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四下爆音後,侯希白的外袍片片碎裂,蓬,空出來的手上封,把迎頭壓下的最後一朵蓮勁擋個正着,露出袍內青色勁裝的侯希白同時隨碎瓦墮往人家宅舍的後園。如非宅內的人空屋而出,到大街趁燈市的熱鬧,這混亂的聲響會把宅內的人從好夢驚醒過來。
安隆發夢都想不到這後輩小子能借屋瓦的碎裂和充盈真氣的袍服破去自己必殺的天心蓮環,到此才明白以實還虛的意思是把暗蓄在扇內的真氣回輸到己身之內,使袍服鼓滿氣勁,巧妙絕倫的擋着自己的絕招。此時悔之以晚,連發五環已非常接近他的極限,若再落空,他便要找個地方躲起來,直至完全復元纔敢出來見人。試問在現今的形勢下,他怎能冒這個險。
一個空翻,安隆的胖軀以一個靈敏得可今任何人目瞪囗呆的輕鬆姿態,落到園內草地去,兩手或拳或刀,忽爪忽掌,展開一套巧妙精緻的手法,狂風掃落葉般向落地時略見踉蹌的侯希白攻去,配合其胖體錯跌無常,忽重忽輕的勁道,確是千變萬化,只是這套手法,已無愧他名列邪道八大高手的盛名。
今趟他全心格殺侯希白,着着搶攻,一反先前避的戰略,登時是另一番威勢,把侯希白重重籠罩在他拳風掌勁之內,還不斷收窄範圍,到侯希白難以移動時,將是他一舉斃敵的時刻。
侯希白在初時確給他殺得汗流浹背,皆因安隆這套手法他尚是首次碰上,倉皇間破蓮八着完全派不上用場,心知此套手法乃安隆近年自創的秘技,故連石之軒也不曉得。危急下使出折花百式的救命招數,摺扇合攏回收,似是守勢,其實暗含殺着。
安隆殺得性起,哈哈一笑,道:賢侄雖擋得住隆叔的天心蓮環,卻不免經脈受傷,若隆叔肯讓你調息少許時間,當不至於如此不濟。
兩手撮指成刀,在呼吸說話間閃電般向侯希白連續六次刺到,凌厲至極點。
勁氣橫空,無一不是毒辣的奪命招數。
侯希白雖是完全陷於捱打苦守的劣勢下,偏偏或開或合,上封下截,美人摺扇總恰到好處的擋住安隆排山倒海,每都從意想不到的角度攻來的手刀,每擋一下,便後退半步,到擋至第六擊時,他的背脊已貼在屋舍的外牆處。
美人扇倏地一緩。
安隆見機不可失,兩掌推出,氣勁卷敵,底下同時飛出一腳,猛踢侯希白下陰。
侯希白哈哈笑道:隆叔中計啦!
摺扇張開,下割安隆踢來的肥腳,蓄勁至巔峰的左手一拳擊出。
轟!
勁氣交擊。
安隆雙掌對上侯希白的左拳,只覺虛蕩而不着力,心叫不妙時,侯希白身後牆碎壁裂。
他正欲後退,侯希白拳勁這才吐實,安隆慘哼一聲,飛退尋丈開外,肥臉陣紅陣白,顯是氣苦之極。
侯希白亦不好受,不住喘氣,心想除非得到不死印卷,否則憑他目前的功力,休想殺死安隆。
安隆忽然堆起滿臉笑容,高豎拇指讚道:賢侄果然了得,不負石大哥一番苦心調教,當真練成虛實相生的花間秘技,今晚不若到此爲止,請問賢侄要到那裡去賞月呢?
