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鳳門城樓上,程建飛是又悲又喜,悲的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就死在了這場慘烈的廝殺之中。而喜的卻是他終於守住了半個時辰,等來了援兵。
可即便是援兵來了,丹鳳門上的廝殺卻依舊慘烈無比——新來的援兵原本是鎮守東宮的千牛衛,他們雖然戰力很強,可是卻也沒能將遼王府的兵馬給趕下城樓去,因爲他們與此處的千牛衛犯了同樣的錯誤,那就是因太過輕敵而折損了不少的人手,交手一個照面就被遼王府的這批精銳給打了個措手不及。
好在這些千牛衛全部都是精兵強將,反應超快,發覺不妙時,就立即在城樓上排開了防禦陣型,形成密集防守,穩住了陣勢,然後才又發動了攻擊,只是由於宮城的寬度僅爲三丈來寬,陣型無法完全的展開,因此只能是正面壓迫遼五府精銳兵兵的防禦,頻頻將這批遼王府的精銳部隊壓迫得節節後退,卻也無法衝破這些遼王府精銳士兵的阻截,自然也就更加沒有辦法將他們給趕下城牆了。
至於那些原本被打的極爲狼狽的此處守軍在驚魂稍定之後,也曾數度整隊出擊,沿着城門樓處的樓梯猛攻遼王府的精銳,試圖衝上城門樓,與來援的千牛衛一起夾擊遼王府的兵馬,只可惜經過了一夜的攻守戰之後,他們實在是已經疲憊的厲害,任憑程建飛如何調度喝令,連衝了幾次,別說未曾衝上城門樓,反倒是又被遼王府的人抓住一次機會,打了個漂亮的反擊,死傷慘重之餘,險些將好不容易奪回來的兩側長廊再次丟失,令程建飛氣怒不已,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改強攻爲搔撓,不時地派出些弓箭手照着城門樓上放些冷箭,主力則撤回到了街壘處堅守,眼巴巴地看着宮牆上的慘烈廝殺卻只能乾着急。
“少王爺,敵勢太兇,兄弟們都快頂不住了!我等肯求少王爺先下令撤下城牆,回頭再戰吧!”正在薛繼宗屹立在城門樓處觀察着戰場態勢之際,渾身是血的薛忠勇手提着把砍得滿是缺口的戰刀跑了過來,一臉焦急地稟報道。
薛繼宗作爲一個將門之後,軍神的傳人,自然明白,仗打到這個分上,丹鳳門是絕對不可能拿的下來的了。就算是派再多的人手也是一樣。俗話說的好,名不正,則言不順。
遼王府的軍隊只可懲一時之威,卻絕對無法始終保持這等戰鬥力。這倒不是說他們太過不堪。只是因爲在遼王府的這些戰士的心中,軍人的榮譽高於一切,當然也更高於了生死。他們不怕死,更不會害怕困難,可是他們怕失掉一個軍人的榮耀。原本他們應該爲了大唐而戰,爲了大唐的百姓而戰。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僅僅只是因爲有人想要爭權奪利,而指揮他們發動對皇宮的攻擊。這在他們內心是所不齒的,甚至是極度厭惡的。薛繼宗之所以能指揮他們攻打丹鳳門,最大的原因還是他們尊重軍神薛仁貴,而薛繼宗是軍神之後。可是長時間無法攻下丹門,他們的心中也會產生出反彈的情緒,而一旦出現一個情緒反常的士兵,那麼也就代表着他們軍心的瓦解。不戰亦敗。
這是內部原因,更何況還有外部原因。即然皇宮中還有援軍,那麼就意味着在宮外還會有援軍出現。每多過一點時間,他們心內的壓力就會大上一分。在這內外雙重壓力之下,要想攻丹鳳門簡直比登天還難。
甚至到了最後,薛繼宗自己都懷疑他以及包括攻打這丹鳳門的所有遼王府的子弟兵全部都是棄子。在這方面,即便是他貴爲遼王府少王爺,也與這些普通的士兵一樣無二,無甚區別。
此刻擺在薛繼宗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是趁着宮外的唐軍援兵尚未趕到,撤下城門樓,藉着黑夜的掩護撤退,尚能有一線的生機;二是拼力死戰,盡最大可能地吸引千牛衛的主力,爲皇帝李治的下一步的突襲爭取時間,若如是,身爲棄子的這部遼王府子弟兵必定是全軍覆滅的下場。
如果在這兒的是李隆空,那以他毫無疑問的會選擇第一條路,藉着黑夜的掩護撤退。可在此地的不是李隆空而是薛繼宗!
