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長笑道:回馬槍滋味如何?槍疾掃寇仲。
寇仲此時差點要摟着李元吉親上幾囗,表示深心處感激零涕之情。
李元吉神龍擺尾似的回馬槍戰術,可說是對他天性相剋的絕技,其且戰且走以化卸爲主的槍法,更便他無從入手,一籌莫展,最要命的是這樣交戰更大幅銎耗他的真元,迫得他爲保持強大的攻勢,不得不疲於奔命的連連追擊,繞了十多個圈子後,他心知肚明不能再久持下去。眼前李元吉這麼自以爲是的來一招全力反撲,等若久旱中的甘露,怎不教他感謝隆恩。
他當然曉得李元吉是想把他纏死,好讓正在策馬奔來的援手趕至。
徐子陵和突利霍地起立,李元吉那方的人亦往戰圈迫近,形勢立時緊張得像扯緊的弓弦。只要他兩人手,會即成混戰的局面。
當!
寇仲與李元吉擦身而過,硬拚一招,火花迸濺,聲震全場。
官道上塵土揚起,近二十騎全速馳來,聲勢懾人心魄。
寇仲的笑聲震天而赳,在李南天等人的瞠目結舌下,刀光暴漲,在一個旋身後,以今人難以相信的速度,照頭劈向臉露驚駭神色的李元吉。
除徐子陵外,在場諸人沒半個明白爲何曾出現這種變化。
連李元吉自己都弄不清楚是甚麼一回事。就在槍刀交擊的一刻,他駭然驚覺寇仲本該重逾千斤的刀勁竟虛虛蕩蕩的,根本沒用上力道,想收搶回守之際,寇仲的井中月已迎頭劈來,凜冽的刀氣壓臉迫至。這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已成眼前鐵般的事實。
李元吉際此生死關頭,顯示出真正的功力,經千錘百煉而成的槍法,就那麼舉槍硬擋,險險架着寇仲這必殺的一刀。
篤!
一下深沉若悶雷的氣勁交擊聲響澈整個驛站,李元吉應刀跌坐地上,往外直滾開去,看似窩囊至極點,其實卻是唯一化解寇仲無可抗禦刀勁的唯一方法。
寇仲暗叫可惜,這麼借刀發勁,仍不能令對方噴半囗鮮血,幸而李元吉捱了這刀後,該有一段時間不能逞強動手,否則就會輪到他擔心能否突圍逃生。
李南天等人全體掣出兵器,一半人往他撲來,另一半人則往保護李元吉,怕他續施殺手。
寇仲此時已是強弩之末,哈哈一笑,拔身而起,往徐子陵和突利投去。
此時來騎剛馳入驛站尚未弄清楚形勢時,寇仲早與徐子陵和突利會合,逃往食棚後的樹林內消沒不見。
三人在漢南城外西南一處密林內的小溪旁坐下歇息,掬水飲用。
對於該否入城,三人仍是猶豫難決。
徐子陵從樹頂落回地上,道:鷹兒尚末見影,我們該否立即加速趕路,北上洛陽?
正把臉浸在溪水裡的寇仲咕膿不清的道:可汗對鷹兒比較熟悉,最好由他決定。
突利挨坐樹幹,道:一旦給鷹兒躡上,我們的行止將再無隱秘可言,所以如此北上,實在頗爲危險。只有在像漢南這種人煙稠密的大城中,我們纔可輕而易舉的撇甩天上的眼睛。
寇仲回到兩人身旁坐卜。頹然道:想不到李元吉這麼厲害,差點要了我的小命。
突利訝然道:少帥不是殺得他在地上打轉嗎?何出此言?
寇仲苦笑道:可汗是有所不知,我剛纔的成功,帶有極大的僥倖成份。李元吉事後痛定思痛,下次再遇上我便未必再能像今趟般占上便宜,難怪有人說李元吉是李閥的第一高手,他絕非浪得虛名。
徐子陵沉吟道:可汗乃用槍的人家,你覺得李元吉的槍法如何?
