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擁有絕對權力的人是危險的,這是韋丹遇刺一個月後李誦對自己行爲的總結。禮部給韋丹定的諡號是“文忠”,這在文臣的諡號裡檔次是很高的了,對此李誦毫無異議,但是想起韋丹之所以遇刺原因在於清查鹽務時發現了某些藩鎮的蛛絲馬跡,李誦就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了在任五年的前任淮南節度使王鍔身上。王鍔本來已經被貶爲廣州刺史,盛怒之下的李誦下令貶王鍔爲廣州別駕。下一個倒黴的是前江西觀察使楊憑,因爲被御史大夫李夷簡檢舉查實貪污被貶到嶺南不算,李誦還打算罰沒他的家產,抄他個乾乾淨淨,李絳以根據國法非謀逆不得抄家罰沒家產爲由極力勸諫,甚至拉住李誦的衣服不讓他走,才讓李誦改變了主意。
不過李誦的火氣依然很大,老子沒殺了這個貪污受賄壓榨殘害百姓的混蛋已經格外開恩,難道罰沒他的家產給他留命都不行嗎?這樣你都要給他求情,李誦當時一肚子的火氣,被李絳拉住的時候,總想一腳踹下去。幸虧身體沒勁,不然就真能一腳下去,幸虧自己來自現代,知道“規則”的重要性,要是換了一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六親不認七竅流血八面威風的二百五,只怕連李絳都能殺了。越想越後怕的李誦後來賞賜了李絳兩匹絹,一件棉袍,嘉獎李絳的忠貞耿直,也爲自己一時的惡念做一個補償。
不過心中鬱積的怨氣是要出的,現在大旱已經結束,各地的水利修復和興建已經大體完成,各地由裁汰老兵組成的工程隊正轉爲築路隊,修整開闢道路,尤其是從嶺南通往江西、湖南、福建的道路,從福建通往浙東、江西的道路,劍南西川南部的道路,沿海的航線已經開闢,正在嘗試大規模物資調運。根據戶部和兵部的計劃,浙東浙西以及將成爲朝廷重要錢糧供應地的福建和嶺南的錢糧將通過新開闢的陸路和海路調運到洛陽和江陵,補充府庫,然後再輸往長安。南方的部分工程隊轉爲營田,同時因爲安南蠻夷反心漸生,應安南都護張舟的請求,在南方招募老兵和流民七千餘人移民安南。許多新裁汰的士兵就直接去了安南。朝廷積蓄多年的力量,李誦凝聚的民心都是當用之時,現成的藉口,不打仗幹什麼?
各部軍隊已經陸續向淮西調動,起碼洛陽的武裝力量得到了加強。安史之亂和四鎮之亂後,朝廷的勢力被壓縮的可憐,帝國的東都的防禦力量居然只有千人規模,不管是宣武還是淮西,隨便哪個鎮起壞心,隨時都能威逼洛陽。王紹和鄭餘慶在洛陽數年經營,重整了洛陽的城防,太子帶來了三千近衛軍,而高霞寓和烏重胤的兩軍兵馬已經到達了洛陽,安扎在洛陽城外。這樣的軍事態勢讓吳少誠也陷入了難以決定的境地。向東打,朝廷之軍必定四面八方而來,而且對安黃的試探性進攻也被伊宥打退。不打的話,淮西的困境無法擺脫,會活活被朝廷困死。本來淮西大將,吳少陽的女婿董重質建議吳少誠乘着太子駐蹕洛陽,幹一票大的,但是要想從三千近衛軍和數千城防軍手中擄奪住在堅城深宮的太子,難度有點大。即使擄掠洛陽附近,出動的兵力也不能太少,但多了又會被發覺,只得作罷。
因此淮西的方略改成了小規模的越境搶劫爲主,但是和不講理的鄰居在一起久了,各鎮都長了心眼,淮西軍往往過境二十里看不到活人,找到了也只能搶一點久跑,各鎮大都設了瞭望塔,有機動騎兵隨時待命出發,打擊淮西賊。擄掠而來的杯水車薪解決不了問題,來自各鎮的抗議卻越來越多。春雨總算正常下了,但是春荒馬上也要來到了。吳少誠那個煩啊。
不過吳少誠煩吳少誠的,爲了打這一仗,李誦還有一件大事要做。李愬重新回到鳳翔後不久,就成功地逮到了越境的吐蕃正規軍,全殲了越境搶劫打草谷的一支吐蕃馬隊。藉着人贓並獲的機會,在對當面吐蕃統軍大論抗議未得到回覆的情況下,保義、鳳翔、涇原三鎮聯合行動,對吐蕃的襲擊力度猛然上了一個臺階,對吐蕃越境擄掠的報復多了起來,而沙陀也從朔方頻頻出擊,在多達數十次的軍事行動中,唐均佔據了主動。吐蕃在最近兩年新設的堡壘均被拔除。在幾次不留活口的小規模動作中,近衛軍實戰試驗了用於進攻的火藥武器。
事實上這麼多年以來,唐吐雙方雖然敵對,但是彼此都吃不下對方,因此什麼時候打什麼時候停都有默契。雙方的戰爭狀態既未停止,也沒有爆發。但是去年的沙陀投唐,和今年的越境襲擊,使得衝突有升級的趨勢。終於,當一支三千人以上規模的吐蕃軍出現在唐軍視線裡時,戰鬥擴大了,三千吐蕃軍一個都沒有跑掉。
不過損失雖然慘重,吐蕃方面卻並不認爲是己方戰鬥力下降或者唐軍戰鬥力上升的原因。根據探馬的報告,在那一處前吐蕃軍的堡壘附近,只有四五百人的唐軍在活動,但是戰後唐軍報告說,當三千吐蕃軍到達時,出現在他們前後左右的唐軍多達萬人,穿着繡有豹紋的軍服,兩翼是裝備精良的騎兵,當中是數千名在戰場上消失已久的陌刀手。唐軍將領明顯對到來的吐蕃軍人數感到失望,但是這不妨礙唐軍士兵興高采烈地取得他們的軍功。
完成了奪取有利攻擊出發點的任務後,唐軍的任務變成了鞏固防守,在打退了吐蕃多次反撲後,雙方停戰。停戰的原因當然不是因爲雙方將領對自己的戰爭行爲感到羞愧,而是吐蕃贊普派出的議和使者來到了戰場。他將經過戰場去長安,轉達贊普的和平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