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心險詐

寇仲不解道:怎會是韓朝安?他不是專劫海路商旅的嗎?何時變成在陸路上攔途截劫的強徒?

杜興微笑道:這並非呼延金那小子透露我知道,而是馬吉泄漏出來的,故千真萬確。

你們早先猜的除我外還有誰?

徐子陵道:當然是拜紫亭,他是中間人,只有他清楚大小姐收貨的地點時間,從而掌握她把貨運去山海關的路線。

杜興欣然的豎起拇指讚道:了得!差些兒給你猜個正着。

可達志不解道:大哥不是說是韓朝安下手的嗎?爲何現在像拜紫亭亦脫不掉關係,又卻仍是差了些兒。

杜興淡淡道:你們能猜到是拜紫亭,是雖不中不遠矣,韓朝安已成伏難陀的信徒,此事乃開山告訴我的。

可達志一呆道:此事當真?我尚是首次與聞,像韓朝安那種人,怎肯信一個從天竺來的妖僧說的話。

杜興道:男人誰個不好色,伏難陀有本《愛經》,專講男女歡好之道,韓朝安想跟他學《愛經》,當然要做走狗。哈!我只是在說笑,真正的原因是韓朝安向五刀霸蓋蘇文靠攏,而伏難陀則早和蓋蘇文勾結,所以韓朝安有時會爲伏難陀作鷹犬。

寇仲愕然道:竟是那個身掛五把刀不嫌累贅的傢伙?

杜興岔開去感觸嘆道:若非頡利和突利講和,我們今天怎會毫無芥蒂的聊天。

徐子陵道:伏難陀爲何要劫大小姐的八萬張羊皮?關於這方面的消息,是否全出自許開山之口?

杜興沒有答他,沉聲道:頡利肯和你們化敵爲友還有另一個原因。

寇仲與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同聲道:請指點。

杜興道:三天前中土有消息傳來,宋金剛先大敗李元吉,迫得他倉皇竄回關中。接着宋金剛揮軍南下,李世民率兵從龍門渡過黃河,迎擊宋金剛,唐軍數度接戰,均爲金剛所敗,最後李世民採取堅壁清野的策略,閉營築壘以拒金剛精騎,看準金剛軍糧不足,不能作持久戰的弱點。

寇仲心中劇震,久違了的中土爭霸軍情,終經杜興之口,傳進他耳內。

宋金剛乃精明的統帥,當明白迅速南下之不利,問題是他軍中有部份是突厥人,可以想像他很難拂逆突厥將須的意見,不得不依從突厥人慣用速戰速勝,以戰養戰的消耗戰術。故一旦遇上善守的李世民,立吃大虧。

杜興續道:宋金剛終於糧盡,往北撤返,李世民全面出擊,先在呂州挫敗金剛,接着乘勝追擊,一晝夜行軍二百多裡,先後十次交鋒,直追至雀鼠谷,八戰八捷,大破金剛,俘斬數萬人,金剛退至介州,在城西背城列陣,南北長七裡。李世民派李世績與之作戰,詐敗佯退,金剛追擊時,世民親率精兵繞到後方強攻,兩面夾擊,金剛不敵潰敗,被李世民收復晉陽。

寇仲和徐子陵恍然大悟,掌握到杜興說話背後的含意。

假若敗的是李世民一方,宋金剛攻入關中,那頡利定會不顧一切,揮軍進擊,甚至請出畢玄,把寇仲和徐子陵除掉,好使中原再無強勁對手。可惜事與願違,勝的是李世民,只好改變策略,不但與突利修好,更放寇仲和徐子陵返回中土牽制李世民,最好來個兩敗俱傷。

