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整飭涼州城,河西第一城
這三名檢舉的百姓,被叫到不同的房間。
“你知道刺客的身份爲何?如果說出他具體身份,就賞賜錢十貫。”
李瑄親自詢問其中一名刺客。
“啓稟大將軍,小人見他自稱是大族馬氏的奴僕,非常喜歡去大河酒肆飲酒。”
這名百姓將這條重要線索告訴李瑄。
大河酒肆是姑臧城中最知名的酒肆之一,據說以前大詩人王維爲河西節度判官的時候,經常來此酒肆飲酒,至今酒肆中還掛着王維留在店中的佳作“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除了這名百姓之外,李瑄又詢問其他兩名百姓,他們都說是大族馬氏的奴僕。
有一名百姓也是在大河酒肆見過,另一名見過刺客在打架的時候,放過狠話。
得知確切結果後,李瑄賞賜這三名百姓每人十貫!
隨即,李瑄召路嗣恭來府衙。
“姑臧令路嗣恭拜見都督。”
路嗣恭今年三十五歲上下,看起來平平無奇。
實際上他是一位理財高手,即便姑臧問題很多,也依然能憑藉姑臧城的地理優勢,創造除京畿外,最高的稅收。
“聞路縣令遇險,坐立難安。得知路縣令無事後,又如釋重負。光天化日之下,竟會在姑臧城外出現這樣的事情。連縣令都敢刺殺,那些貧民百姓,無依無靠的胡商,又要遭受到何種欺壓!”
李瑄讓路嗣恭不必多禮。
能在關鍵時刻逃脫一命,實所幸運。
路嗣恭以前名爲“劍客”,但實際上他的劍術一般。
劍客只是一種精神而已,他始終秉持。
“多謝都督關心,都是一些宵小之輩。”
見李瑄如此關心他,路嗣恭深受感動。
別看他被聖人親自賜名,但他終究是一個小縣令。
他父親路太一曾至太原令,使他得以門蔭入仕。
但他父親的品秩不上不下,門蔭入仕一直在縣內爲官。
聖人起名,也許只是一時興起。過後就忘了。
事實上也確實是如此,李瑄知道天寶年間,路嗣恭即便升遷,也是從縣令之中升遷,將來轉到離長安近的地方爲縣令,不被重用。
等李亨繼位後,路嗣恭纔開始崛起。
“刺殺路縣令的刺客,爲城中大族馬氏的奴僕。這馬氏這麼囂張嗎?”
李瑄向路嗣恭問姑臧馬氏的來歷,是如何得罪馬氏,引起殺心。
“回都督,馬氏爲河西最有名氣的大族之一,過去一直討好原本的節度使,以肉食犒勞軍中。可能是屬下等最近搜查馬氏等大族罪證太明顯,縣衙內多豪強大族的眼線,所以才讓他們痛下殺手。”
路嗣恭隱晦地告知李瑄,馬氏與軍中也有牽連。
要不是有李瑄這個狠人鼎力支持,他可不敢這樣幹。
“大族犒勞軍中,無可厚非。但不能榨取民脂民膏犒軍。難道他們還想受到軍隊的庇護嗎?或者關鍵時刻,還想指揮軍隊嗎?”
李瑄拍了一下桌子。
路嗣恭看到李瑄的態度,也將心放下。
如前任節度使夫蒙靈察,就頗認可馬氏。
拿牛羊肉犒勞軍隊的事情,確實能讓赤水軍上下對馬氏另眼相看。
吃人手短,關鍵時候,也可以行一些方便之事。
“今日我去集市中,看似車水馬龍,欣欣向榮。暗地裡卻滿是骯髒齷齪,一匹絲綢,先不說商販掙多少,卻要先向人繳納一百文。”
李瑄對這一點很不滿意,他想知道這些錢到誰手裡。
“集市的市吏,長史不讓屬下管理,還說這是商販自願給的護送費用。姑臧大族之間都有參與,太守府的官吏與其沆瀣一氣。”
路嗣恭向李瑄說道。
他腦海中有明細的集市官吏策略,知道這樣的行徑,會損害“涼州城”的名聲,長久以來,必生禍患。
商販們敢怒不敢言,連指正都不敢。
畢竟以前節度使都不管,長使有命令,他一個小小縣令,根本無法插手。
“自漢武帝時期設立武威以來,姑臧城一直絲綢之路的命脈和門戶,即便無法與長安、洛陽比較,總可以與揚州、蘇州、益州齊名。我希望漢胡商人,能將其作爲終點的選擇之一,再不濟也是駐足歇腳的地方,而不是看到姑臧城,就繞道而行。”
李瑄知道這個時代涼州城與揚州城齊名,並不誇張。
“都督眼光獨到,這也是屬下等地方官的願望!”
