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魯藏布江已經斷流,厚厚的冰層凍結了流淌的河水,好象一條玉帶,伸向遠方。
在雅魯藏布江兩岸,一隊隊吐蕃軍隊正在快速行軍,他們要趕去邏些聽侯贊普的調遣。
自從墀德祖贊決心要復仇,要奪回大非川后,他的命令就傳到了吐蕃的高山密林,吐蕃人從險山惡水中開出來,趕往邏些。
一路上,吐蕃人議論紛紛,說得最多的就是打唐朝一事,依他們想來,唐朝不堪一擊,收回大非川是必然之事。
不僅如此,吐蕃還有巨大的繳獲,比起當年攻佔安西四鎮的收穫還要大。
是以,吐蕃人特別興奮,說話的聲音很是高亢,尖細刺耳。
“唐人真是蠢,竟敢進攻大非川。大非川是大吐蕃的重地,薛仁貴兵敗大非川,給唐人的教訓還不夠嗎?”
“唐人這是好了傷疤忘了疼,薛仁貴兵敗已經數十年過去了,他們的妄想又增長了。這次,大吐蕃一定要給唐人一個狠狠的教訓,要他們永遠也忘不了。”
“教訓太輕了,一定要讓唐人付出慘重的代價。大吐蕃收復大非川后,立即出兵河湟之地,打下河湟之地後,立即出兵長安,滅了唐朝。”
“長安啊,那是天下間最爲富饒的城池,金銀珠寶堆成山,漂亮的麗人比犛牛身上的牛毛還要多,真要進了長安,那就是進入了花花世界,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可以睡金山銀山。”
吐蕃人是越說越興奮,眼睛放光,一串串美妙的小星星浮現,彷彿他們已經打進長安了似的。
就這般,吐蕃人一邊行軍,一邊議論如何打唐朝,在他們嘴裡,唐朝跟紙糊泥捏的沒差別,只要吐蕃大軍一到,長安就是手到擒來。
心情高興,充滿希望,吐蕃的行軍異常輕快,走路象在飛,好似踩着風火輪似的。
邏些,已經成了一片兵的海洋。
自從墀德祖讚的命令發出後,吐蕃軍隊就從高山密林裡趕來,一隊接一隊的開到,集結在邏些的吐蕃軍隊成倍成倍增長,很快的,帳幕一座接一座,不知道有多少,一眼望不到頭。
邏些城方圓不過十幾二十裡,眼下已經劇增到一百多裡。
即使這樣,仍有不少吐蕃軍隊趕到,帳幕還在增長。
“贊普,是贊普!”
吐蕃人爆發出一陣驚天的吼聲,臉上泛着喜悅,彷彿大過年似的。
墀德祖贊帶着羣臣,騎着駿馬,在軍營中巡視。
一眼望去,只見帳幕橫成行,豎成列,極有章法,墀德祖贊大爲滿意,暗中點頭。
這事說來還有一番曲折,若不是當初墀德祖贊使用雷霆手段,邏些城早就成了狗窩牛圈。
吐蕃軍隊初到之時,大是興奮,以爲邏些城是他的家,想怎麼紮營就怎紮營,一時間營地亂糟糟的,東一團西一簇,要想跑馬送信都要費很大的功夫。
若僅僅如此的話,還不會惹得墀德祖贊使用雷霆手段,更讓人受不了的是,牛馬糞到處都是,一腳下去,很可能踩到臭哄哄的糞便。
吐蕃人是遊牧民族,過着遷徙的日子,大軍朝邏些開來,隨來的家眷不少,騎着駿馬,趕着牛羊,來到邏些,邏些一時就成了最大的聚集地,牛羊成羣,駿馬成堆。
更要命的是,吐蕃人自小與牛馬混在一起,沒有整潔的意識,更沒有注意邏些城整潔的想法,邏些城的牛馬糞堆成了山,一時間臭氣熏天,墀德祖贊在紅山宮也能聞到刺鼻的臭味。
實在受不了,墀德祖贊下令,進行整頓,清理牛馬糞。
對這道命令,吐蕃人絲毫不放在心上,不與牛馬混在一起,聞不慣牛馬糞,還能叫吐蕃?
幾次下令無效,墀德祖贊怒了,當場殺了幾個頭領,如此一來,吐蕃人終於怕了,不敢不執行墀德祖讚的命令。
就這般,在墀德祖讚的命令下,吐蕃人開始收拾打理邏些,井井有條,章法自成,纔有眼前這番景象。
聽着吐蕃人的歡呼聲,墀德祖贊大是歡喜,如此得民心,何愁不能收復大非川?何愁不能進軍河湟之地?何愁不能打進長安?
帶着羣臣巡視一通,墀德祖贊很是興奮,回到紅山宮,進入正殿,坐了下來,叫傭僕送上酒菜,與羣臣一邊飲宴,一邊商議軍機。
“大吐蕃的勇士正從高山密林趕來,要不了多久,大吐蕃的傾國之兵就會聚集。到那時,我們出兵大非川,與唐軍大戰一場,你們都說說,這勝負之數如何?”墀德祖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極是暢快,聲調高了許多。
當初,乍聞大非川丟失的消息,墀德祖贊大是憤怒,一怒之下,把桑布扎家族全部斬殺,一個不留,哪怕是剛剛出生的嬰兒也沒有放過。
如今,看着越來越多的吐蕃大軍趕到,他的心氣又足了,腰板又硬了,如此之多的吐蕃大軍,還愁收復不了大非川?
