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第198章 一地雞毛

不過現在的吐蕃與大唐的關係雖說有些僵持,至少這位堂妹也還未嫁出去。

李承幹低聲詢問道:“景恆,平日裡不見你出來走動。”

李景恆回道:“回殿下,家父管束嚴格,平日裡鮮有走動。”

“你應該多出來走走的,如果不知去何處,想要交一些朋友,你可以去找崇義。”

李景恆恭敬回道:“其實崇義兄也很忙,是宗正寺少卿,要忙着管宗室上下的事。”

李崇義尷尬一笑道:“得了空閒,便帶着景恆出去走動。”

李泰道:“景恆兄可以來文學館,幫助青雀整理書卷。”

如此,李景恆這才點頭道:“既然是魏王殿下所請,在下自然不敢推託。”

幾人說着話,餘下的堂兄弟都是沉默,有些人也放鬆了下來,紛紛討論起了近來長安的事。

只不過這裡的氣氛還算不錯,卻聽到了前方水榭中的動靜。

李承幹轉頭看去,見到父皇正在與幾個叔叔爭執。

李崇義道:“多半是因泰山封禪的事。”

“泰山封禪?”

李崇義頷首道:“記得陛下登基之初,就有人說起了這件事,不過礙於當初與突厥的戰事,只好作罷。”

李承幹遲疑地放下手中的茶碗。

這便使少年人紛紛沒了飲酒的心思,而是看向了另一處陷入爭執的水榭。

李泰小聲道:“上一次說起泰山封禪,應該是五年前了,被父皇拒絕了。”

現在又提起了泰山封禪,而且還是兄弟之間請皇帝封禪。

泰山封禪是對一個皇帝最高的表彰,如在泰山封禪的始皇帝,漢武帝。

崇義低聲道:“如今收復了河西四郡,征討吐谷渾,這纔有人說起了泰山封禪,此事若是傳入朝中,想必是太極殿上又要有一場爭論了。”

看着父皇掃心地揮袖離開曲江池,母后也跟着離開了,李承幹齊身道:“諸位自便。”

有幾滴雨水帶着冰粒落下。

本來的好心情消散殆盡,今天的宴席是不了了之。

李承幹從這羣人眼前離開,又面無表情地從一羣叔叔的目光走過。

來到一處臺階前,見到了與姑姑們正說笑的爺爺身邊。

李淵笑道:“伱怎麼來了?”

李承幹站在一旁,道:“孤來請爺爺回宮,父皇與母后已回去了,這天也要下凍雨了。”

李淵這纔回過神,對這些女兒道:“你們也早些回去吧,這些孩子真是,怎麼能提泰山的事。”

李承幹走在爺爺身邊,問道:“父皇不想泰山封禪嗎?”

李淵走向來時的馬車,道:“你父皇當然想泰山封禪了,你想想若是輕易在泰山封禪,當世人怎麼看待你父皇。”

扶着爺爺上了馬車,李承乾道:“大將軍回宮吧。”

李績抱拳道:“喏。”

馬車內,李淵有些痛心疾首道:“你的那些叔叔,心思都太重了,想讓你父皇封禪,他們也想要提升位分,你父皇當年拒絕之後,現在好不容易好過了幾年,又有人提及,二郎是不會答應的。”

李承幹坐在馬車內,看着車簾被風吹起,雨幕下見到不少人從曲江池走了出來,各自都上了各家的馬車。

李承幹見到景恆兄妹與河間皇叔上了回家的馬車,疑惑道:“今天怎麼沒見河間皇叔?”

“他啊,他昨晚就與你的叔叔們爭吵了,本來他們想請孝恭一起來勸諫你父皇封禪。”

說着話,見到爺爺的手掌放在了自己手背上,李承幹拍着爺爺粗糙的手背,神色冷峻地道:“爺爺放心,孫兒不會與這些叔叔一樣的。”

李淵低聲道:“倘若中原平定,收復西域,平定遼東之後,再論封禪也不遲,你父皇是敬重封禪的,不敢輕言。”

“孫兒明白。”

一場宴席因一句泰山封禪而草草結束,也因爲這場雨,讓宴席中的衆人都有些狼狽。

聽着雨水落在馬車上的聲音,爺孫又沉默了下來。

回了宮,李承幹在崇文殿前,看着爺爺在麗質的陪同下回去休息。

“孤去看看父皇。”