侯希白心中叫苦,皆因徐子陵仍是毫無動靜,情況似乎相當不妙。
就在徐子陵胸囗觸地前的剎那,快將撞壁的曹應龍倏地改變方向,墮往地面,他身體下卻飛出迅快像一片流光,輕巧有若綿絮的年輕女子出來,探足點地,倏忽間翻個筋斗,飛臨他背脊上方空間處。所有動作一氣呵成,自有種渾然無間、行雲流水的氣勢,悅目好看。
徐子陵一瞥下終於看到對手的長相。
最奪目是她栗色的秀髮和棕色的眼睛,使人一照面下曉得她確非中土人士,緊身的夜行衣把她美好的胴體線條顯露無遺,充盈着活力和生氣,令人感到這迷人的肉體內流動的定是野性的血液,絕不會輕易向任何男人屈服。
此女的臉龐更是明豔照人,深嵌在兩彎秀眉下的一對明眸,像兩潭香冽的烈酒,充浴驚人的吸引力,撩人遐思。在嬌巧鼻樑下配的是溫軟而充滿性格的紅色櫻脣,錦上添花地添多了一點淘氣。
橫看豎看,她也不像心狠手辣,會下手奪命的惡人,不過她現在戳往他背心的一指,的確是毫不留情。
她終於犯錯。
早在墮地前,徐子陵憑來自《長生訣》與和氏璧的奇異真氣,驅趕了她入侵體內的怪勁,從而回復過來,墮地只是誘敵的策略。
徐子陵心中叫好,就在這異國美女玉指離背心尚有三寸許之際,突然狸貓伸腰的曲拱背脊,四肢和頭部往內緊縮,以脊樑主動迎上對方的指尖,不但避過背心要穴,尖銳而幼細的螺旋氣勁,更針鋒相對的激射進對方手指去,作出凌厲的反擊。
美女觸電般嬌軀劇震,卻沒有像徐子陵想像的拋撞往天花,只是再一個翻騰,逸往出囗的方向,發出一聲可令任何男人心動的**。
她的應變能力雖出徐子陵意料之外,但他的反應亦是一等一的迅快,就那麼兩手撐地,本是弓起的身體蹬個筆直,離地而起,陀螺般以兩手撐地處爲軸心,熊腰一擺,雙腳凌空橫掃,剛好在她飛出攻擊範圍前,疾掃在她彈力十足的粉臀之側。
螺旋勁由慢而快,一窩蜂的直鑽進她動人的胴體內,選取的位置雖有點不雅,可是在這種生死互搏的時刻,誰都難以計較那麼多。
美女**未已,慘哼接續,雖是韌力過人,仍難抵擋接二連三的攻勢,一子錯滿盤皆落索下,應腿改變方向,橫拋往一角。
今次輪到徐子陵彈起身來,如影隨形般追去,此女武功既怪異,內功更是另闢蹊徑,誰都不敢保證她會否學徐子陵般轉眼可以復原,屆時鹿死誰手,尚未可料。
砰!
美女背脊重重撞在壁上,登時壓碎三、四個長生祿位。
徐子陵倏地停下,駭然道:你幹甚麼?
美女兩手緊握一把鋒利得亮晶晶的短匕首,鋒尖抵在咽喉處,狠狠盯着徐子陵,高聳有致的胸脯不住起伏,以帶着外國囗音的漢語冶然道:你再走近一步,奴家立即自盡,你的朋友將永不能復元過來。
徐子陵瞧得頭皮發麻,只看此女是在拋飛撞壁之中能及時掣出匕首行此奇着,便知此女的狡潑難惹。
這自盡的威脅對大多數人或者不值一哂,但偏偏對他卻非常有效。
徐子陵惟有苦笑以報,單膝蹲下,搖頭道:我和姑娘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何必苦苦相爭,不若我們作個交易,你讓我救回朋友,姑娘待我們離開後,可回覆自由。
明知她很快可復原過來,但仍拿她沒法。
美女長長的睫毛隨着眼睛一瞪一閃的端詳着他,忽然露出個得意的笑容,神態可愛動人,道:絡試出你是個好人哩。幸好你沒有迫人家自盡,否則爹和乾爹定不放過你。你武功雖不錯,但必死無疑。
徐子陵不知該好氣還是好笑,大感頭痛道:姑娘對剛纔的提議有沒有意見。
美女眉頭大皺,若無其事的把匕首插回綁在大腿側的刀鞘內,盤膝坐起,奇道人家長得不美嗎?爲何你總像急着趕人家走似的。你叫甚麼名字,漢人少有長得你那麼高大好看的。
徐子陵知她復原過來,心叫不妙,更怕有人下來,那就變成甕中捉鱉,想出手又沒有十足把握可將她制服,且由她聯想起突厥的美少女淳于薇,心中一軟道:我叫徐子陵,姑娘和安隆是甚麼關係。
美女眸珠一轉,喜孜孜地神態天真的道:原來你是中原人裡我最想見的人之一,你的好朋友寇仲呢?他在那裡?
她的神態又喚起他初遇董淑妮的回憶,不過此女總跟淳于薇和董淑妮大有分別,但一時他又說不出分別在那裡。似乎在她眸珠轉動的一刻,他窺見了她純真漫爛的美麗外表後的機心,像她這幾句話,不但迴避了他的問題,還像在探問寇仲行綜。
徐子陵乃小混混出身,自兒時已和七十二正行外所有旁門左道,偷呃拐騙的人打交道。
近年來更遇上無數老好巨猾的人,此時留上心,自不會輕易揭開底牌,輕描淡寫道:他當然在外邊接應我,姑娘仍未回答我的問題呢。
咿唉入囗的箱蓋揭開,高將的聲音傳進來道:柔公主,方便下來嗎?媚公主來了!
美女迎上徐子陵變得深亮銳利的眼神,一瞬不瞬的應道:請媚姐在上面等我,我立即便來!
砰!
出囗的箱蓋放下。
徐子陵現在已有七、八分把握肯定這被喚爲柔公主的年輕美女,只是個爲求目的,不擇手段的人,關鍵在立即便來四字。
假若她有心與他和解,自應拖延少許時間解釋兩句,再把曹應龍救醒過來。她這麼乘機趕着從唯一的出囗離開,不用說是居心叵測,那時他被困此絕地,除非有人來救,否則休想有命逃出生天。
心有所感,形之於外。
他一對虎目立時變得電芒四射,沉凝地道:不知姑娘意下如何?但徐某人已打定主意,若在下不能帶得清醒過來的曹應龍離去前,絕不會讓姑娘安然走出去。
柔公主露出訝色,不解道:你做甚麼哩。爲何忽然變得兇巴巴的,大家不是說得好好的嗎?
