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人嗎?”
太平公主像以往一樣坐在石凳上,一手託着腮,只是她的臉上沒有笑容,雙眼無神的發着呆。貝齒咬着嘴脣,一向驕傲和自信的神色被憂鬱和傷感所取代,怔怔的坐着一動不動,就像是一尊雕像一般。
在得知道自己將要很快出嫁的消息,太平公主沒有想像的那樣暴跳如雷,也沒有想像中的那樣的悽苦,反而有種死寂般的麻木。李隆空看到她這副樣子,心裡即是驚訝又是心痛,他從未想過,一個就這樣靜靜的坐着卻能讓人感覺到她內心的那種無盡的悲傷,更何況這個內心悲傷的女人的還是自己最愛的姑姑,太平公主。
李隆空清晰的感覺到,這莫名的悲傷,就像是夏日明亮卻又孤寂的月亮,漫無邊際的傷感,延續至它所能照耀的每一個地方。心底總會些有種莫名的悲傷想要衝口而出,卻不知道爲什麼?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只得把心口壓得緊緊的,卻又無法訴說些什麼。或許有很多傷感的事都需要被放逐,被放逐在自己能遺忘的天地裡。
現在的太平公主就是在自我放逐,只有沒有了希望的人才會如此的麻木。李隆空強忍着內心的悲傷,走到他的旁邊,輕輕的拉住了她的玉手,低聲的叫道:“姑姑!你怎麼了?心裡不痛快就哭出來吧!隆空會一直陪着你,哪怕是踏遍閻羅地獄,拆了雲霄寶殿,隆空都不怕,可隆空怕你不理我!姑姑,你知道嗎?在這毫無人情味的皇宮裡,隆空只有面對你的時候纔會有種活在人間的感覺。可以說隆空的這八年的歲月是因你而活,卻也是爲你而活,如果連你都不再理隆空,那隆空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太平公主沒有說話,依舊怔怔的看着前方,眼眶中的眼淚,卻忍不住滾落下來,從她潤白如玉的臉頰滑落到腮邊,一絲絲,一滴滴的落下。
李隆空眉毛用力的向上揚了揚,雙眼滿是血紅,強忍着內心的痛苦,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道:“姑姑……”
只說了兩個字,聲音就嗚咽了起來。再也說不下去。這一刻他內心的難過其實不比太平公主少上多少!雖然早就知道武則天已經下定決心,讓太平公主會嫁給薛紹。他也在內心中有了一絲的準備,但是當他真的對面對的時候,內心卻依舊要比想像中的悲傷。
他從來沒有想到事情會來的如此之快。在得知太平公主即將出嫁的消息的時候,李隆空彷彿覺的自己又成了沒媽的孩子。尤其是他更加痛苦的是這事情還是因爲他要幫太平公主拒絕去吐蕃和親引起的。
“嗚……”太平公主壓抑許久的情感被李隆空一聲‘姑姑’給刺激得爆發了,頓時失聲痛哭,一扭頭撞頭李隆空懷裡將他抱住,哭得稀里嘩啦的。
“好好,沒事了,哭出來就沒事了。”李隆空只好撫着她的肩膀輕輕拍着,也不知該說什麼來勸說太平公主好,還是什麼都不說。
太平公主的身子哭得一聳一聳,只把滿胸的委屈發泄了個痛快。許久後,她的情緒總算是漸漸平息了一些,於是鬆開了李隆空,有點尷尬和轉過身揹着對他,自己用衣袖抹着淚痕。
李隆空在她身旁邊的石凳上坐下,也沒有急於說話,就這樣和她靜靜的坐着。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似乎無論怎麼說,怎麼做都沒有辦法改變這已經快成爲事實的婚姻。
雖然婚期沒定,但無論是太平公主還是李隆空,心中都明白,即然武則天指了出來,想必時間就不會拖的太久。因爲她一向就是一個講求效率的女人!
李隆空輕捏着太平公主的玉手,心中彷彿有一個魔鬼似的聲音在告訴自己,權力,只有擁有無上的權力,纔可以保護自己與自己所關心的人。就像是皇爺爺一樣,他不也是在擁有了無上的權力,最終才得以明正言順的將皇奶奶納爲皇后的嗎?皇爺爺可以,爲什麼自己就不可以?
從前他渴望權力是想要報復那些曾經看不起他的人,想要將曾經得罪過他的人都踩在腳下,這是他第一次想要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用權力保護自己想要關心的人!
“生在帝王之家,要麼就站在權力的最高峰,要麼你就去死!”李隆空第一次明白了這一句話的含義。
又過了許久,太平公主總算是平靜了下來,但仍然揹着李隆空,如同自言自語的喃喃道:“我們一起離開這個討厭的牢籠吧!再也不要回來!”