突利凝想片刻,嘆道:坦白說,我從未想像過有人可把槍使得李元吉般神其技,尤其他最後施出回馬槍式的戰法,更令人頭痛,那是以守爲攻的最高境界。
徐子陵道:槍本身的長度本就對刀生出剋制的妙用,他的拖槍回戰策略更把這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不過卻非全無破綻,若不是仲少心切把他殺死,該不會陷進那種進退兩難的局面。
寇仲露出全神思索並深有所悟的神色,徐子陵又問道:可汗知否後來趕至那批人是誰?
突利道:我也不敢肯定,不過領頭的人頗像南海派的年青派主&m;#65533;金槍悔洵,哈!中外南北用槍的高手忽然都碰在一起哩!
寇仲大感頭痛道:再加上康鞘利,我們的敵人可說高手如雲,硬碰硬是死路一條,逃走又怕了鷹兒的銳目,加上還有云帥和朱那夥人,我們現在名其實是四面楚歌,處處受敵。
徐子陵問突利道:假設雲帥的獵鷹見到李元吉方面的人,懂否向主人報訊?
突利答道:除非李元吉的人正在園截我們,又或在我們附近出現,否則鷹兒只會把他們當作是一般路過的商旅。
徐子陵道:這就成啦!假設雲帥方而的人茫然不知李元吉那批人馬的存在,我們仍有機會加以利用。
兩人精神大振,問道:計將安出?徐子陵冷靜地分析道:李元吉剛纔應是從漢南趕來,可知現在這一帶保持中立的城市,均要給他李家幾分面子,所以我們入城會是自投羅網。但只要我們闖到與李家作對的勢力範圍,李元吉再不能像日下般橫行無忌,妄逞威風,甚至要化整爲零的以避人耳目,我現在最想看到的,就是天空上兩鷹相遇的情況。
兩人眼睛同時亮起來。
寇仲沉聲道:你是否提議該往西行到朱的老巢冠軍城去呢?
徐子陵點頭道:從冠軍到洛陽和從襄陽上洛陽並沒有多大分別,這叫置之死地而後生,只有這樣纔可避過直接或間接與李家有關係的眼線,且今敵人猜不到我們的目的地是洛陽。
寇仲雙日殺機一閃道:說不定我們曾藉此把康鞘利和李元吉幹掉,那就更爲理想。
突利道:千萬不要忽略趙德言,我深信他正從某處趕來與康鞘利會合。且由於康鞘利與安隆暗通消息,兩頭鷹兒亦未必能在空中相遇。
徐子陵微笑道:假若現下兩頭獵鷹均在尋找我們的影,而我們則筆直朝冠軍城跑過去,會有甚麼情況出現?
寇仲跳起來道:何不試試看。
三人居高下,漢水從西北蜿而來,在崖峽下滔滔不絕地流過。星月下一艘中型兩桅風帆,正逆流北上。他們沿漢水趕近二十里路後,這還是第一艘趁黑兼程趕路的船。
船上只桅頂處掛有一盞風燈,透出一股隱秘的味兒。只要是走江湖的人,可從而推之駕船者必是會家子,故能憑夜眼在黑夜操舟。
突利道:兩位猜猜這艘船有多少成機會是載着我們的敵人?
寇仲道:至少有一半機會,不若我們故意在岸上現身.看看他們的反應,最好船上是雲帥方面的人,那我們就領他們去和元吉老兄親熱親熱。
徐子陵仰觀夜空,目光來回搜索數過後,通:若雲帥在船上,那他該尚未放出獵鷹,仲少的提議可以考慮。
現在他們是惟恐到李元吉不追來,故不怕暴露行。
突利笑道:仲少的辦法總是妙想天開,來!我們去和他們打個招呼。
三人坐言起行,奔下高崖,直血走至岸旁低窪處。
風帆緩緩逆流駛至。
!
