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黃裳抑揚頓挫的聲音在宣政殿裡迴盪,李誦高高端坐在龍椅上,神情安詳,丹陛下,身着杏黃色禮服的李純跪伏於地,身後是兩列身着朝服的大臣勳貴。舒王李誼的臉上努力擠出了微笑,可是僵硬的肌肉卻顯得抽搐,而俱文珍和楊志廉卻高拱雙手,面色平靜。
“冊曰:‘建儲貳者,必歸於冢嗣;固邦本者,允屬於元良。諮爾元子廣陵王淳,幼挺岐嶷,長標洵淑,佩《詩》《禮》之明訓,宣忠孝之弘規。居惟保和,動必循道;識達刑政,器合溫文。愛敬奉於君親,仁德聞於士庶,神祇龜筮,罔不協從。是用命爾爲皇太子。於戲!維我烈祖之有天下也,功格上帝,祚流無窮,光纘洪業,逮予十葉。虔恭寅畏,日慎一日。付爾以承祧之重,勵爾以主鬯之勤。以貞萬國之心,以揚三善之德。爾其尊師重傅,親賢遠佞,非禮勿踐,非義勿行。對越天地之耿光,丕承祖宗之休烈,可不慎歟!’”
冊令宣讀完畢,杜黃裳激昂冊令收起,交給身邊的禮官,隨後退回本班。禮官將冊令收入錦盒,交予另外一名禮官,嗣後,此錦盒就將送到東宮。
李純謝恩完畢,登上丹陛,李誦走下龍椅,握住李淳的右手,高高舉起,衆大臣在杜黃裳、杜佑的帶領下,拜見太子,李純本來就氣質高雅,英姿勃勃,此刻杏黃色龍袍在身,更是虎軀一震,王八之氣頓顯,接受了羣臣的跪拜。隨後,李誦回到龍椅上坐下,李純也在丹陛上爲他準備的黃椅上坐下。
緊接着,杜黃裳再度出班,宣讀第二份詔書,主要內容是爲祝賀冊立皇太子,減免囚徒的罪罰,頒佈百官恩賞以及任命太子的老師:
“惟先王光有天下,必正我邦本,以立人極。建儲貳以承宗祧,所以啓迪大猷,安固洪業,斯前代之令典也。皇太子某,體仁秉哲,恭敬溫文,德協元良,禮當上嗣。朕奉若丕訓,憲章前式,惟承社稷之重,載考《春秋》之義,授之匕鬯,以奉粢盛,爰以令辰,俾膺茂典。今冊禮雲畢,感慶交懷,思與萬方同其惠澤。自貞元二十一年二月二十四日已後,至七月十四日昧爽已前,天下應犯死罪者,特降從流,流已下遞減一等。文武常參幷州府縣官子爲父後者,賜勳兩轉。古之所以教太子,必茂選師傅,以翼輔之。法於訓詞,而行其典禮,左右前後,罔非正人,是以教諭而成德也。給事中陸質、中書舍人崔樞,積學懿文,守經據古,夙夜講習,庶協於中。並充皇太子侍讀。天下孝子順孫先旌表門閭者,委所管州縣各加存恤。”
陸質就是陸淳,爲了避太子的諱,改名陸質。
緊接着,告祭太廟,又封李純的弟弟李經等二十餘人爲親王,李純的長子李寧等六人爲郡王,才結束了冊立太子的儀式。這幾日長安陰雨不斷,冊立儀式開始時天空還是陰沉沉的,等太子就位,忽然雲開霧散,冊立儀式之後,又駕臨丹鳳門,此時豔陽高照,古人迷信,以爲太子的冊封順應天命,對李誦李純父子更加擁戴了。