路嗣恭覺得李瑄的話太對了,他認爲姑臧城還有有極大的發展空間。
首先,是城池規模上,在河隴首屈一指。
發源於姑臧南山的馬城河從姑臧城流過,分別流入休屠澤和白亭海,長達一千多裡。
再加上週圍是綠洲平原,適合發展農業。
過往商人川流不息。
這麼優勢的條件,如果搞砸了,那纔是一大遺憾。
“啓稟李帥,武威長史求見。”
這時,佐吏向李瑄稟告道。
“讓他進來!”
李瑄吩咐一聲。
武威長史名郭象徵,按理說在李瑄判武威郡事的時候,郭象徵幾乎等於武威的首吏。
很少有節度使會親自處理郡中的事情,哪怕是領一郡太守,都督一郡。
但李瑄與長史郭象徵交談的時候,他遮遮掩掩,回答的話讓李瑄很不滿意,不對李瑄的胃口。
大半個月前李瑄問郭象徵:郡中有無豪強作亂?
郭象徵回答:沒有,武威郡一直國泰民安。
李瑄又問郭象徵:百姓生活的如何?
郭象徵回答:百姓安居樂業,家家戶戶都有餘糧。
李瑄再問郭象徵:商人如何,是否滿意姑臧城?
郭象徵回答:凡過往商人,必入姑臧城歇息。即便未至,露宿於野,也不擔心安全。
這三個回答太美好,正是因爲太美好,顯得很不完美。
李瑄也知道郭象徵是什麼貨色。
果然,李瑄最後問他三個問題:近日城中米價幾何?鹽價幾何?絹和布各幾何?
這最簡單的問題,郭象徵卻答不出來。
之前很難的三個問題。郭象徵卻說得“頭頭是道”。
李瑄在入湟水城的時候,問過都督府長史上官青類似的問題。
相比之下,上官青毫不避諱地說西平郡有豪強現象。
也知道稟告糧食布匹鹽的價格。
但西平郡百姓少,在李瑄的眼皮子地下,豪強不敢過不敢光明正大犯事。
又因爲戰爭和操訓,李瑄沒有主抓他們。
武威郡不同,人越是多的地方,牽扯的就越複雜。
李瑄到來的時候雖有所收斂,但他們同樣報有僥倖心理。
“拜見李帥!”
郭象徵入正堂後向李瑄一拜。
當他看到姑臧令路嗣恭坐在下座後,心中咯噔一跳。
“郭長史,找本帥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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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郭象徵的態度,李瑄顯然沒有對路嗣恭那麼好。
“屬下聽聞李帥今日去集市,遇見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屬下管教無方,特來向李帥請罪!”
郭象徵“情真意切”地向李瑄一拜。
“郭長史何意?本帥並無去過集市啊!”
李瑄盯着郭象徵,緩緩地說道。
“這……”
郭象徵懵逼了。
聽市吏描述,那很像李瑄啊!
但李瑄矢口否認那是自己,他總不能強讓李瑄認吧!
“對了,郭長史有什麼事情要向本帥請罪?”
李瑄又把話繞回來,反問郭象徵。
“沒……沒了。”
郭象徵不敢主動吐露集市上的事情。
“啪!”
“看來集市的市吏,是郭長史在管理了!一匹絲綢敢勒索一百文錢,這到底想幹什麼?”
李瑄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向郭象徵質問道。
“是屬下監管不嚴,才讓無賴趁虛而入,屬下恕罪!這樣的無賴,凡市中皆有,屬下一定嚴懲不法行徑!”
