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多城東六十餘里,有一道天塹,是萬丈深淵。這深淵猶如天劍,把西域和吐蕃分割開,吐蕃要想進入西域,必須從這道深淵上經過,這是唯一的道路。
高仙芝這次南征,最終目標就是這道深淵上的藤橋。這座藤橋把西域和吐蕃聯繫在一起,若是給唐軍破壞掉,就是吐蕃長上翅膀會飛,也是飛不到西域。
若是唐軍不能破壞掉這座藤橋的話,那麼,高仙芝歷時數載謀劃的南征就變得毫無意義,吐蕃仍可以滋擾西域,使得高仙芝不能集中兵力與大食爭鋒。
深淵下面江水滔滔,浪花滾滾,水流湍急,這就是婆夷水。
婆夷水兩岸,是高山密林,很少有平地。
婆夷水東面,有一塊巨大的山塬,吐蕃依建寨,駐有近兩萬大軍,用來威懾小勃律。一旦小勃律有事,吐蕃軍隊可以以最快的速度經過藤橋,進入小勃律。
山塬上帳幕相連,戰馬嘶吼,犛牛吼叫,一片熱鬧景象。
吐蕃兵士三五成羣,聚在一起喝青稞酒,吃犛牛肉,說些不着邊際的話語,倒也輕鬆愜意,舒適自在。
最大的帳幕是吐蕃大將央金扎西的帥帳。央金扎西個高大,皮膚呈太陽色,很是健壯,富有陽剛美。一雙眼睛如若銅鈴,轉動間,光芒四射,透着一股威猛之氣。
央金扎西,是吐蕃駐守小勃律大軍的最高統帥,平日裡沒事要麼與部下吃肉喝酒打發時間,要麼打獵消遣。實在是沒事的話,就去孽多城向蘇失利敲詐些好處。
孽多城離這裡並不遠,還是小勃律的都城,按理說應該是央金扎西閒暇之餘的最佳去處,然而由於小勃律太小,孽多城甚少情趣,沒甚好處,央金扎西是閒得發慌時纔會去。
今天,央金扎西先是帶着部下鑽山越嶺,行獵一通,收穫頗豐,心裡一高興,就叫人備下酒菜,與部下喝酒吃肉,打發時光。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不愜意,極是快活。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正吃着,一個親衛急惶惶的衝了進來,遠遠就嚷了起來,聲音尖細高亢,很是刺耳。
“閉嘴!”央金扎西喝斥一聲,宛若雷霆,沉聲道:“本帥坐鎮於此,屁大的事都沒有發生過,哪會不好?你休要胡說!”
說到此處,略一停頓,感嘆一句,道:“在這鳥不拉屎的窮地方,閒得發慌,要是有事就好了!”
這個親衛明明是來稟報十萬火急軍情的,沒想到竟然給央金扎西如此喝斥,很是鬱悶,又不得不稟報,只得硬着頭皮,道:“稟大帥,唐軍打下孽多城了……
“哈哈!”
他的話纔開個頭,就給一陣歡笑聲打斷了,只見上自央金扎西,下至一衆將領,無不是仰首向天,哈哈大笑,笑得極是歡暢。
“呵呵!”
央金扎西笑得最是歡暢了,他的眼淚都笑出來,左手抹着眼淚,右手抓起一塊牛肉,朝親衛扔了過去,笑眯眯的打量着親衛,極是親切道:“不錯!不錯!自打我坐鎮於此,就這話最是有趣!這肉賞你了!”
右手在短案上拍得山響,樂呵呵的道:“這是蔥嶺!山高林密,千山萬水,險山絕嶺不知道有多少,唐軍怎能打過來?自從大吐蕃得到小勃律以來,唐軍數度南征,有哪一次打過來?就算唐軍長着翅膀,也莫想飛來!”
自從小勃律背叛唐朝,投靠吐蕃以後,吐蕃進入西域的道路就暢通無阻了,唐朝在西域的兵力就一分爲二,一部分要抵擋大食的東進,一部分要用來防止吐蕃,極爲吃緊。
爲了解決這一難題,唐朝數度南征,想征服小勃律,卻是因爲蔥嶺的險山惡水太多,困難重重,最後不得不退兵。
唐軍徵而不成功,這已經給央金扎西造成了習慣性思維,要他相信唐軍打下孽多城,不是難,是很難!很難!
望着在地上滾動的犛牛肉,親衛嘴巴張得老大,後面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了。
他稟報的是實實在在的緊急軍情,央金扎西卻當作笑話來聽,即使他說破嘴,央金扎西也不會相信的。
“稟大帥,唐軍打下孽多城了!小勃律王還有公主,都被唐軍俘獲!”
就在這個親衛鬱悶得恨不得暈過去之際,又一個親衛惶惶如同喪家之犬般衝進來,遠遠就嚷開了,跟打雷似的,生怕別人不知道。
央金扎西眉頭一立,臉色一沉,就要喝斥。第一個親衛說來好笑,後面的親衛如是說,就不是好笑了,是無趣,很無趣,央金扎西很是不爽。
然而,只見親衛接二連三的衝進來,稟報孽多城失守的消息。
至此,央金扎西不得不信這是真的,他只覺不可思議,一雙眼睛瞪得老大,半天這喃喃道:“唐軍是怎麼打過來的?難道他們真的長有翅膀?”
他駐守此處,不會不知道蔥嶺的險山惡水有多難跨越,唐軍要打到孽多城,要克服的困難多不勝數,可以說多到難以想象。
“公主?”
央金扎西驀然想起,吐蕃公主落到唐軍手裡,他的罪過很大。
蘇失利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國王,有他不多,無他不少,無足輕重,給唐軍俘虜就俘虜了。可是,吐蕃公主落到唐軍手裡,誰知道贊普會如何處置?
儘管這個吐蕃公主並不得寵,要不然的話,也不會嫁給蘇失利這個小小的小勃律王爲王后了。但是,那也是公主!
“快!傳令,前去解救公主!”央金扎西一腳把酒菜踢飛,快步而去,顧不得濺了一身的酒水。
解救吐蕃公主這事刻不容緩,萬分緊急,央金扎西一聲令下,吐蕃兵士很快就集結完成,在央金扎西的帶領下,朝西趕去。
當央金扎西趕到婆夷水時,只見藤橋安然無恙,提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一勒馬繮,駐馬道旁,打量着藤橋,不住裂嘴,一臉的譏嘲之色。
婆夷水西岸,山高林密,險隘之處不少,李昌國、高仙芝、李嗣業、段秀實他們站在山巔上打量着通過藤橋的吐蕃兵士。
高仙芝臉上滿是笑容,讚賞的看着李昌國,道:“驍通校尉,果如你所料,央金扎西得到消息,馬不停蹄的趕了來。我們剛到不久,他就到了。你說,央金扎西會如何想?”
“副都護,您不是已經胸有成竹了麼?”李昌國笑道。
“我猜,央金扎西一定在譏嘲我們,沒有及時砍斷藤橋!”高仙芝眼中厲芒一閃,道:“他卻不知,他已經踏上了鬼門關!”
“哈哈!”
央金扎西打量着藤橋,輕蔑的裂裂嘴角,冷笑道:“久聞高仙芝善於用兵,也不過如此!竟然連藤橋也不砍斷!若他及時砍斷藤橋,我只能望小勃律而興嘆!”
一拍馬背,大搖大擺的踏上了藤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