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長大的公雞仰頭打鳴,賈平安摸摸腦袋,覺得頭痛。
昨晚表兄興奮欲狂,弄了許多好菜,舉杯就幹,喝的太多了些。
“平安,吃早飯。”
表兄永遠都是這般的積極向上,讓賈平安不禁心生慚愧。
吃了早飯,把阿福寄養在老王家,楊德利突然說道:“平安,咱們家……怕是要請人了。否則咱們回家做飯卻晚了些,你又挨不得餓……”
在楊德利去戶部後,老賈家就空了,那些錢財得有人看守才行。
賈平安準備馬上着手此事。
“管事讓杜賀來,他好歹是官員,懂的多。”
“再從火星灣弄三個人回來。”
這事兒賈平安交給表兄去辦,也就是託人去火星灣送個口信。
……
百騎,賈平安一到就先去尋了唐旭。
“某已經知道了。”唐旭坐在那裡,神色欣慰,“此後我百騎又多了一件差事,每日詢問記錄物價,並分析。但此事還得你來,小賈……”
唐旭起身過來,拍拍他的肩膀:“某最不後悔之事,便是重用你!”
老唐這是看出我前程遠大,所以開始示好了?
賈平安趕緊謙虛幾句,隨後就帶着人去了感業寺。
“賈文書!”
娃娃臉揹着小揹簍,就像是等候誰般的在翹首以盼。
“小蘇!”
包東麻木的接過揹簍,放在了阿寶的背上。
“你最近很忙?”二人到了小基地,蘇荷吃了今日份的‘外賣’,然後雙手抱膝問道。
“是啊!”當女人問你最近是否很忙時,多半就是有些不滿了,覺得你疏忽了她。
“那以後還忙嗎?”蘇荷原先覺得感業寺也不錯,自由自在。可等賈參軍數日不來時,她又覺得不大習慣。
“我只是……想吃肉。”蘇荷噘嘴,“還有,你答應帶我出去喝酒看金魚的,說了許久都不算話……”
妹紙有怨氣了,這時候需要的不是解釋,她們也不需要你的解釋,只是單純的想發泄不滿。
這時候……你需要換個妹紙關心的話題。
“某覺着你瘦了些。”賈平安很認真的看着蘇荷。
蘇荷起身,“真的?”
她竟然不是歡喜,而是失望。
難道肥胖就是美嗎?
賈平安覺得自己又多了一個重任,糾正蘇荷的審美觀,否則過幾年一看,完蛋,胖的不成人形了。
晚些賈平安去了後面巡查。
大冬天的,女人們依舊不肯在屋裡待着,三三兩兩的在院子裡轉悠。
前院很多人,她們目光呆滯,等看到賈平安進來時,這纔多了些鮮活氣息。
“賈參軍……”
呵呵!
賈平安目不斜視。
俺阿姐呢?
他一路去了後院。
一株樹下,武媚獨立。
蘇荷緊緊跟在賈平安的身邊,這讓他想去說幾句都不方便。
但作爲一個穩重的老師傅……
“小蘇啊!”
“在!”蘇荷昂首挺胸,只要有肉吃,賈參軍就是俺親哥。
賈平安誠懇的道:“某剛纔看到後面有人影閃動,像是你們的人。”
蘇荷咦了一聲,鼓着腮幫子怒了,“定然是來敲詐的,上次被我抓到一次,沒重罰,這是得寸進尺了,哼!”
娃娃臉去了後面。
賈平安緩緩走過去。
“阿姐。”
這是他第一次嘗試這個稱呼。
千萬別拒絕啊!
武媚緩緩回身,一雙長眉微微挑動,“這幾日去了何處?”
“這幾日去了豐州。”賈平安笑道:“隨後回來淋雨還病了數日,這纔好了。”
武媚點頭,“少年要緊的是身子。你在百騎……如今可還好?”
“好。”
“阿姐可想要什麼?”賈平安得意的道:“某如今和禁苑看門的熟悉了,帶東西進來很是方便。”
武媚的眼中多了柔軟,隨即淡漠的擺擺手。
她想要的,唯有帝王才能給!
賈平安悄然而退。
蘇荷沒發現人,失望而歸。
晚些,她進了宮中。
“姨母……”
蔣涵看到她就頭痛,捂額道:“這是又怎麼了?”
蘇荷摟着她的脖頸撒嬌,“姨母,百騎真的很忙嗎?那可能換個地方?”
蔣涵微微皺眉,想到的是那個賈參軍。
那人不喜女色……
倒也適合與蘇荷爲伴。
“你懂什麼?”蔣涵拉着她的手,呵斥道:“這是你想換就換的?”
“可看着真的很辛苦呢!”蘇荷覺着若是賈參軍的空閒多了,定然就能每日給自己帶肉。
“辛苦!”蔣涵嘆道:“傻瓜啊!那賈平安在百騎立下大功,如今已然時武陽男了。十五歲的武陽男,你去給姨母尋一個看看?”
“武陽男?”蘇荷心中一喜,“他竟然這般厲害?”
“遠比你想象中的厲害。”蔣涵擺擺手,“我這裡忙,你去尋無雙吧。”
蘇荷去尋了閨蜜嘀咕了一陣子,然後出宮。
“蘇荷看着很歡喜啊!”