郭象徵趕緊再拜。
還說自己沒去集市,這是拿他當猴耍,但他不敢發作。只能推脫到欺行霸市的無賴身上,還故意強調,不單單是姑臧城,其他城池也有這樣的無賴,十分難以管理。
他不明白堂堂宗室貴族,兩鎮節度大使,怎麼會屈身於市井之地。
任誰都沒想到李瑄不視軍務,只瞄準政務。
來河西這麼久,據說李瑄就去過兩三次赤水軍大營。
“姑且如此吧!姑臧令被刺殺之事,郭長史是否知曉?”李瑄擡手讓郭象徵起身,問他這個問題。 “屬下剛剛聽聞!”
郭象徵鬆一口氣,起身後回答說道。
“本帥已經查出,刺客是馬氏的奴僕,你怎麼看待?”李瑄又問郭象徵。
“屬下認爲這奴僕私下與路縣令結仇,才行刺殺之事,馬氏在姑臧有口皆碑,應該幹不出這樣的行徑!”
郭象徵硬着頭皮向李瑄說道。
“賤籍制度,致使奴僕與主人心心相連,利益同體。一個奴僕,難道還能得罪縣令嗎?”李瑄嗤笑一聲。
賤籍制度下,奴僕命運連接主人。
哪怕主人犯罪,奴僕也不能去舉辦,否則要被流放。除非是造反這樣的大罪。
而主人如果告奴僕,哪怕是誣告,此奴僕也有罪責。
所以在這樣的制度下一個奴僕去得罪一名頗有聲譽的縣令,有些不太可能。
更別說被逮捕的時候,毫不猶豫自殺。
“可能是姑臧令在無意之間,得罪了這樣小人,才引起報復!”
郭象徵堅持認爲。
“回李帥,屬下確定從未見過那名馬家奴僕!”
路嗣恭起身說道。
但現在死無對證,馬氏矢口否認,從法理上確實不能成爲證據。
“郭長史,你好像與馬氏關係不錯的樣子?這麼急於證明他們無罪嗎?”李瑄突然向郭象徵問道。
“屬下只是秉公辦事。馬氏養活武威成千上萬名百姓的生計,又支持邊境軍戎,於姑臧的穩定極爲重要。”
郭象徵尷尬一笑,以此向李瑄答覆。
就在這時,羅興進入府衙,然後來到李瑄身邊向李瑄耳語道:“七郎,您神機妙算,果然有人攔截那商販,兄弟們突然殺出,將那幾人逮住,現送在節度使公堂之上。”
“路縣令,郭長史,你們隨我去一趟公堂!”
李瑄聽罷,起身向路嗣恭和郭象徵吩咐了一聲。
郭象徵心中一虛,不知道李瑄叫他們去公堂幹嘛!
片刻後,他們來到節度使公堂上,七八名獐頭鼠目,賊眉鼠眼的男子被綁住雙手,整整齊齊地跪在公堂下方。
李瑄來到主座坐下,揚聲問道:“是誰讓你們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兇的?”
幾名男子面面相覷,但沒有一個人鬆口的。
“拖出去,一人先打二十軍杖!”
李瑄揮揮手,這種嘴硬的人,就要上一下大記憶恢復術。
這些無賴一聽,頓時慌亂了,軍棍可不是鬧着玩的,弄不好會被打死。
見一羣士兵跑出來要將他們拖走,一名無賴大叫道:“我說,我說……”
“晚了,先打完二十軍棍,拒不招認者,再打五十!”
李瑄令拖出去。
“啊……”
下一瞬,淒厲的慘叫聲響徹公堂。
不一會兒,士兵們拖着跟死狗一樣的無賴,來到公堂之上。
他們一個個趴在地上,痛苦呻吟。
“招不招?”
李瑄又問這些無賴。
“我招,是馬家的奴僕,叫我們去抓住那商販。”
“和我們無關,馬家奴僕給我們一人一貫錢,讓我們完成此事!”
“求求將軍不要再打我們!”
無賴們爭先恐後地說道。
他們都是姑臧城遊手好閒,不事耕種的無賴,平時打着爲大族辦事的旗幟,恃強凌弱,爲非作歹。
只要錢給到位,他們沒有什麼不敢幹的。
在李瑄坐鎮河西后,他們徹底栽了跟頭。
“郭長史,這該不會也是馬氏的奴僕自作主張吧!”李瑄笑問郭象徵。
“可能……還需要查明真像。”
郭象徵支支吾吾地說道,心裡實際上對馬氏破口大罵。
真是沒事找事,難道不知道有一頭猛虎在姑臧城中心嗎?難得忘了在鄮城外面,一聲令下數百豪強子弟人頭落地嗎?