回到太極宮後,太子率領自己新封爲親王的弟弟,以及新封爲郡王的六個兒子前來謝恩,李經等人又帶上了自己的子女,李誦歷來喜歡小孩,不過一下子看到這麼多“孫子”還是吃了一驚,頓時想到明朝末年不事生產需要國家財政供養的龍子鳳孫多達六十萬,不禁想到:“六十萬,好多的人力啊!好在唐朝皇室並不像朱元璋那樣出身貧苦,害怕自己的子孫受餓,所以硬性規定皇家子孫不得做官也不得做事,不然需要朝廷多少的錢糧啊!”於是懷念起計劃生育的國策來,不過古代生育水平低,多子多福是人人都相信的至理,李誦也無可奈何。
賜宴以後,太子和衆親王或者回到東宮,或者回十六王宅,鬧了一天的李誦終於安靜了下來。李愬也求見,開始彙報這兩日的重要事宜。
“陛下,羽林衛的士兵已經出發前往斜谷了,統兵的是新調任左羽林衛中郎將的郝玭,左羽林大將軍命令他們務必安全接得陸相公回朝,不然提頭來見。”
左羽林大將軍就是岐公李願,李愬的兄長,不過李愬公事公辦,只稱呼官職。郝玭是鳳翔軍名將,吐蕃對他極其畏懼極其怨恨,吐蕃贊普下令能殺郝玭者,賞金百兩奴隸千人,雖然任務艱鉅,卻仍然有不怕死的尋上門來,連續幾次,張敬則無奈,以爲現在邊境無大戰事,若郝玭出了差池,得不償失,便奏請調郝玭入內地,李誦久仰郝玭大名,欣然准許,將郝玭與左羽林衛一中郎將對調,命其隨宣慰諸軍的李純回長安。郝玭雖然不願意,也只得跟隨李純回去,卻把野詩良輔羨慕了不輕,直道郝玭去長安花花世界瀟灑。
到了長安後,卻不料李誦爲了演好昏厥戲,裝了多少天的病,又加上最近事務繁忙,沒來得及接見郝玭。前兩天,李愬親自帶人在長安外抓捕楊志廉手下前去忠州傳令的那兩人,卻逃走了身材高大的那一個,只抓到另一個,那廝雖是軟蛋,卻很會撒潑,死活不肯說是什麼差事。李愬來彙報時,受到李誦指點的苟勝壞壞地給他出了個陰招,果然奏效,招供此去是爲了伏殺陸贄。李愬大驚失色,忙入宮稟報,李誦於是命令李願派人前去接應,李願手下舊將在長安多年,關係太多,而此事又機密,只得命郝玭領兵,長安規矩多,郝玭巴不得出去撒回野,於是欣然領命而去。
此時李誦想起來,不由得笑道:
“最近太忙,倒是忘了郝玭將軍。有郝玭去接應,陸相必定無事。等他和陸相一起回來,再獎賞他吧。”
又對李愬道:
“符直,你的飛鷹衛越來越能幹了!”
李愬起身道:
“多謝陛下誇獎!”
原來薛盈珍之事後,李誦爲掌握忠於自己的兵馬,藉機令範希朝整頓左右金吾衛,裁汰老弱病殘,招募精壯,勤加訓練,本來是命李愬協助此事,後來又因思及薛盈珍一事自始至終不在自己掌控中,事態發展只能用機緣巧合來形容。自己雖是皇帝,卻沒有真正終於自己的班底,沒有可靠的情報來源,於是又暗令李愬以金吾衛爲基礎,挑選家世清白,年紀較輕,精明能幹,熟悉人情世故的人,於左金吾衛中組建了飛鷹衛,專司查探,監視俱文珍、楊志廉以及舒王的人手,以及追逼劉闢的人馬,都出自飛鷹衛。
李愬是沙場廝殺的能將,幹這些事情並不在行,只是李誦一時沒有可信任的人,只得交給李愬,並將自己一鱗半爪的理論傳授給李愬,虧得李愬能幹,不過兩個月,飛鷹衛已經初見成效了。不過套用一句話,李愬做這個畢竟不專業,一時的疏忽,還是導致了一場本可以避免的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