選擇站在高宗李治的一邊,攻打大明宮的丹鳳門,就已經得罪了武則天,喪失了中立的資格,盡而也喪失了大唐守護神這個萬能的*。如果薛繼宗此時再選擇撤退,那麼?毫無疑問,薛繼宗會再度得罪高宗李治。
到時候,遼王府絕對會迎來李氏皇族與武則天共同的攻擊。遼王府雖強,可卻也沒有能力同時應付大唐的李氏皇族與現在的執政者武氏的能力。
有時候勢力強大了反而會成爲累贅,薛繼宗沒有的選擇,因爲薛繼宗不像李隆空那樣,身後只有一個他在乎的,而且還是沒有人能動的了的太平公主。薛繼宗的身後有整個遼王府,還有依偎在遼王府身邊的數萬子弟兵。即然已經作出了選擇,那麼薛繼宗就沒有了再選擇的餘地,縱然是成爲棄子,也在所不惜。
此時,薛繼宗只能默默的祈禱高宗李治能獲得最後的勝利,讓他犧牲的能有點價值。因爲,他要爲遼王府留下一點生存的空間!
“混帳東西!爾安敢妄言,亂我軍心!”
薛繼宗手起刀落,便將薛忠勇的腦袋砍了下來,然後手一抄,又將即將落地的頭顱提在了手中,高高地舉了起來,口中斷喝道:“再有敢言退者便是這等下場,後退者殺無赦,兒郎們,跟本將殺上去!”
話音一落,隨手將薛忠勇的人頭拋下了城門樓,手中的刀一揮,大步衝向陣前,親上前線迎擊洶涌而來的千牛衛。
還別說,薛繼宗這手殺將激勵士氣的方法還真有些管用,遼王府的這些子弟兵見到出言說要撤退的薛忠勇被斬,自家主將親上前線,立時士氣大振,各自狂呼亂叫地殺向了千牛衛,一時間不但止住了節節後退的頹勢,反將來勢洶洶的千牛衛們打得倒退了好一段距離,只可惜他們面對的是千牛衛,號稱大唐最精銳的軍隊。這些傢伙全都是屍山血海裡滾打出來的好手,雖退卻並不亂,並不曾因遼王府軍隊的突然爆而亂了陣腳,頂住了遼王府的攻擊後之後,調整了一會,即刻又開始了反擊,雙方你進我退、我退你進地在宮牆上展開了一場慘烈的拉鋸戰。
在城頭這等狹窄的空間裡廝殺,拼的就是膽氣,全都是以命搏命的打法,同歸於盡的場面累見不鮮,若是不出意外,這場消耗戰拼殺下來,雙方不會有勝利者,只能是兩敗俱傷的結局,只可惜此時雙方已經咬在了一起,任何一方都沒了退路,無論哪方先撐不下去,立馬就是全軍潰敗的下場。
故此,儘管雙方已是傷亡慘重,卻也只能死咬着牙拼命,一時間宮牆上血肉橫飛,慘叫聲、兵器的撞擊聲響成了一片。漸漸地,依仗着體力上的絕對優勢,千牛衛們再次佔據了上風,壓迫得遼王府子弟軍不住地敗退,即便是薛繼宗大呼酣鬥也止不住己方後退的腳步……
就在遼王府這邊將敗未敗的情形下,一陣急劇的馬蹄聲響了起來,一撥人馬點着火把從黑暗處衝了進來。一杆碩大的左千牛衛帥字大旗上,一個斗大的“李”字在火把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的耀眼——李元芳率部趕到了!
亂了,全亂了,原本就已經力不能支的遼王府子弟兵一見到己方的後路被抄,頓時亂了陣腳,再也擋不住千牛衛們的強擊,慌亂的遼王府子弟兵或是順着宮牆向遠處逃竄,或是順着雲梯向着城門樓下衝去,或是衝下城門樓邊上的樓梯向着丹鳳門兩側的長廊上跑去,整支隊伍已然亂成了一團,被混亂的人羣擠得掉下城牆的也不再少數,場面完全失控了,得勢不饒人的千牛衛們立刻揮軍進擊,呼嘯着追殺潰逃的亂兵,而原本被這些遼王府的精兵們打得狼狽不堪的丹鳳門千牛衛守軍此刻也來了精神,鼓起勇氣衝出了街壘,也開始了痛打落水狗,整個丹鳳門喊殺聲頓時幾乎都震破了天!
敗了,徹底的敗了!薛繼宗眼見大勢已去,心疼如刀攪,本就不想打這一仗的薛繼宗一想起慘敗的後果,頓時萬念俱灰,一橫刀便向着自己的脖子抹去,想要來個一了百了,卻不曾想身邊的親衛們早已預料到薛繼宗會如此行事,一擁而上,奪下了薛繼宗手中的戰刀,簇擁着薛繼宗順着雲梯衝下了城門樓,拼死從亂軍中搶了幾匹無主亂奔的戰馬,將薛繼宗護送上了馬背,躲開亂軍,沿着宮牆邊上的大道向西逃去……
“若我不離開,這兒又豈會弄的如此慘淡!吾之過矣,吾之過矣!!”望着一片慘狀的丹鳳門,望着滿面悵矣千牛衛,望着一地的屍體,李元芳心中百般滋味上了心頭,一滴淚滴落在了血間……
兩章連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