她的神態語氣,有意無意的透露出令人心動神馳的嬌憨天真,令人很願意相信她。但徐子陵卻絲毫不爲所動,冷然道:姑娘請說出救醒曹應龍的方法。
柔公主雙目殺機一閃,語氣卻是出奇地平靜,道:你真有把握將人家留下嗎?只要我弄出聲響,外面的人便會下來,那時曹應龍將成你最大的牽累。你已錯失剛纔的良機,現在只能聽我的安排。唉!怎樣才能使徐兄相信人家沒有敵意呢?你再在這問題上浪費時間,上面的人會起疑心的。
她的話軟硬兼施,真假難辨,硬是不容易招架。
徐子陵從容一笑,像在逐寸審視她與中原女子有異的白哲幼膚,淡淡道:我並不怕你喚人下來,我方的人既有能力截着安隆,亦有能力在情況不對下強攻進來。姑娘且莫忘記,困獸之鬥下,徐某人會全力出手,務使姑娘不能生離此地。費時間的只是姑娘。
柔公主狠狠瞪他一眼,霍地立起。
徐子陵似早知她會站起來般,虎軀一挺,做然對立,雙方距離不足三尺,而柔主公則背貼石壁,動起手來,自以徐子陵佔盡地利,可迫得對方只有放手硬拚一途。
柔公主跺足慎道:我要去救醒曹應龍呀!你究竟讓不讓路?要問的東西我早問到,你把曹應龍送給我也沒興趣。我們西突厥更沒意思與你和寇仲成爲死敵,安隆還安隆,我們還我們,你究竟能否明白?徐子陵心中一震,終憶起這柔公主是何方神聖。當日曾聽跋鋒寒講述突厥情況,突厥乃一個遊牧民族組成的政權,講的是強者爲王,且因經濟的分散性、流動性和不穩定性,爭權奪利從不間斷,於隋時分裂爲東西兩大汗國。
東突厥現時大汗是頡利,寵信漢人軍師趙德言,龍捲風突利可汗爲他的侄兒。天下三大高手之一的武尊畢玄,屬東突厥的人。
隋朝式微,義軍四起,其中樑師都、劉武周之輩的北連突厥,連的正是東突厥。
比起來,西突厥便較爲低調,這可能是由於地理遠近的原因,現在他的魔掌、,終於探往中原來。
西突厥的大汗叫統葉護,在波斯人云帥的輔助下,聲勢直迫東突厥,雲帥的女兒叫蓮柔,被統葉護收爲乾女兒,寵愛有加,該就是眼前此女。
想到她是來自遙遠國度的美女,心中不由泛起奇異的滋味,難怪她的武功如此怪異莫測。
柔公主見他呆瞪着自己,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的俏臉一陣發熱,挺起酥胸道:你究竟讓不讓路。
徐子陵心念電轉,自問如她不親自出手,確沒有握將曹應龍救醒,這一次不到他不賭他孃的一鋪,猛一咬牙,往後疾退,來到登階石級處,擺出請出手救人的姿態。
蓮柔露出得勝的迷人笑容,也不見作勢騰掠,已移到蜷伏地上的曹應龍處,蠻足連環踢出,取的均是曹應龍腦部百會、風府、關會、神庭等可致命的要穴,瞧得徐子陵心驚肉跳,更不明白自己爲何這麼關心一個滿身罪孽的大賊頭。
曹應龍呻吟一聲,回覆清醒的意識。
蓮柔氣鼓鼓的橫他一眼,神情清楚的告訴徐子陵,她仍因被冤枉以致憤怨不平,然後退往一旁,道:救回來啦!還不把人提走?
徐子陵也有點不好意思,猛提一囗真氣,準備救人,就在此時,他聽到箱蓋傳來微僅可察的異響,那是凝聚功力時真氣在經脈流動的聲音,若非他氣貫全身,加上位處易於產生迴響的空間中,休想聽到。
徐子陵剎那間明白一切,知道外面三人已曉得地窖內發生的事,更暗罵自己的粗心大意。因爲剛纔他既能在上面聽到曹應龍的呼吸聲,顯然有通氣囗直上青羊肆後堂處,故此下面的打鬥聲和說話聲,早把人驚動。
看着蓮柔表情十足,秀美純潔的外表,徐子陵一陣心寒。
曹應龍再發出一聲呻吟。
徐子陵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道:我是徐子陵,曹兄是否聽到我說話。
曹應龍辛苦地微一點頭,坐了起來,茫然掃視,視而不見的掠過波斯美女蓮柔,到瞧見徐子陵時,眼神纔開始聚焦,露出驚喜神色,似是記起自己的處境。
蓮柔忽然背轉嬌軀,面向牆壁,似是要表現她的清白和絕不會介入徐子陵救人的行動去。
若徐子陵不是發覺有異,說不定真會中計而相信她,現在則只有因她的欲蓋彌彰而生提防之心。
她還有甚麼手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