否則若讓李世民勢如破竹的席捲中原,下一個他要對付的肯定是頡利。而頡利現在手上擁有的只是個爛攤子,奔狼原與宋金剛兩場敗仗,使東突厥元氣大傷。更頭痛的是因與突利交惡,令大草原各族蠢蠢欲動,形勢混亂。所以他頡利目前當務之急,是儘量爭取時間,先統一大草原,再圖謀中原,在這種形勢下,他當然不肯冒開罪突利之險,來對付寇仲和徐子陵。

晉陽是李閥的老家根據地,更是關中的屏障,如若失守,突厥大軍隨時可以南下關中。

更重要是這個區域屬關中的資糧來源地,其存亡關乎李閥的命脈。平遙正是區內的經濟重鎮,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寇仲沉聲道:李世民目下是否在晉陽?

可達志搖頭道:李世民派手下李仲文圉守,自己則率兵速速趕回長安去。

寇仲嘆道:洛陽危矣!

杜興沉聲道:少帥有甚麼打算?

寇仲瞥徐子陵一眼,嘆道:還可以有甚麼打算?誰想得到英明神武的宋金剛敗得這麼快這麼慘,眼前只能見步行步。

可達志微笑道:只要少帥同意,小弟可安排少帥與大汁坐下來好好商談。

寇仲愕然道:甚麼?

望向徐子陵,旋又搖頭道:這不是我寇仲的作風,要勝就要憑自己的力量,才勝得有意思,多謝可兄的好意。

杜興哈哈笑道:好漢子!事實上頡利早曉得少帥是甚麼人,不過若大家能坐下來以酒漱日談笑,並非壞事,對嗎?

寇仲苦笑道:遲些再說吧!眼前最重要的是看今晚如何幹掉深未桓和呼延金兩個小子,其他一切留待明天再說。老杜你仍未答陵少剛纔的問題呢。

徐子陵心中暗歎,寇仲洛陽勢危的判斷,絕非無的放矢。李世民不派如李世績又或李靖等夠份量的大將鎮守太原,只讓名位不彰的李仲文留守,正是要集中全部力量攻打天下三大著名堅城之一的洛陽,更看準頡利暫時無力親征或支持其他傀儡南下。他匆匆趕返長安,正爲攻打洛陽安排備戰。而勝敗的關鍵,在於寇仲能否助王世充守穩洛陽,令戰無不勝的李世民吃敗仗。

徐子陵最不願見到的事情,迫在眉睫之前。

洛陽若破,寇仲縱能不死,李世民必對他窮追猛打,直至將這勁敵除去。

寇仲能在此等險劣情況下,仍一口拒絕頡利不安好心的所謂援助,可見他是能堅持民族大義的人。

杜興又喝一聲:好漢子!

始悠然往徐子陵瞧來,道:消息主要是從開山處聽回來的。至於伏難陀因何這麼做,照我猜是此人野心極大,故不斷以卑鄙手段囤積財富,從而擴展勢力。

可達志訝道:在大草原上金子作用不大,就算伏難陀富可敵國,始終是個外人,沒有同血緣的族人支持,能有甚麼作爲?

杜興聳肩道:這個很難說,或者他把金子帶回天竺,建立他的妖僧國也說不定。

寇仲點頭道:杜霸王言之成理,言歸正傳,你老哥可有美豔的消息?

杜興搖頭道:我早告訴達志,美豔行蹤詭秘,我雖發散人手查探,恐怕今天內仍難有結果。

寇仲斷然道:既是如此,我們索性不去想她。目前只剩下一個殺深未桓和呼延金的機會。

杜興興致盎然的道:願聞其詳!

寇仲道:我們兩人受傷的事,已街知巷聞,深未桓更比任何人更清楚我們確被他們成功重創。所以必會盡快再來一擊,而最佳的機會,就是我兩人今晚赴宴離宮的一刻,既有伏難陀在他們的一方,我們離開的路線和時間,又全在他們的掌握中。若你是他們,肯放過這機會嗎?