寧兒遞上一把傘道:“殿下小心着涼,這季節的雨水很冷。”

李承幹接過傘,雨水帶着冰粒子落在傘上,很快冰粒都快比雨水多了。

李承幹獨自一個人走在宮中,空曠的皇宮中一時間看不見人影。

沿途走過武德殿與立政殿,再走過太極殿。

李家的親眷很多,人一旦多了,聚在一起就會有些不和諧的聲音,說多了就是一地雞毛。

走到甘露殿外,李承幹向內看去,見到了喝着悶酒的父皇。

“進來。”

聽到父皇的話語,李承干將雨傘交給一旁的太監邁步走入殿內。

李世民望着這個兒子,道:“你母后做的新衣裳很合身。”

李承幹拿過酒壺,放在桌案的另一頭,“父皇,喝悶酒傷身。”

拿過一旁太監遞來的熱巾,李世民用熱乎的布巾擦了擦臉,酒意就消去了大半。

“你爺爺回來了?”

“兒臣把爺爺接回來了。”

李世民深吸一口氣,言道:“呵呵,我們李家雖說兄弟姐妹衆多,可人心也複雜。”

李承幹揣手站在一旁,看着外面的雨景,“兒臣在想父皇昨晚說過的問題。”

“你說。”

“要收服西域就要顧及吐蕃,而且西域還有一個高昌。”

李世民頷首。

“高昌王父子是個膽小怕事的人沒錯,可大唐一旦出兵攻打,勢必要面對高昌與西域諸國的聯合,還有伊犁河附近的部族。”

李世民示意這個兒子繼續說。

“父皇可還記得西域小國於闐?”

“朕當然記得。”

“于闐欠兒臣一個天大的人情,父皇可以藉此命他們重建安西四鎮,遠交近攻嘛,這就是父皇當初對付頡利的手段嗎?”

李世民看着這個兒子,有些事不與他說還好,一旦與他說了,這小子的成長速度非常快,分析利弊,從以往的那些事中找到端倪,還能加入一些新奇的做法。

長孫皇后帶着小女兒剛走到甘露殿,便聽到了兒子與丈夫正在談話。

談的都是國事,言語中有問詢,也有解釋。

當說起增加市稅的時候,父子倆又起了爭執。

“母后,不入殿嗎?皇兄也在呀。”小兕子很懂事地沒有驚擾殿內的談話,而是小聲問着。

本來想着丈夫多半很不高興,想讓兕子一起來安慰丈夫。

現在看這個情形,長孫皇后覺得自己的擔憂是多餘的,父子倆因國事開始討論起來,很快就從曲江池的煩悶情緒中脫離了出來。

她又抱起小女兒道:“走吧,與母后一起去東宮用飯。”

甘露殿的談話依舊,已經有太監送來的飯菜。

李世民的心情好了不少,正吃着飯菜。

李承幹咬着一根雞翅,接着道:“父皇,就不該在太極殿擺宴,讓他們三三兩兩各自來覲見就好。”

李世民沉聲道:“往後遼東與西域未收服,就別輕易言泰山之事。”

“嗯,兒臣答應父皇,大業不成,不談泰山。”

父子倆吃着飯,就做了這麼一個約定。

泰山封禪是一個表率,是一個當皇帝功績要達標的職業成就。

“朕想着要不要讓溫老先生告老還鄉,頤養天年。”

“他老人家一把年紀了,不能奔波,就留在長安。”

“聽說他的門生很多,你不想利用嗎?”

李承幹吃着餃子,蹙眉道:“現在長安城內的人口越來越多,何況整個關中上百萬人口,治理好這片地,難道不是一件意義重大的事嗎?兒臣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有多大的價值。”

李世民重重拍了拍這個兒子的肩膀,笑道:“有朝一日,朕是不是還要仰仗你。”

李承幹遲疑道:“父皇往後不要再這麼大擺宴席了,兒臣在休沐前就主張還要繼續節儉,這一次是兒臣疏忽,下一次兒臣會與母后說的。”

“你……”

“兒臣絕無指責父皇的意思,這是勸諫。”

一頓飯用完,李世民看着這個已長高的兒子,想要數落他又不知道話從何起,只能道:“朕乏了,你回去吧。”

“兒臣告退。”

曲江池的宴席並不愉快,第二天就有消息從宮中傳出來,東宮太子勸諫當今陛下不要再大擺宴席,此風不可長。

太子的賢明之風,朝野一時間稱頌。

李道宗沒有去那場宴席,昨天還在京兆府忙着公事。

凍雨到了昨夜就停下了,今天的長安下着細雪。

李道宗早早來到京兆府,看到狄知遜往一碗黍米粥中倒入一些醬油,十分享受地喝着粥。

“現在是不論吃什麼都要加醬油了,是嗎?”

