劫中,公婆被活活餓死,僅剩他倆和唯一的女兒得以逃脫,但在途中身上的東西又被流民搶完,她老公在反抗之中被流民殺掉。一路受盡凌辱,好不容易來到京城,卻又在昨天晚上被地痞看上,想抓住妓院去,幸虧楊無病出手相救,不然後果難料。
楊無病看到那小女孩躲在他孃親的後面只是怯生生地看着自己,一遇自己的目光,馬上把頭低了下來,他心裡猛然一痛,想起了前一世最粘自己的小表妹,不知道她知道自己死後,會是怎樣的傷心。
於是和顏悅色地問道:”大姐,今後你打算怎麼辦呢?”那女的聽了這話不由得淚流滿面,說道:”亂世之人不如犬,我大不了一死,好下去找我的相公。但可憐我的孩兒,不知會是什麼結局。”
說到這裡,她突然跪在地上,拼命向楊無病瞌頭道:”望公子看我女兒可憐,就收留她吧,我和相公下輩子變牛變馬來報答。”那小女孩看母親這個樣子,嚇得也拉着孃親的衣服嚎啕大哭。 周圍幾個僕人看了都很心酸。楊無病長嘆一聲勸道:”起來吧,大姐,容我想想辦法。”
正說着,就看見王友信帶着一個軍官匆匆忙忙的走了過來,看到這情形,他那兇悍的臉上線條也變得柔和起來了,笑道:”楊兄弟,又在大發菩薩心腸了嗎?” 楊無病聽到很不好意思的說道:”王大哥,換成你也會這樣的。”王友信繞過話頭道:”小弟,這位就是楊小兄弟。”又向楊無病道:”楊兄弟,這是我四弟友禮,家父讓我叫他回來見過楊兄弟。”
那人大概二十二三歲,身穿盔甲,掛着腰刀,目光冷厲,一看就知道功夫不弱。他笑着向楊無病拱手道:”見過楊兄弟,有德時常提起楊兄弟仁義,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小 楊連忙還了一禮,笑道:”有禮兄擡舉了。”回頭對那婦人勸慰道:”不用擔心,你和孩子先暫時在這裡住幾天吧,辦法總是會有的。”
三人來到客廳後商談了起來,首先王有禮向兩個人介紹了京城的情形:據情報黃巢兵鋒已直指洛陽,但朝廷裡面卻人心不齊,武將們一般傾向於撤離京師,但文臣居然都希望固守待援,等待各潘鎮發兵相救。皇帝對此卻不管不問,還醉心於他的馬球比賽之中。統領神策軍的田令孜沒有發話,也不向洛陽派兵救援,也不知他心裡想的什麼。如今神策軍內部也分爲幾大派系,相互內鬥不止,雖然他們的待遇很高,但軍官腐敗不堪,士兵戰鬥力也極爲弱小,許多人都是通過關係而進去的,特別是官商子弟居多。所以說盡管號稱二十萬,但真正具有戰鬥力的不超過兩千人。
楊無病聽了倒吸一口涼氣道:”如此看來,如果洛陽真的一破,那長安就沒有半點保全的希望了。想必有信大哥已經把昨晚我們商量的事情向你說了。不知你現在意下如何,因爲你對長安這邊的情況比我們更爲了解。”
王友禮:”是的,我覺得楊兄弟的話很有道理,只有現在撤出去,今後纔好想辦法。我們最好的去處就是西川,那裡如今糧食充足,還算平穩,而且易守難攻。一旦勢危,當今聖上一定會去西川,因爲田令孜的兄長陳敬瑄就是西川節度使,去了西川,他就更是權勢滔天了。 ”
三人商量來商量去,最終決定:按楊無病昨晚提出的建議執行,而且事不宜遲,處理完之後,王父及所有的家眷和僕人立即前往西川。王有禮仍回神策軍,到時看情況再說,楊無病和王有信最後再行撤離。
王有禮離開後,王友信就馬上招來了所有的家丁奴婢丫鬟和各莊莊頭,把大致情況向他們說了,最後說道:”你們多的有跟了我王家幾十年的,少的也有幾個月了吧。今日之事不能外傳,一旦傳出,我不會客氣的。凡是願意跟我王家前去西川的,我王家一定會保證你們有安穩日子過。如果不願去的,我王家也會給你們發足盤纏各自去投親靠友。”
說完他叫管家拿出了所有人的賣身契,凡是不願意去西川的就拿走自己的契約,然後去帳房那裡領盤纏。結果只有幾十號新來的僕人和家丁去領了盤纏。他們向王友信瞌頭謝恩之後就各自散去,但絕大多數都願意隨王家前去西川。看來王家平日裡對自己的家僕也不薄待。
那婦女也拉着孩子驚慌失措地站在一邊,只是眼巴巴的看着楊無病。
楊無病嘆了一口氣,上前說道:”大姐,你願不願意跟王家人去西川。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會寫一封信給你,到了涪城,你拿這封信去找這個人,他會妥善解決你的生活的。”
到了這步田地,那婦人哪有不願意的道理,忙不疊的答答應了下來。經過了解,這婦女不但粗通詩書,對算學也多少知道一些,特別是紡織和刺繡更是拿手,在這個時代的女人中,也算是一個人才了。
於是楊無病給王友德寫了一封書信,把情況大致說了一下,讓他根據這個女的自願安排一個合適的活幹。當看着那女的把這封信視若珍寶的揣入自己懷裡的時候,他回想起自己當年拿到九院的招聘書時候的情形,心情一下就變得灰暗了起來。
在王友信安排下,王家一下子變得雞飛狗跳起來了,各人都紛紛忙着主人交待的事情。楊無病不理這些,早飯後又回到臥室悶頭大睡,因爲他第二天還要去拜訪崔安潛大人。
第二天一大早,他也沒有帶自己的家人,只是讓王有信派了一個熟悉長安的僕人給他當嚮導,兩人騎着馬一路沿着朱雀大街向南走去,路途所見,彷彿天堂與地獄並存。
沿途的酒肆飯店是人滿爲患,一個個富家子弟喝得滿臉通紅,由各自的奴僕扶着,囂張而去。而大街兩面卻蹲滿了城外的流民,一個個面有飢色,衣不褒體。隨時能看見當衆搶人的,而路過的官兵確無動於衷,偶爾還有屍體被人一車車拉出城外去,這些都是活活餓死的。
兩人很快來到崔安潛的府邸,聽他通報了自己的姓名,守門的家丁忙恭敬的請他進去並說道:”老爺已經吩咐了,說如果是西川的小楊先生前來,就請徑直進去。”
進得大門去,楊無病仔細打量了一下。這是一個三進的四合院,很是簡樸,但是池塘水榭什麼的一應具備。他目力驚人,老遠就看到池邊的亭子裡崔安潛正坐在那沉思,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正在看書,估計那是他的女兒,於是就走了過去。聽到腳步聲,那女孩忙提醒父親有客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