杜興搖頭表示:換作是他絕不肯放過這千載一時的良機。

接着微笑道:你們是否真的身負重傷?表面我絲毫看不出來,只是臉色沒以前般好看。

寇仲淡淡道:我們真的傷得根厲害。若你老哥和達志兄立即全力出手,大有機會幹掉我們,要不要試試看。

杜興啞然失笑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況是出名打不死的寇仲和徐子陵?不要說笑啦!

可達志皺眉道:少帥把事情說得似乎過份輕鬆容易。假若今晚大草原三股最厲害的馬賊,精心設下一個刺殺佈局,你們能保不失已非常難得。倘武功深淺難測的伏難陀親自出手,就算加上我可達志和杜大哥,頂多來個平分春色,那還要兩位的傷勢不致影響武功才行。跋鋒寒能否及時趕回來?

徐子陵道:老跋能趕回來的機會很微。

寇仲笑道:事情的趣味性正在這裡,所謂出奇制勝,我們的奇兵正是兩位,你們有多少人可用,我要的是真正的高手。

杜興道:大約可動用的人手在一百至一百二十人間,都是身經百戰,訓練有素的精銳。問題是馬賊作戰的方式,均是一擊不中,立即遠揚。龍泉街巷縱橫,人車衆多,他們若見勢色不對,分散竄逃,我們再多一倍人手恐仍截不到多少人。

寇仲胸有成竹的道:所以我們必須收窄打擊面,集中對付深未桓一個人,他們如分散逃走,就正中老子的下塵。

可達志雙目亮起來,道:與少帥並肩作戰,確是人生快事。只是我有點擔心,在那種戰況紛亂的情形下,如何把深未桓辨認出來,他定會喬裝改變外相的。

寇仲道:在情在理,拜紫亭會用馬車將我們兩個貴賓送回住處,也使我們成爲箭矢的明顯目標。深未桓肯捨得不用他的'飛雲弓'嗎?可兄放心。

杜興拍桌嘆道:**他十八代的祖宗,現在連我都覺得非是沒有作爲。

寇仲微笑道:在那種情況下,要殺深未桓和木玲這等高手,其實仍難比登天。但假若可兄能釘緊他,看他避到那個洞窟去,我們可盡起人手,將他重重圍困,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可達志欣然道:此等小事,包在小弟身上。

杜興皺眉道:若深未桓夫婦逃進皇宮,躲到宮裡伏難陀的天竺廟去,我們豈非望洋興嘆?

寇仲道:這雖是一個可能性,但機會不大。除非拜紫亭有份三與此事,又通告所有守衛宮禁的侍衛任從他兩人自出自入,否則他們絕不會避進皇宮去,無論事成事敗,他們均應逃出城外,以免遭到報復,又或牽累拜紫亭。

杜興點頭表示有道理,道:別勒古納臺兄弟若能來助拳,我們殺深未桓一事,將更十拿九穩。

寇仲先看徐子陵一眼,搖頭道:我們不會有任何幫手,古納臺兄弟因事遠行,怕明天仍未能回來。

徐子陵聽得心中一震,接着涌起寒意。寇仲爲何說謊?他們根本不曉得古納臺兄弟是否在回程途中,說不定能於黃昏前趕返龍泉,偏他說得如此肯定。寇仲是不會向戰友撒謊的,除非是他在懷疑杜興或可達志,究竟他們在甚麼地方露出馬腳,讓寇仲起疑防範。

