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昨日倭人刺殺金香玉,幸而賈平安在,擊退了刺客。”
李治的眼中多了冷色,“爲何?”
“真德女王親近大唐,倭人心慌了。”
這話簡潔,李治卻懂了。
善德女王就是個會糊弄大唐的,卻不肯付諸行動。而真德女王上臺沒多久,目前來看,有些要突破以往底線的趨勢。
“倭人這是想離間大唐和新羅?”
嘖嘖!
皇帝就是皇帝,敏銳的讓朱韜拱手,“陛下英明。”
李治冷笑道:“如此,回頭善待金香玉,親切一些。”
朱韜看了唐旭一眼,暗示你可懂這等外交謀略嗎?
唐旭不懂,只是橫肉顫抖。
咱懂拳頭。
“唐旭來何事?”李治的事情很多,沒工夫瞎扯淡。
唐旭說道:“陛下,賈平安在百騎很是得力……”
他一番誇讚,讓李治有些不解。
朱韜微微一笑,“陛下,賈平安昨夜就和金香玉有了親密之態,更是讓人放走了那個倭人。”
李治點頭,“他能想到這等謀略,不錯。”
朱韜說道:“陛下,鴻臚寺就差這等人才,臣懇請調了賈平安去鴻臚寺。”
這是當面挖牆腳啊!
嬸可忍叔不可忍!
唐旭反脣相譏道:“賈平安是我百騎培養出來的人才,鴻臚寺搶人可還要臉?”
“都是爲了大唐,臉面算的了什麼?”朱韜的臉皮堪稱渾厚。
二人開始爭吵。
李治皺眉,有些頭痛。
但想到那個掃把星竟然能得到朱韜的認可,說明什麼?
說明那個少年很勤奮。
勤奮的少年總是讓人多一些眷顧。
百騎,還是鴻臚寺?
李治想了想。
鴻臚寺就是個外交機構,瑣事多。
賈平安若是去了……
不對,他若是去了鴻臚寺,百騎怎麼辦?
李治驚訝的發現,那個掃把星竟然漸漸的變成了百騎的主心骨。
若是賈平安離開了百騎,他就少了一個牽制小圈子的好手。
鴻臚寺……
想到這裡,他打斷了準備要動手的唐旭和朱韜二人,“目前百騎還離不得此人。”
出了大殿,唐旭笑了起來。
朱韜也在笑。
陛下只是說目前,沒說永久。
……
此事賈平安完全被蒙在了鼓裡,他只是發現老唐對自己又更親切了一些。
金香玉在養傷,經常做噩夢,然後尖叫。
四方館不只是新羅人在,這等尖叫吵的雞犬不寧,很快新羅人就被收拾了一頓。
金香玉面色慘白,“某夢到了倭人恍如蛆蟲般的衝過了海峽,淹沒了新羅。”
……
王悅榮站在公主府外,想着上次高陽的小皮鞭,不禁打了個寒顫。
晚些她被帶了進去。
高陽坐在榻上,正在看書。
這年頭真的沒啥消遣活動,不是看書就是馬毬。男子好一些,好歹還能去喝酒嫖女人。
聽到腳步聲,她放下書,擡頭,面色竟然是緋紅。
公主這是怎麼了?
王悅榮心中一驚,福身問好。
高陽淡淡的道:“巴陵遣你來何事?別說是探望我。”
那等塑料花姐妹情,你真要玩什麼探望,高陽能噁心的三天不吃飯。
王悅榮說道:“公主說最近也不見高陽公主出門,如今都年底了,好歹去打一場馬毬纔是。”
“沒精神。”高陽淡淡的道:“最要緊的是,巴陵打不過我,無趣。”
這話有些羞辱人吶!
王悅榮乾笑了一下,“此事……”
一個侍女進來稟告道:“公主,賈參軍來了。”
王悅榮幾乎下意識的想跑。
可她卻覺得雙腿發軟,一種類似於恐懼的情緒讓她想捂着臉。
“快請進來。”
高陽的面色又緋紅了些。
可一看,她卻怒了,“起來!”
我都起身迎接小賈,你一個女官得意個什麼?
王悅榮起身,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見過賈參軍。”
外面有人打招呼。
隨即,賈平安走了進來。
王悅榮看了他一眼,只覺得那股子邪氣又來了。
“某來是想問問,這個月的錢爲何多了那麼多?”
昨日長安食堂送來了分紅,錢多的讓表兄差點心肌梗塞去見了姑母。
高陽捂嘴笑道:“多了不好嗎?”
