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濟渠開通後,楊廣立刻帶着皇后、嬪妃、貴戚、官僚、僧尼、道士等,分乘龍舟、雜船五千二百餘艘巡幸江都。從洛陽出發,一路向南。因此,隋朝時稱通濟渠爲御河。
放眼望去,御河之上滿滿的全是大大小小的船隻,其中以龍舟最爲顯眼。龍舟四重,高四十五尺,長二百丈,上重有正殿、內殿、東西朝堂。中二重有二百房,皆飾以金玉,下重有內侍處之。而皇后乘坐的翔螭舟,除尺寸略小一點外,其裝飾和龍舟無異。在龍鳳舟前後,另有三重高的花、鳥、蟲、魚綵船九艘,作爲流動的“浮景”以供帝妃、王儲、公主們遊樂。
這些龍鳳舟和“浮景”船隊,組成水上宮殿羣體。尾隨其後的是各類隨行官員的船隻數千艘,其後還有補給船隻,承載各種供奉之物,以備隨時之用。
由於龍舟過於龐大,無法下水,楊廣命幾百人在岸上拉龍舟。李淵看到岸上**着上身,艱難前行的縴夫,聽到船艙內傳來的靡靡之音,嘆息搖首。要是隋文帝還在世,看見自己的兒子這樣驕奢淫逸,不知作何感想。
隋煬帝年少時也是勤學上進之人,據說他七歲就能吟詩作賦,深受隋文帝喜愛。或許是楊廣在江都任總管十年,讓他見識了江南的浮靡綺麗,鶯歌燕舞。他最終沒有繼承父輩艱苦樸素的風格,反而越來越喜歡享樂,讓大好河山一步步走向滅亡。
不過在楊廣執政前期,他還是做過幾件好事的。
大業三年,四月,隋煬帝詔令文武官員有職事者,可以“孝悌有聞”、“德行敦厚”、“結義可稱”、“操履清潔”、“強毅正直”、“執憲不饒”、“學業優敏”、“文才秀美”、“才堪將略”、“膂力驕壯”等十科舉人。進士二科,並以“試策”取士。隋煬帝此舉,再次在朝廷上引發軒然大波。
魏晉以來,選官任人注重門第,採用的是九品中正制。隨着士族門閥的衰落和庶族地主的興起,在隋文帝時期,廢除了九品中正制。開皇三年正月,隋文帝曾下詔舉“賢良”。應爲開皇七年,又令京官五品以上,總管、刺史,以“志行修謹”,“清平幹濟”二科舉人。在此之上,楊廣再度改進,漸漸完善科舉制度。
楊廣力壓羣議,開設進士科,用考試辦法來選取官員。考生試策過後,楊廣翻閱着考生的答卷,時而憤怒,時而欣喜。若看到垃圾文章,他一邊大罵,一邊將卷子仍在一旁。若遇見好文,則會拍案叫絕。
楊廣讀到興頭時,突然看見李淵就在殿內。所謂殿內少監,乃是殿內省的次官,從四品上。分掌皇帝膳食、醫藥、冕服、宮廷祭祀張設、湯沐、燈燭、灑掃以及馬匹、輿輦等事務。楊廣對自己的起居用度格外挑剔,李淵覺得自己當這個殿內少監,比一郡太守還辛苦。
而楊廣還不放過他,時不時就愛問表哥時政之事。比如現在,楊廣拿着幾份策論,詢問李淵,“卿看看這幾人寫的,哪個好?”
李淵只得老老實實接過卷子,快速瀏覽一邊後,斟酌的回答道:“第一份文采斐然,見識卓越。第二份,分析透徹,鞭辟入裡。第三份……此人文辭過激,似乎……”
楊廣知道李淵危難之處,他直言道:“是啊,此人在批判朕修建運河之事。卿覺得這兩件事,真的是朕做錯了?”
“非也。”李淵嚇得直流冷汗,“陛下英明,開通運河乃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大運河開通後,可以連通南北,有利國家一統。”
“卿當真這樣認爲?”楊廣笑道,“當年還想讓卿去修建運河,可是卿卻推辭了。”
“是臣身體不好,當不起如此重任,有負陛下所託。”
楊廣又問:“卿對此次試策取士,又如何評價呢?”
果然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淵打起精神,繼續應答道:“陛下英明之舉,讓平民士子也有機會一展所學,步入朝廷,效忠於陛下。此乃天下之福,陛下之福。”
對於科舉,李淵還是認同的,以往九品中正制所帶來的危害甚大,門閥掌控朝廷,貴族永遠是貴族,平民想要當官,比登天還難。
楊廣對李淵的回答還是很滿意的,他本就自負,聽見有人吹捧,更爲高興。不過楊廣想起李淵曾忤逆過自己,心情還是不爽。楊廣看李淵去地方上任太守,風吹日曬的,李淵臉上都有了皺紋。楊廣嘲笑道:“卿去地方上當了幾年太守,這就變成阿婆面了,哈哈哈。”
李淵的臉色微微一變,又隱忍了下來,他毫不在意地說道:“能爲陛下效命,再偏遠的地方,臣也萬死不辭。”
“真的萬死不辭嗎?”楊廣想起大運河之事,想了想道,“卿治理一郡還是很厲害的,如今讓你在朕身邊呆着,太過大材小用了。不如去扶風郡任太守吧。”
李淵立刻跪下,叩首道:“臣遵旨。”他知道楊廣不喜歡自己,這次讓他做殿內少監,只不過讓他跟着龍舟,看看他沒能修建的大運河。然而李淵只看到了運河兩岸的縴夫,以及楊廣的鋪張浪費。此時的大運河,還沒有真正發揮它的好處,卻已經變成了楊廣享樂的工具了。
李淵回家後,獨坐室內,對着鏡子細細端詳着自己的臉,難道真如楊廣所言,從以前的英俊少年變成了“阿婆面”嗎?竇清薇見丈夫如此反常,奇怪的問道:“銅鏡上有花嗎,你盯這麼長時間?”
李淵轉頭看向妻子,只見清薇還是像年少時那樣美麗,只不過比起當年的清純,多了幾分韻味。李淵問道:“夫人還是如此年輕,我卻已經老了。”
“夫君哪裡老了?”清薇笑道,在她的眼中,李淵還是當年那個,一箭雙鵰射中雀屏的翩翩美男子。
“你看,我額頭都有皺紋了。”李淵感嘆道,“四十不惑,已經老了。”
清薇笑道:“今日是怎麼了,突然多愁善感起來。”
“陛下今日看到我的額頭,當着那麼多的下人,笑稱是阿婆面。”李淵心中鬱憤,“阿婆面,難道真顯那麼老。”
清薇一聽,不悲反喜,笑着對李淵說道:“恭喜恭喜,此乃吉兆啊。”
“何吉之有?”李淵不解。
清薇開解道:“夫君繼承的是唐國公,‘唐’便是‘堂’,‘阿婆面’就是指‘堂主’啊!看來夫君將來前途無量。”
“未來之事,誰也不好說。不過陛下讓我去扶風郡任太守,我們又要啓程了。”李淵心疼的看着妻子,這些年妻子光和自己吃苦了,都沒怎麼享過福。
“離開也好。”竇清薇小聲的抱怨道,“畢竟伴君如伴虎,夫君日日在陛下身邊,我日日提心吊膽,睡不好覺。”
“辛苦你了。”李淵安撫道,“等這次去了扶風郡安頓下來,我來幫你照看幾個孩子,夫人可以好好休息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