“贊普,眼下趕到邏些的勇士已經趕過了三十萬。等到進兵之際,趕到的勇士不會低於五十萬。”大論的聲調很高,有些尖細刺耳了,幾乎是唱出來的:“松贊干布之時,大吐蕃總共不過四十萬大軍。如今,大吐蕃的勇士不會低於五十萬,這是何等的美事!”
松贊干布是一個偉大的贊普,奠定了吐蕃的發展,可是,那僅僅是個基礎。隨後數十年,吐蕃大舉擴張,地域更加廣闊,口衆更多,能夠調集的軍隊增加了好幾十萬。
“若不是孫波茹的十萬大軍損失殆盡,若不是丟了大非川,吐蕃的勇士會更多,不會低於七十萬!”小論接過話頭,大聲道來。
“是呀!”羣臣大聲附和,既是興奮,又是憤怒。
興奮的是,吐蕃曾經很強盛,可以調集七十萬大軍,這在吐蕃歷史上是絕無僅有一的次。
想想唐朝,全國總兵力也才五十四五萬,吐蕃就有七十萬大軍,這足以讓吐蕃羣臣狠狠讚美一通。
憤怒的是,孫波茹的十萬大軍全軍覆滅,還丟了大非川,使得吐蕃的實力削弱了很多。
“唐人可恨可惡!”
“一定不能饒了唐人!”
“打進長安!打進長安!”
緊接着,羣臣就是破口大罵,口水亂飛,差點把紅山宮給淹沒了。
“夠了!”墀德祖贊臉一沉,沉聲喝道:“罵無濟於事,罵不死李隆基!你們都說說,這一仗該如何打?”
大軍已經調集了,該如何用兵,這需要謀劃。
大論臉上泛着笑容,率先開口,道:“薛仁貴進軍大非川,十萬唐軍挾怒而來,氣勢正盛,再者,唐軍的戰力比大吐蕃的勇士更強,最後卻是大敗而歸,原因何在?就在於,臣祖上斷了他的糧道,焚燬了他的糧草,薛仁貴不得不退兵。”
打敗薛仁貴的是松贊干布時期四賢之一,時任大論的祿東贊之孫,是眼下這個大論的祖輩。吐蕃的官爵、土地、權力都是世襲的,他的祖輩是大論,他也就是大論。
一提起祖上最得意的一件事,大論眼睛眯到一起了,笑得跟彌勒佛似的。
吐蕃與唐朝打了上百年,卻是少有勝仗,象打敗薛仁貴這樣的仗對於吐蕃來說,更是萬中無一,誰能不美呢?
“大論的意思是說,這一仗還是斷敵糧道,焚唐軍的糧草?”墀德祖贊大聲喝道。
“贊普英明!”大論美滋滋的讚頌一句,實則是在讚揚自己。
“大論所言雖是有理,卻也不盡然。”小論卻是反對,道:“大非川雖是一馬平川,利於馳騁,其周邊卻是多高山密林,要斷敵糧道,有成算。可是,要焚唐軍的糧草,談何容易?要知道,當年一戰,若不是郭待封未與薛仁貴及時匯合,給了大吐蕃可乘之機,那一仗誰勝誰敗還不一定。”
小論所言很中肯,卻是引得一衆吐蕃大臣直皺眉。
“如今,哥舒翰本是一員良機,其麾下更是英雄匯聚,李昌國、郭子儀、李光弼、李晟,甚至連李白這樣的文人也是良將,要想焚其糧草,大論可有妙策?”小論一副沒有看見羣臣不願多說的樣兒,反問一句。
“小論,你可有妙策?”墀德祖贊卻是微微點頭,大爲讚許這話。
他是吐蕃歷史上的雄主,對兵事極爲精通,自然知道小論所說全是實情。當年那一仗,要不是郭待封違抗軍令,吐蕃很可能吃了敗仗。
“贊普,臣以爲此戰大吐蕃需要實行兩策。”小論信心十足,不待墀德祖贊問計,便道:“第一策,派出小股軍隊與唐軍周旋,滋擾唐軍的糧道,若能切斷就切斷,不能切斷就退去,再找機會。在高山密林裡作戰,唐軍雖是訓練有素,裝備精良,卻不是大吐蕃勇士的對手。”
吐蕃人天生就是跋山涉水的好手,這是他們的看家本領,若真這樣打的話,對唐軍是個巨大的威脅。
“第二策呢?”墀德祖贊微微頷首。
“第二策就是拖!”小論大聲剖析,道:“據我們得到的消息,李隆基在向大非川大舉增兵,雖然我們不知道詳盡的數目,卻可以估算,不會低於十萬。若是大吐蕃的勇士在大非川與唐軍硬撼,即使我們有五十萬,未必能打敗二十萬唐軍。是以,大吐蕃應該拖。二十萬唐軍駐在大非川,求戰不得,退又不能,一天就要吃空一座山。儘管唐朝國力雄厚,也是難以爲繼,只要拖下去,唐軍不得不退。到那時,就是大吐蕃大舉進攻的時候。”
“嗡!”他的話音剛落點,殿裡爆發出嗡嗡的議論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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