狄知遜端着碗解釋道:“府尹有所不知,現在的長安坊民多數人家勤儉,他們用飯食往粥中滴入一些醬油,就能讓一碗粥變得十分美味,府尹要不要也嚐嚐?”

說着話,他就讓兒子狄仁傑也給府尹盛了一碗粥。

李道宗學着樣子,往碗中倒入幾滴醬油,而後用筷子攪和一番,喝下一口粥細細回味着。

狄知遜又道:“醬油便宜,只需四十錢一壺,一壺醬油足夠一戶人家用一個月,還能省去鹽。”

李道宗大口喝着粥,心中想着這種吃法帶來的好處。

醬油是蘸料,可它同時還能給人們帶去鹹味。

記得涇陽剛剛釀出來的醬油很鹹,李道宗是嘗過的,幾次調整配方之後味道才更好。

醬油滴入水中,只需三兩滴,一碗湯也能具有鹹鮮味。

狄知遜又道:“這是現在鄉野村頭,人們用飯時的一件美事,讓食物更好吃,這又何嘗不是造福人間?”

狄仁傑小小的人,也坐在一旁喝着粥,他說:“小子聽晉王與紀王說過,吃飯是頭等大事。”

李道宗沒有否認這番話,他愣愣看着漫天的雪景,心中不免暗想,自己這個在京兆府的唯一閒人,難道說就這麼莫名立下了一樁大功?

再一想又不對,醬油此物是東宮先出現的,這應該給太子殿下請功纔是。

太原地界,自大唐立國之初,武德年間,李淵將太原分爲七州。

世家大族中,太原王氏又分祁與晉陽兩支,互不干涉。

祁縣,一箇中年看着看着眼前屍首分離的屍身,瞪着大眼良久不語。

崔仁師道:“在下盡力了。”

王崇推開眼前這個道貌岸然的崔仁師,上前就抱住了屍身,他哭喊道:“兒啊!是爲父害了你。”

崔仁師神色平靜,冷眼旁觀這一幕。

剛剛經歷過大婚,聽聞了這等噩耗,換作是誰此刻心中都難以接受。

當然了娶崔氏女的並不是他們家,而是另一家。

只不過是親族,自然也是同氣連枝的。

“爲父當初就不該讓你去洛陽爲官,不該呀!”

本來這個忙崔仁師是不想幫的,畢竟王崇一家已落魄至今,要拿回屍首前後也動用了不少人脈。

本着有得有失的準則,事關交情與名望,事關自己的名望,即便是事後被皇帝知曉,那有如何?

王崇坐在風雪中,嘴脣在打顫,他緩緩低下頭通紅的眼眸子中留下眼淚。

人到了四十歲就不該哭了,因爲哭起來的樣子實在是不忍去看。

中年喪子的王崇將兒子的屍首埋葬。

崔仁師問道:“你恨李家嗎?”

王崇看着兒子的墓碑,此刻又異常的平靜,他蹲下身,看着碑上的字,道:“其實早料他會有今日的,這個孩子總是什麼都想要,他得不到的,就要想盡辦法,用盡手段去得到,都是老夫的錯,教壞了這個孩子,他這樣的性情害了他自己。”

崔仁師站在雪中,又道:“您節哀。”

王崇顫巍巍地手撫着墓碑。

崔仁師走了,獨自一人走在風雪中,此間事了,也該離開了。

一個弟子站在馬車邊問道:“先生要前往何處?”

崔仁師走入馬車中,道:“范陽。”

“不帶上王先生嗎?”

“不用了。”

馬車緩緩駛動,王崇一脈已經落魄到這種境地,早已沒有價值了。

“讓人將屍首帶來回鄉埋葬,此事壞了規矩吧。”

“帝王家還有一堆麻煩事,他們顧不上老夫的。”崔仁師從容的話語從馬車內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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