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嚐嚐土豆燉牛肉的味道。”
爐火翻滾,碩大的鐵鍋裡飄香四溢,早已饞紅了眼的李裹兒不顧上燙嘴,一坨鬆軟的土豆入口,小臉上瞬間洋溢着興奮的笑容。
大冬天,熱量滿滿的土豆滾牛肉,配上一罈子熱米酒,能讓人幸福到懷疑人生。
“姐夫,真好吃!”,小姨子爽得口無遮攔,渾身沒察覺到身邊的韋氏,臉都快黑得跟鍋底一樣。
“……徒兒,咱們吃耕牛肉,怕是不好吧。”
李顯筷子不停,膽子卻小得緊。
“沒事,師傅,就一家人吃飯,總不能自己告自己吧。”
李冉給仙蕙兒添了一大碗土豆加牛肉,有意無意朝着韋氏瞄了一眼。
這次小型家宴,他沒打算邀請韋氏,但架不住仙蕙兒強行要求,說什麼緩和關係……要是吃頓飯就能緩和關係,李冉可以直接將韋氏喂成兩百斤的胖子。
不過,來者即客,他又不缺區區一雙筷子。
“來,嚐嚐這玩意,土豆泥。”,片刻後,又端出新菜品。
衆人見同樣的土豆竟然能玩出這麼多花樣,眼睛都瞪直了。
“徒兒,這東西,真能當主食?”,李顯明明肚子都快吃撐了,但依舊懷疑自己的眼睛。
“可以,事實上,它和稻米提供的營養差不多,熱量供應還要高一些。”
李冉知道這老丈人有些三觀崩潰,畢竟上了年紀,接受新鮮事物需要那麼一丁點時間……整個大唐百姓也一樣。
他沒有采取立刻出售土豆搶佔市場的戰略,而是留下了幾乎一半的成品作爲下一次種植的種子。
飲食觀念的改變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但一旦被扭轉,那就會如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宛如歷史車輪一樣勢不可擋。
所以,這第一批土豆,李冉決定用送的方式。
當然,怎麼送需要點技術含量。
“師傅,吃完飯,咱們去一趟縣衙唄。”,放下碗筷後,李冉朝着準備回屋小憩的李顯齜了齜牙。
“縣衙?去那幹什麼。”,李顯疑惑,這些天過得太舒坦,他的腦子有些不好使。
“……咱們再不去看看侯思止,這位縣令大人,怕是,得活活餓死。”,李冉表示衙門早就窮到了沒米開鍋的程度,其他屬官還好,畢竟可以回家吃飯,而侯思止這外來戶,就靠着庫存的糧食過日子呢。
這廝死不足惜死有餘辜,但就是不能死在廬陵……無論什麼原因,都很容易被利用成攻擊李顯的藉口。
兩人坐馬車趕到衙門,李冉手中提着一份小禮物。
用瓦罐裝着的滾熱燉土豆湯,還有一大碗土豆泥。
沒錯,第一個贈送土豆的對象,就是侯思止。
“……侯大人?”,沒有門子,兩人自行走到後堂,瞧見廢區中那佝僂着腰蹲在角落吃半塊乾冷燒餅的乞丐,李顯愣了半響,纔看見對方骯髒的衣服,好像是官服來着。
四目相對,催人淚下,連李冉都泛起了同情心,將手中瓦罐送上,“要不,吃這個?”
侯思止想也不想就吃,純屬覓食的本能,尤其是嚐到第一口後,更將手掏進瓦罐裡,只片刻功夫不到,整整三人份的燉土豆,便連一滴湯水都不剩下。
“……呃,這個也是送你的。”,他的眼睛又盯在了李冉手上,此情此景,不給就過分了。
“……冉兒,他不會被哽死吧。”,李顯瞧見他狼吞虎嚥的樣子,小心問道。
“程伯,還不趕緊去馬車上拿水囊來!”
李冉表示可能性很大。
幸好,侯思止的運氣還沒差到那份上,又吃了一半土豆泥後,終於放緩了速度。
幾個飽嗝一打,似乎來了精神。
“兩位,救命之恩,侯某沒齒難忘。”,眼神有些複雜,深藏着一抹嫉恨,這廝不傻,被困在衙門這麼多天,哪能猜不出把他搞得半死不活的始作俑者是誰。
但眸子裡更多的是畏懼,毫無反抗的臣服,顯然,他的傲慢和脾氣,被李冉收拾得煙消雲散,宛如一條喪家之犬。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最近我的新作物恰巧成熟了,特來請大人你品鑑一二,你纔到廬陵時在田地中見過的,就是名爲土豆的玩意。”
李冉曬然笑笑,“如何,味道不錯吧,產量比稻米高得多,也能充飢,如果作爲主糧,想必咱們大唐,就不會有那麼多流民和乞丐。”
侯思止半響不語,他完全摸不透李冉的思路,只能唯唯諾諾點頭,隱隱約約覺得,這是對方又一個圈套。
直覺不錯,的確是……但圈套,也分爲大棒和胡蘿蔔兩種。
“侯大人,明人不說暗話,今日廬陵王親來,是與大人你交好的。”
李冉曬然咧嘴,決定攤牌,“你放着御史不做,來廬陵當個縣令,目的是什麼,咱們都心知肚明,不過嘛,你再要鬥下去,能不能活過這個冬天都是問題。”
看了看四處漏風的縣衙,李冉淡淡一笑,“我們可以給你一個納投名狀的機會。”
“……什麼意思?”
“以廬陵縣官府的名義,把這土豆以貢品的形式送去洛陽,同時下行政令,要求廬陵所有米鋪,在向買糧的百姓銷售稻米時,搭送兩坨土豆並告知烹飪辦法,違令者,封鋪!”
話還沒完,李冉深吸一口氣,又沉聲道,“還有,以密報形式分別向御史臺和武皇送兩份信,向御史臺那封,寫廬陵王不思進取好逸惡勞,整天遊山玩水勞民傷財,用良田來種植土豆,有傷田力。而向武皇的那封,寫廬陵王不辭辛勞跋山涉水,到處尋找祈福和祥瑞,終於找到了土豆,可以替代稻米,養活更多百姓。”
“這,這……”,侯思止終於反應過來,這是要製造御史臺和武則天的矛盾,這兩封信一送,代表着他徹底將御史臺出賣了!
“給你一天考慮時間。”
李冉揚了揚眉毛,“想通了的話,隨時來廬陵王府。”
離開縣衙後,早就憋不住話的李顯急切問道,“徒兒,你真打算收了這人?”
“呃,師傅,我今天請你來,總不是看戲的吧。”
李冉一臉無語,聳肩道,“廬陵縣令,換誰當都一樣,反正都得是架空的傀儡,這一畝三分地的大權,得掌握在師傅你手上,既然如此,侯思止這隻被打斷脊柱的狗,控制起來不是更方便麼?”
“那,他會答應你的條件麼?”
“會的,畢竟,他怕死。”
李冉自信滿滿,事實上,僅僅過了兩個時辰不到,侯思止便來到了廬陵王府大門前。
噗通一聲,跪得極爲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