“莫不是你……”賈平安無視了王悅榮,狐疑的道:“莫要徇私。”
噗!
肖玲笑噴了出來。
這多給錢竟然是徇私,這樣的徇私誰都想要。
高陽的眼中多了水光,“我還真想徇私。”
這娘們發燒了。
賈平安擔心這娘們是想包養自己,所以看到那麼多錢,第一反應就是來詢問。
不是就好。
賈平安這才注意到了王悅榮,問道:“你這是來問好?”
王悅榮擡頭,只是看了一眼,就覺得自己要崩潰了。
她彷彿回到了那一夜,賈平安的呼吸撲打在自己的臉上,邪氣滿滿的道:“你竟然這般秀美。”
王悅榮的臉就像是一塊紅布,顫聲道:“是。”
這女人怎麼這麼怕我?
賈平安覺得納悶,就惡作劇的靠近一步,邪氣滿滿的道:“那一夜你回去可做噩夢了?”
王悅榮渾身僵硬,下意識的點頭。
她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這女人……莫不是有病?
等他們走後,高陽狐疑的道:“這王悅榮怎麼見到小賈就……那個什麼?”
肖玲下意識的道:“公主,像是發情的……奴錯了。”
高陽卻不以爲忤的道:“說得好,我說看着她就覺着不對勁,原來是對着小賈發騷。可小賈不會搭理這等人,白費心了。”
晚些王悅榮回到了柴家,把事情說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後,她縮在了被子裡,昏昏沉沉的。
夢中,她在看熱鬧,那個少年就在邊上看着她。
那張俊美的臉靠攏過來。
睡夢中的王悅榮呼吸急促……
——你竟然這般秀美!
王悅榮猛地醒來,竟然渾身是汗。
她捂着臉,哽咽道:“你這個魔鬼,滾開!離我遠一些!”
她面色蒼白的出門,準備爲巴陵去某個權貴家問好。
沿着朱雀大街往南行,前方有數騎,王悅榮打馬過去,回過頭,竟然看到了賈平安。
這個魔鬼!
她趕緊回頭,只覺得心臟呯呯呯的劇烈跳動着。
賈平安等人出了長安城,老帥們已經在了。
外面,左武衛列陣以待。
皇帝出來,身後跟着重臣們。
賈平安帶着百騎在周圍查勘環境,臣子們過來後,百騎還得在邊上一一過目。
小圈子的官員看着他,都露出了冷笑,或是不屑。
這個掃把星,若非是他,上次樑建方就栽了。
可此刻賈平安在周圍辛苦奔忙,他們卻悠哉悠哉的來看操練,這份愜意啊!
所以最終那些目光都變成了鄙夷。
“說是左武衛操練出了些心得,讓咱們來看看。”
“樑建方就是個粗胚,他會操練什麼?”
“當年他就一直屈居於程知節等人之後。”
長孫無忌聽着這些話,卻不置可否。
樑建方上次差點栽跟斗,和他翻了臉,此次多半是要展露一番他樑某人的本事,讓皇帝看看,讓他們看看。
但樑建方的本事長孫無忌非常清楚,所以只是冷笑。
數千人列陣,看着規模不小。
“開始吧。”李治知曉樑建方的意思,所以也來捧場。
樑建方點頭,旗幟一搖。
“殺!”
左武衛的操演開始了。
“陣型真是整齊。”
“衝殺時陣型整齊,方能衝擊敵軍,越整齊敵軍越畏懼。”
“看,竟然還不亂!”
“厲害!”
衆人不禁誇讚了起來。
晚些收兵,衆人都輕鬆的笑談着。
可樑建方卻沒說話,於是陣列繼續。
時光流逝,官員們漸漸發現不對勁。
那陣列就像是鋼鐵鑄就的,竟然紋絲不動。
“這……”
戶部尚書高履行驚訝的道:“老夫覺着面對的是一羣來自於九幽的大軍。”
沉默而整齊的陣列,讓君臣都震撼了。
李治上次見過百騎的陣列,但那也就是百餘人。
這數千人的陣列站好,連他都覺得勢不可擋。
“好!”
程知節裝鵪鶉日久,衆人都習慣了他不出聲,沒想到今日竟然是他打破了寂靜。
“好!”
隨即叫好聲不絕於耳。
長孫無忌的身後,幾個小圈子的官員呼吸急促,顯然是被震撼到了。
“那樑建方竟然有此本事?”
“往日莫不是小覷了他?”
“上次就該謀劃再精巧些,想來也能弄走他。今日之後,再想弄他就難了。”
一羣蠢貨!