還是說真以爲一點牛羊肉就能讓赤水軍聽他們的,和李瑄對着幹嗎?
“廖十三,帶人前去馬氏,將他們指認的奴僕抓回來,好好審問!”
李瑄將此事交給廖崢嶸來做。
“遵命!”
廖崢嶸領命離去。
任何事情,都是以小見大,只要有線索,就可以擴充全貌。
而且要麼不出手,要麼就把一件事情幹到底。
“路縣令,派人將集市的市吏,縣卒,全部抓起來審訊。我爲你調遣一百名士兵!”李瑄向對姑臧令路嗣恭下令道。
市吏沒貪墨,李瑄是不信的。豪強奴僕差一點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收錢了。
“李帥,這是不是有些不妥,那是我們官府的人!”
郭象徵趕緊向李瑄勸說道。
“是你認爲,還是我認爲?”
李瑄盯着郭象徵。
一個長史,還敢質疑他嗎?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他定不會這樣幹。
湟水城是沒有條件發展。
但姑臧城不同,他要革除弊病,使姑臧城重展生機。
郭象徵不敢直視李瑄的眼睛,只能把將欲說的話,重新嚥到肚子裡。
隨後,郭象徵和路嗣恭一起出節度使府衙。
其中路嗣恭還攜帶着李瑄的軍令,調遣駐紮在城內的赤水軍。
“路縣令,你可要謹慎行事啊!有的事情一旦做了,後悔可來不及了,不要自己把自己逼向絕路!”
節度使府衙門口,郭象徵叫住路嗣恭。
他心中很惱怒!
以前路嗣恭雖然不太安分,但總體還說得過去,沒有觸犯姑臧城中的利益集團。
現在李瑄到來後,路嗣恭好像暗暗把腰板挺起來,敢和他們硬剛了。
真以爲聖人賜一個名字,就無所顧忌了嗎?
“姑臧城到絕路的時候,迎來李都督的到來;今日我至絕路,卻也跳水求生。都督至姑臧,就像是蒼鷹飛到濟南一樣,必然能剷除爲非作歹的豪強,還涼州城天空的明淨。”
路嗣恭面對他的上司,不甘示弱。
他知道郭象徵和馬氏等豪強關係很好,現在有李瑄爲他撐腰,他不惜忤逆郭象徵的話。
說完,他快步離開。
以免耽誤時刻。
“就知道他來河西,不會太平!”
郭象徵恨恨地說道。
他再傻也能看出李瑄對他很不滿。
如果一個太守對下屬長史不滿,長史往往寸步難行。
更何況李瑄這樣身上頂着十幾個官職,手握十幾萬兵馬的封疆大吏。
“或許柳御史可以勸說他!”
郭象徵突然想到暫居於姑臧城的監察御史柳渚。
監察御史可不僅僅能監察百官、巡視郡縣、糾正刑獄、肅整朝儀,還可以視察軍戎、營作。
雖然監察御史品級不高,但即便是節度使也得顧及。
李瑄的一系列動作,驚動姑臧城的大族。
李瑄在湟水沒有政務上的動靜,他們以爲李瑄來河西,也只是處理軍務。
沒想到沉寂一個月後,終於開始下手。
路劍客先是抓了市吏和集市的兵卒。
又傳喚許多商販和來往的胡商。
他拿着李瑄的令書,不論漢胡商人,受到過欺壓,都可以到節度使府衙申訴。
一旦查實,必會爲其追回損失。
同時,廖崢嶸也將馬氏家族的幾名奴僕帶走。
第二天的時候,路嗣恭得到李瑄的准許後,緝拿幾名郡縣、官吏。
節度使府衙審訊馬氏奴僕後,又將馬氏的一個管家,一名馬氏族長的兒子抓住。
是以,大族心驚膽戰,人人自危。
除了城中五千赤水士兵,李瑄再次調遣五千赤水士兵入姑臧城,全城進入警戒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