他心念電轉,立即配合寇仲道:可惜師姑娘向不捲入人世間的鬥爭仇殺,且說給她聽亦怕污這她的仙耳,否則她會是很大的助力。

杜興哈哈笑道:我們四人聯手,難道還收拾不了區區一個深未桓?兩位只須安心做魚餌,達志負責跟躡深未桓,我和手下則做你們間的聯繫,保證深未桓活不過明天。

可達志欣然道:大哥肯在此事上仗義出手,我們當然勝算大增。

杜興冷哼道:只懂**擄掠的歹徒,人人得而誅之,我早對他們看不順眼,以前是苦無機會,今趟怎肯放過。

四人商量妥所有細節後,爲掩人耳目,匆匆分手。

寇仲和徐子陵在附近一處撟底避雨商議。

寇仲神色凝重的道:幸好有你配合,杜興令趟肯定中計。

徐子陵一臉茫然道:我只是順着你口氣說話,到這刻仍不曉得有甚麼地方出問題。

寇仲道:首先杜興不該對誅殺深未桓一事表現得如此熱心,我們去找他主要是弄清楚許開山的身份,他卻有意無意的一變而爲我們的戰友。

頓了頓續道:其次是他善意的解釋他因頡利和突利的修好而和我們化敵爲友,又深入分析因李世民擊敗宋金剛,所以頡利對我們改變態度。種種作爲,並不似他一向強橫霸道,老子愛怎麼做就怎麼做的作風。適足顯示他自己心虛和使詐。

徐子陵點頭道:你的感覺不無道理,不過若憑此兩點斷定杜興口不對心,仍有點武斷。

寇仲沉吟道:還記得在山海關小桃源晚宴時,我們提及狼盜正逃往大草原一事時,感覺到杜興和許開山心內的驚慄,那是絕無花假的。他們正是怕我們真的追上沒有防範的狼盜,纔要自己假扮狼盜,將我們引到燕原集,來個一舉兩得。

徐子陵一震道:我開始給你說服。回想剛纔的情況,他確在設法摸我們的底子。

寇仲道:今時不同往日,我們兩個都沒有甚麼籌碼和敵人周旋,倘不慎陷入重圍中必死無疑,所以不能出錯。

徐子陵皺眉道:你看可達志會否有問題。

寇仲道:照我看可達志並非這種人,問題全出在杜興身上。他根本曉得許開山的真正身份,更與他狼狽爲奸。

徐子陵不由想起陰顯鶴說的話,指杜興是個雙面人,表面疏財仗義,主持公道,暗裡則無惡不作,縱容許開山的北馬幫,寇仲愈來愈厲害,想騙他再不容易。道:那應否對可達志說清楚我們對杜興的疑心。如若杜興真的與許開山合作做壞事,他也大可和深未桓、呼延金及韓朝安等勾結。可達志在不知就裡下,根易着道兒。

寇仲搖頭道:杜興於可達志有恩有義,這關係非是憑我們幾句話可改變過來的,可能反把事情弄得一團糟。放心吧!先不說可達志有足夠自保的能力,憑他身爲頡利愛將的身份,給個天杜興作膽,他也不敢拿可達志如何。且能有個像可達志這樣的人在頡利身邊爲他說好話,對他有利無害。

徐子陵忍不住嘆道:你這小子變得愈來愈精明厲害。

寇仲伸手摟着他肩頭,笑道:這全是迫出來的,其實自杜興肯說出誰劫去羊皮,我已心中生疑,到說出來竟是韓朝安,實教人難以置信。杜興爲何要這樣?一言以蔽之,羊皮該是狼盜下手截劫的。而馬吉則和杜興關係密切,一個負責在塞外接贓,一個在關內散貨,大做本少利厚的買賣。

徐子陵道:杜興會否並不曉得許開山在大明尊教的身份,當我們說出證據時,他的震駭並非裝出來的。

寇仲點頭道:大有可能。

接着精神一振道:今晚的二度刺殺必然兇險異常,我們須另覓幫手,你去尋師仙子和陰顯鶴那古怪傢伙,我去找越克篷和宋師道,然後再往皇宮赴宴,看看伏難陀如何舌燦蓮花,辯才無礙。哈!真的愈來愈有趣哩!

徐子陵探頭看看天色,道:這場大雨是對我們行蹤最好的掩護,趁雨停前,我們趕快把事情辦妥。

兩人各自打起杜興贈與的傘子,分頭行事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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