寇仲拔出井中月。借天上明月的色光反照往來船去。
出三人意料之外,風帆竟往他們立處靠泊過來,氣氛立時拉緊,難道船上竟有敵人的主力高手,否則怎敢這麼向他們擺明正面硬撼的格局。
三人頭皮發麻,不知該硬挺下去還是立即開溜,船上人影綽綽處傳來嬌呼道:見到你真好:三人爲之愕然,定神往愈來愈接近的帆船瞧去,終認出是天魁派的應羽,呂瑕等一衆師兄妹,暗忖又會這麼巧的?應羽叫道:三位要到那裡去,可否讓我們送你們一程。
三人心中一陣感動,對方明知他們惹上的敵人非同小可,仍這麼古道熱腸,實是非常難得。
寇仲應道:賢師兄妹請繼續上路,不必理會我們,我們以因江左相逢,大家又一場相識,纔打個招呼吧!
呂瑕興奮的揮手囔道:先上船再說吧!我們在漢南等了你們半晚,不知多麼焦急失哩!見到你們真好。
徐子陵坦然道:諸位還是莫要沾惹我們爲妙,否則恐有不測之禍。如若今趟我們能避過大禍,他日定有相逢之時。
此時風帆離岸不足一丈,雙方均可清楚瞧見對方,以應羽爲首的天魁派弟子人人露出崇慕的神色,揮手告別。三人片刻離開江岸,沿漢水西浜急趕百餘里路,直至天色大白,三人再支持不下去,才覓地休息,分頭採集野果充飢。
兩個時辰後,三人調息完畢,繼續趕路,平原已盡,他們此刻早遠離漢水,前方橫亙奇峰佈列的山脈,連綿不絕。無可選擇下,他們憑藉輕功攀山過嶺,到抵達其中一處峰頂時,只見遠山起伏,雲海蒼茫,像到了個奇異的世界裡。
三人已忘掉窮追不捨的追兵,甚至忘掉爲何要到這裡來,駐足極目四,捨不得據然離去。
突利忽然滿懷感觸的迅:人生最痛苦的事,究竟是甚麼!憊長風拂至,三人衣袂飄飛拂向,狀若天神,似能在任何一刻乘風踏雲的離開凡世。
寇仲淡淡道:勝無常勝。敗無常敗,痛苦與否,在一念之閒。
,徐子陵道:仲少這番話充滿深刻的感觸,可見與李元吉的交手,使你在思想上更趨成熟。寇仲愕然道:你是否我肚內的蛔蟲,因爲找說這番話前,真的突然想起與李元吉之戰,當時我有十足把握可在數招之內取他小命,結果卻是差點栽在他手裡。世事無常,莫過於此。突利大訝道:想不到真正的寇仲會是這般謙虛坦白,因爲你的而且確在佔盡優勢的情況下抽身退走,沒有人可作異議。寇仲得意笑道:我本就是個虛懷若谷的人,但人與人間總有誤解,天下問只有陵少才摸得清我的底子。我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把李元吉引進朱的勢力範圍內,好狠狠痛揍他一頓。徐子陵微笑道:可汗認爲人生最痛苦的事是甚麼呢?
突利正思索寇仲的話,聞言道:小弟只因想到將來不知與兩位是敵是友,心中感到莫名的痛苦,故有感而發。
寇仲大訝道:可汗回突厥後大可袖手不過問中土之事,大家豈非可相安無事,河水不犯井水,免去這番煩惱?
突利臉上陰霾密佈,沉聲道:問題是以小弟目下的實力,仍與頡利有段距離,故必須藉助外力以抗衡其勢。而眼前的唯一選擇,卻是李世民而非少帥,故心中矛盾。唉!我從來不是這麼坦白的人,但受兩位豪情俠義所感,竟有不吐不快之慨。
徐子陵點頭道:這表示可汗真的把我們當作肝膽相照的朋友。
突利眼中射出濃烈的感情,語氣卻平靜無波,輕嘆道:不是朋友,而是血肉相連、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否則以找一向只講功利手段的作風,怎會感到痛苦矛盾得要命。
寇仲哈哈一笑,來到兩人中間,分別搭上兩人肩頭,仰藍天豪氣狂涌的朗聲道:有可汗此言,一切足矣。無論將來如何發展,總之眼前這一刻我們是並肩作戰的好兄弟。天!我的娘!這頭究竟是雲帥還是康鞘利養的扁毛畜牲?
兩人擡頭去,一個黑點正在高空盤旋飛舞,畫出一圈又一圈曼妙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