長孫無忌的眸子裡多了陰鬱。
那樑建方竟然悄無聲息的把左武衛操練成了這般模樣,老夫往日卻是小覷了他。
不該!
長孫無忌心中惱火,卻開始了反省。
李治很是滿意,就看了站在邊緣地帶,正帶着百騎警戒的賈平安一眼。
這個掃把星,果然是朕的福星。
高履行忍不住問道:“樑大將軍,這等操練之法,可能全軍行之?”
“當然。”樑建方此刻在裝比,明明心裡樂開了花,可卻極力裝着雲淡風輕的模樣。
高履行讚道:“此乃上等的兵法,陛下,老臣請照此操練大唐將士。”
“自當如此。”李治金口玉言,此事就那麼定了。
唐臨說道:“樑大將軍往日不顯山露水,今日一番操演,卻讓臣不禁讚歎不已,臣往日卻是看錯了樑大將軍。”
他拱手致歉。
樑建方大笑了起來。
小圈子的人陰着臉,看着他嘚瑟。
“這卻不是老夫的功勞。”
衆人一驚,唐臨問道:“那是何人?”
衆人的目光在那些名將的身上打轉,樑建方說道:“百騎的賈平安。”
唰,目光全數轉到了賈平安的身上。
賈平安在外圍負責皇帝的安全工作,沒聽到這番話。
晚些散夥,羣臣從他的身邊走過,那目光啊!
小圈子的板着臉,彷彿賈平安欠了他們百萬錢。或是誘拐了他們的女兒不給彩禮。
一個官員忍耐不住,問道:“賈參軍,可婚配了嗎?”
賈平安搖頭,“尚未。”
另一個官員上前笑道:“老夫家中有孫女年方十四,琴棋書畫無所不會,還能下廚,更是能操持家中……可爲君子良配。”
呃!
賈平安想問有多少嫁妝。
另一個官員也過來了,“某有女兒,今年十六,不是某吹噓,正是因爲小女長得國色天香,老夫想爲她尋個出色的夫君,這才留到了十六歲……”
賈平安愕然。
最近怎麼總是有人給我做媒呢!
“賈參軍,可看中了誰?”有人打趣問道。
賈平安只是笑着。
成年人從不做選擇。
他還在琢磨,老帥們來了。
“小賈!”
這羣老流氓一來,賈平安也只能跪了。
“見過諸位老帥。”
有人冷笑道:“你有了好處只給老樑,卻忘記了老夫,這是看不起老夫?”
“沒有的事啊!”
賈平安一臉懵逼,樑建方大笑道:“小賈是老夫三請五請才請去了左武衛去教授陣列之道,你等一開口就想弄了去,以爲小賈是石頭呢!隨便搬弄。”
隨後賈平安就被淹沒了。
這個說你明日必須去某某衛,那個說老夫家中有美酒,有貌美舞姬。
晚些賈平安才知曉這番熱情是爲何。
“要推行軍中了?”
賈平安不禁暗自歡喜。
大唐軍隊的戰鬥力那自然不用說,再輔以陣列來調教,那便是如虎添翼啊!
第二天他就被拎去了左武衛。
一羣從各處抽調來的學生站在下面。
“請賈參軍指點。”
呵呵!
操練開始。
賈平安帶着人操練這些各軍的種子,晚些出去,包東鬼鬼祟祟的道:“先前某好像看到了盧國公。”
老程來這裡幹啥?
“盧國公有些鬼鬼祟祟的在偷看咱們操練。”
……
程知節回到了家中,妻子崔氏來迎。
“夫君今日爲何回來的這般早?”
崔氏出身清河崔,那儀態自然是無可挑剔。
她微笑着幫程知節更衣,隨後夫妻二人相對坐下。
程知節擡頭看着妻子,見她嫺靜,若是不笑,竟然也看不到皺紋。
有這樣的妻子,老夫該心滿意足了吧?
他突然想到了那些年的廝殺,以及這些年的浮浮沉沉。
“老夫這些年來一直謹言慎行,禍倒是沒了,家中也頗爲安穩。”
但他卻覺得這樣的日子太煎熬。
崔氏笑道:“夫君爲何糾結這個?人有起伏,家有興衰。夫君前半生與兵戈爲伍,積功爲盧國公。可月有盈缺,人有禍福,妾身以爲,夫君當韜光養晦了,爲子孫謀。”
這是來自於崔氏的處世智慧。
程知節擡頭,欲言又止,最終鼓起勇氣,“娘子。”
這一聲娘子喊的含情脈脈。
崔氏盈盈一笑,“夫君。”
娘子今日竟然這般溫情脈脈,要是老夫說想出去和老夥計們慷慨高歌一番……如何?
