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通的眼中似乎能噴出火來。盯着伏在地上的將領,問道:
“哭個球!怎麼回事?”
那將領道:
“半夜裡,吐蕃人忽然摸了上來,兒郎們措手不及,抵擋不住,山頭,山頭丟了。”
李文通掃了一眼,道:
“本帥不是讓你嚴加戒備的麼?”
那將領道:
“末將本來是派了許多哨崗的,只是沒有想到吐蕃人實在太狡猾,悄無聲息地就摸了上來。”
李文通道:
“摸上來多少人?”
將領囁嚅道:
“不······不知道······”
“本帥給你的人呢?”
“都······都在這裡了。”
“投石機呢?”
“還在,還在山上。”
李文通厲聲道:
“你個混賬!連敵軍有多少人都沒有弄明白就丟了山頭,本帥給你的幾百兒郎你居然還帶回來這麼多,你敢說你和敵軍交手了麼?若不是你畏葸避戰,調度不當,臨陣脫逃,怎會如此?多少將軍做夢都想得到的投石機,你他孃的居然就丟給了吐蕃人,不殺你,實對不起戰死的將士,也難消本帥心中之憤。來人,推出去,斬!”
“節帥,饒命啊,節帥,饒命,饒命,節帥,末將是······啊!”
天色已然將明,山下的喊殺聲又響了起來,那是前營將士想趁敵軍立足未穩,奪回山頭。怎奈吐蕃軍士氣旺盛,後援及時,連續的幾次進攻都被打退了。李文通只得下令前營將士就地休整,準備天亮再戰。
“若是李愬帶兵,哪裡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數日之後,當鄯州戰報傳到長安的時候,李誦氣惱地將戰報丟到了一邊。戰報上寫明,李文通主攻南山堡,白天攻佔第一道防線,晚上就被吐蕃軍夜襲奪了回去,還丟了兩臺投石車。之後連攻數日,靠着野詩良輔神勇才奪下了第一道防線。此時唐軍傷亡已經以千計了。李文通所率兵馬,除本部第七軍外,餘者皆是李愬舊部,所以李誦會有這麼一說。
此時的李愬正在蘭州,掛着隴右、河西兩鎮節度副大使的官職做他的行臺副元帥呢。
其實朝廷上下不理解李誦以兩鎮副節度使的身份把李愬掛起來是爲什麼的大有人在,市井間最受承認的說法就是功高震主,涼國公從平淮西以來屢立大功,朝廷已經無物可賞,所以把李涼公掛了起來。而朝廷五品以下官員則多半以爲之所以掛李愬是因爲李光顏已經統軍了河西,而郝玼又熟悉隴右軍務,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如果讓李愬分擔隴右軍務的話,只怕會指揮失靈,所以把前線指揮權交給了郝玼一人,李愬暫時負責穩定後方的重任。
正是境界不同眼界不同,正三品上的官員又是另外一種看法。只是這種看法更多的算是一種直覺,一種預感,只可意會,並不能宣之於口。
春末的時候,朝廷又向隴右河西調撥了一百萬緡軍資,一百萬斛糧食。戶部侍郎楊於陵奏稱,隴右錢多而無用錢之處,米貴而無餘米,米價上漲嚴重,甚至已經波及到了關中,朝廷負擔極重,建議朝廷放開關中到隴右的糧食市場,促使山南、河南等地糧商向關中運糧,以平抑市價。李誦在奏章上批了個“議”字,轉發給了政事堂。
判度支程異上奏章道,戰事已歷八個月,軍費和安撫地方的費用度支無算,若不從長計議,恐朝廷有財政困難之虞。又道此番西征,動用將士三十萬,民夫以百萬計,一方面國庫支出極大,另一方面關中、山南、兩川、河中、河南河東等地生產受到極大影響,請求減免出征軍民賦稅,准許今年加徵關東各道賦稅。這道奏章被李誦批了個“再議”,轉給了政事堂。
加徵賦稅,何其難也。不要說山東各道都尚在給復期間,就是淮南、兩浙、宣翕這些地方,因爲平定淮西,平定淄青等等大戰都發生在附近,錢糧首先是從這些地方徵調,連番大戰之後,才一年多時間,也沒有怎麼緩過氣來。至於山南東道、湖南、江西、嶺南等地,精細化開發不過數年,現在加稅到頭來還是家在普通百姓身上,這樣無異於破壞社會的經濟基礎。可是打仗,恢復,沒有錢又不行,到哪裡去弄錢呢?
海貿賺來的銀子,已經嘩嘩地投到了各地的基礎設施建設和幾場大戰裡面了;江南各地增產的稻穀,也在幾場大戰中消耗極大。開源已經開了,剩下的就該是節流了。
“朕決定,從下月起,宗室供奉遞減。宗室遠支減四分之三,近支漸五分之三,皇子減半,朕,減四分之三。”
內閣討論預算問題的會議上,李誦語氣堅定的說道。
“隴右河西之戰事關國家命脈,天下乃是李家的天下,李姓宗室所享有的待遇,乃是靠的歷代先帝的餘陰,億萬百姓的供養,本身對國家貢獻不大。如果這個時候宗室子弟不能挺身而出,那將來有事的時候天下百姓有怎麼願意挺身而出保衛國家呢?如果有宗室子弟不明事理無力取鬧的,着宗正除名。”
今日的內閣會議上李誦少有的一言堂。李誦語氣嚴厲,幾個列席會議的宗室親王也就不敢說話了。見無人反對,李誦滿意地拋出了準備好的重磅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