那語氣既不是發問,也不是感嘆,而像平淡得像說一句與她毫不相關、無足輕重的事情。
“你說什麼?”李隆空簡直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我說,我們一起離開這兒,離開這該死的皇宮,我不要嫁給任何人。我不想讓別人來主宰我的命運,哪怕是母后,父皇他們也不行!”太平公主轉過臉來,直盯着李隆空的眼睛,眼神和表情堅定得有點悲壯。
“這!……你怎麼突然說這個了?”李隆空眉頭一皺,心中飛快的盤算,到底要不要走?走,實在是捨不得,這兒有他想要的東西,有他想要弄明白的事情,有他想要報復的人。
父母的慘死,到底隱藏着什麼秘密,爲什麼母親要捨棄自己而選擇自殺,是殉情還是不得已?自己好歹也是前太子的獨生兒子,爲何皇爺爺見到自己會如此的厭惡,爲何皇奶奶時至今日才承認自己是他的孫兒。這一切到底是爲什麼?他隱約的感覺到這是一個天大的陰謀。自古言道,父仇不共戴天!
自己如何能輕言離開。可是不離開,自己註定會失去這個唯一關愛自己的姑姑,這個心中一直以來的支柱。他無法想像如果失去了太平公主,自己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
走,還是留?
“你別顧左右而言他,你只要回答我,走還是不走。聽到沒有!”太平公主突然激動的站了起來,雙手死死的扣在了李隆空的肩膀上,幾乎歇斯底里的吼道。
“姑姑,你先別激動!”李隆空倒抽了一口涼氣,強忍着肩頭的疼痛,抓着太平公主的手腕,說道,“有什麼慢慢說清楚,沒有問題是解決不了的。你這麼激動和衝動,只會把事情搞得更糟!走,解決不了問題。這整個天下都是大唐的,我們又能走到哪兒去?”
“我不管!打死我,我也不會嫁給那個花花公子。你知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他簡直就是個人渣、敗類,空長了一幅好皮囊罷了!”太平公主咬着嘴脣,奮力甩開李隆空的雙手,突然揮手指着李隆空。
“薛紹到底做了什麼事情讓你如此的反感?”李隆空頓感事情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不想嫁就不想嫁罷了,自己的這個姑姑反應也未免太大了點。就算是一個陌生人也不至人讓她如此的反感,更何況這個男人還長的一表人才。就算是內心抗拒這件婚事,也不至於如此的激烈纔對。
“你別問,我只問你跟我走還是不走!”
“姑姑……”
終於在李隆空的再三追問下,太平公主才道出了實情。原來,太平公主並非對薛紹毫不動心。
就在武則天去洛陽爲高宗李治祈福的時候,太平公主第一次看到薛紹的時候,就不禁爲之心動了。因爲他的那一張臉實在是像極了曾經的太子弘,太像那個讓她唯一體驗過兄妹之情的男人。再加上她也隱隱約約的知道自己會被許給了這個男人,因此一下子就將對前太子弘的好感轉嫁到了薛紹的身上。
就在李隆空綁架薛紹一家的那個夜裡,太平公主出於好奇心,悄悄的派人去調查了一下薛紹的人爲人。誰知道不查不要緊,這一去查,還真是嚇了一跳。原來薛紹已經有一個未婚妻了,只是在他聽說天后武則天要將太平公主許配給他的時候,頓時就是心花怒放,想要將其未婚妻給休掉。卻不想在三個月前的一次暗通曲款中,其未婚妻一舉中標,懷上了他的骨肉。
本來這也沒有什麼,大唐風氣本就開放,未婚先孕者也不是沒有,娶過門就是,可是他千不該萬不該爲了攀龍附鳳,深夜派兵將其未婚妻一家給滅了門。
這簡直是令人髮指!太平公主在得知此事後,氣的是銀牙直咬,瞬間便將其給排除在了自己的生命之外。
不經意間,太平公主又將薛紹、前太子李弘以及自己的小侄子李隆空作了一個對比。
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不怕貨不好,就怕貨比貨。這一比較,頓時就顯現出了三者之間的差距。
儘管三人在容貌上極爲酷似,但其內心卻有着雲泥之別。已故的太子李弘就不用說了,永遠的都是一幅謙謙君子的形像,雖然才華過世,但性格過於柔弱。而薛紹,則與太子李弘完全的相反,其狠辣的程度簡直令人髮指,用毫無人性來形容他簡直是再恰當不過!
年僅七歲多的李隆空的表現,卻是讓太平公主大出意外,說其性格柔弱,他卻可以在危難關掉捨棄一切,綁架薛滿門來達到目的。說其狠辣,他卻可以爲了關心他的人而以命相搏。
用女人的眼光來看李隆空,他簡直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