程知節握住妻子的手,深情的道:“老夫想……”
崔氏反過來握住了他的三根手指頭,笑的很是嫵媚,“夫君想什麼?”
程知節的臉頰顫抖了一下,“沒,爲夫想着……娘子越發的美了。”
晚些他去了家中的練武場,拿起馬槊,上馬操練。
馬蹄聲陣陣,馬槊刺、點、掃……
良久,他昂首看着天空,“其實老夫不是怕她,老夫只是……”
“夫君!”崔氏被幾個僕婦簇擁着來了。
程知節的腰一下軟了,“怕就怕吧。”
……
黑夜籠罩着平康坊一處背街之地。
左邊站着三十餘手持木棍的男子,爲首的男子拎着棍子,摸摸自己的濃眉,淡淡的道:“許多多,你說和某沒緣分,可你的胸口有蛇,某的眉毛出挑,就如同蛇信吐動,這不是緣分是什麼?今日你從了某,從此之後,咱們的人合在一處,可橫行平康坊……東南角。”
右邊,許多多帶着十多個兄弟在對峙。
可對方人多,他們人少。
關鍵是……
“兄長,插翅虎厲害啊!他的手下兇悍,咱們怕是……怕是打不過。”
許多多冷冷的道:“打不過也得打!上!”
雙方爆發了一次鬥毆。
晚些時候,嘴角烏青的許多多帶着殘兵敗將回到了鐵頭酒肆。
“兄長,插翅虎說明日就要來圓房,怎麼辦?”
許多多摸摸小腹,先前這裡被人踢了一腳,此刻隱痛隱痛的。
“我不喜歡男人。”許多多挑眉。
“可插翅虎若是用強呢?”
一個惡少說道:“兄長,你若是厭惡男人,就當他是女人吧。”
呸!
許多多怒了,“滾!”
第二日就有插翅虎的手下來了,他們帶着禮物,說是聘禮。
許多多把東西全丟了出去,那些人只是冷笑,說插翅虎晚些就會來。
惡少之間的爭奪,只要不出人命,金吾衛和坊卒們都沒心情管。
許多多坐在屋裡,再也沒了心情練字。
“多多。”
許多多第一次沒有討厭這個稱呼。
賈平安進來,見她沒練字,不禁心虛的看了一眼她的腿,心想這妹紙不會是被自己忽悠瘸了吧?
“賈參軍……”
邊上的惡少未語淚先流。
一番解釋後,賈平安說道:“此事無需管。”
他坐下後,問道:“崇化坊有一家人姓董,說是家中專門接了那些無家可歸的病患來救治,你這邊可知道?”
許多多搖頭,“那邊卻不知道。”
賈平安有些遺憾,出去吩咐了包東,“帶些兄弟來。”
那個董家很大,據聞前隋時是大戶人家,本朝就有些沒落了。百騎偶爾看到王琦的人進去過,賈平安今日看到這個消息,聯想到有人說那個地方經常有些動靜,於是就準備請惡少們去打探一番。
不過現在他卻有了新主意。
許多多是自己的小弟,好歹要留個種,不能讓他們一朝覆滅了。
他看向許多多的目光中多了些善意,可許多多卻誤解了,伸手遮掩了一下胸口,“我不喜歡男人。”
哥也不喜歡你!
賈平安覺得這妹紙做惡少老大做出毛病來了,不喜歡男人,咦,和長腿妹子正好做一對。
“許多多,兄長來了。”
外面一陣喧譁,接着幾個許多多的小弟被打的鼻青臉腫的進來,旋即外面來了濃眉大漢。
大漢看了賈平安一眼,冷冷的道:“難怪說不喜歡男人,原來是私下養了小白臉。”
賈平安覺得很冤,哥不是小白臉啊!
許多多起身,站在了賈平安的身側。
這是標準的小弟姿態。
插翅虎卻覺得這是女人味。
“報個名,看看耶耶可認識你耶耶。”
這話作死的……
賈平安冷笑。
可插翅虎卻覺着這是負隅頑抗,就拍拍手,“兄弟們!”
“在!”
外面數十人大吼,隨即涌了進來。
插翅虎淡淡的道:“跪下,某饒你一條腿。”
賈平安微笑道:“多謝了。”
說着他也拍拍手。
後面的簾子被掀開,十餘百騎衝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