“嗯,笑的和今日的太陽一般燦爛。”
今日陽光燦爛,賈平安的心情也不錯。
心情不錯……
“兄長!”
李敬業竟然在百騎等他。
唐旭一臉不懷好意的看着這娃,見賈平安來了,就過來問道:“把他弄進百騎來。”
百騎有個國公的孫兒,還是英國公,這牛筆大發了。
以後做事也多了個撐腰的。
不得不說,老唐的想法不錯,不過……當他把這個想法告訴邵鵬時,被噴了一臉。
“老唐你昨夜喝多了?”值房裡,邵鵬毫不客氣的罵道:“那是李敬業,英國公的孫兒,若是要進軍中,他也該去千牛衛,而不是百騎!”
千牛衛就是勳貴子弟鍍金的地方,靠近皇帝,方便皇帝觀察,爲以後被重用打下基礎。
“特孃的!百騎就是後孃養的!”唐旭罵道:“狗內侍,小賈都是武陽男了,你還在廝混。”
邵鵬冷冷的看着他,“你是什麼?”
氣氛一下就尷尬了起來。
賈平安是武陽縣男……
邵鵬是內侍。
老唐是昭武校尉。
唯一有爵位的竟然是賈師傅。
這怎麼領導?
賈平安覺得頭皮發麻,趕緊溜了。
“兄長,今日軍中試馬,咱們一起去看看吧。”李敬業是來尋他去看熱鬧的。
這娃穿着一身甲衣,身板……賈平安湊過去比劃了一下,至少比李敬業窄三四成以上。
這娃莫不是吃激素長大的?
隨後賈平安尋了個藉口,就和李敬業去了城外。
城外今日旌旗招展,鑼鼓喧天……
皇帝沒來。
但老帥們都來了。
“小賈!”
樑建方遠遠看到他們就招手,對身邊的將領們介紹道:“這便是老夫未來的孫婿,武陽男賈平安。”
蘇定方罵道:“那少年大你孫女五六歲,怎麼娶?老樑你就不能做個人?”
樑建方無恥的道:“讓他等幾年就是了。”
呸!
這等無恥之徒,人人得而呸之。
程知節獨自在一處,看着形單影隻。
“見過諸位老帥。”賈平安和李敬業一來,就成了這羣老流氓調戲的對象,各種調侃。
賈平安在後世見識過更多的調侃,各種不要臉的調侃,所以安之若素。
李敬業道行差遠了,不一會就被弄的面紅耳赤的。
好不容易擺脫了這羣老傢伙,李敬業鬆了一口氣。
“左耳進右耳出就是了。”賈平安在傳授他要訣。
“多謝兄長。”李敬業很實誠。
一羣騎兵集結了起來,樑建方回頭喝罵道:“兩個小子在那鬼鬼祟祟的嘀咕什麼?過來。”
賈平安和李敬業上前,樑建方指着他對那羣老傢伙說道:“你等讚不絕口的馬蹄鐵,就是這個少年弄出來的。老夫的孫婿如何?”
那羣老將瞬間目光銳利,其中一個三角眼的老將冷冷的問道:“誰想出來的?”
“某!”賈平安厚顏領取了功勞。
老將走近,一股陰測測的氣息籠罩住了賈平安,“老夫當年率領十人衝陣,斬殺十餘人,人頭掛在馬脖子下太重,某就用繩子拖在馬後,每一次衝陣必然多幾個人頭,敵軍膽寒,老夫直入中軍,斬殺敵將……你可敢殺敵嗎?”
老將們都沒說話。
連最愛幫賈平安的樑建方都神色肅然。
這是下馬威,也是一個試探。
賈平安毫不猶豫的道:“某第一次去軍中便是疊州。”
那等小規模的戰鬥無法入這些老將的眼,所以無人知曉眼前這位第一次上陣就斬殺三人。
“某第一次上陣……斬殺三人!”賈平安目光炯炯。在這個時候他不能有絲毫退縮,否則會被這些老將看低。
老將鬆開眉頭,三角眼變成了正常形狀。
樑建方走了過來,拍打着賈平安的肩膀,認真的道:“這個少年第一次去軍中,就建言突襲,一戰滅了吐谷渾叛軍。”
老將是剛從南方回京,所以不知道這些,他訝然道:“竟然這般嗎?”
“老夫看好的年輕人豈會尋常?”樑建方得意的道:“他跟隨衝陣,爲了救一個落單的兄弟,衝出了陣列……”
“不知規矩,死了都是白死!”老將皺眉,“軍中衝陣不許脫離陣型,不懂?”
賈平安點頭,“懂。”
“你可知出陣就是尋死?”老將厲喝道:“爲何出陣?”
壓力驟然增大。
賈平安認真的道:“某無法坐視那個被包圍的兄弟戰死。”
周圍很安靜。
老將們木然看着他。
“哈哈哈哈!”
老將突然大笑了起來,拍了拍賈平安的肩膀,“老夫程名振,能在老夫面前站穩的少年不多,在老夫這般咄咄逼人的喝問下能從容應答的更是不多,好一個賈平安!”
程名振……
賈平安心中一個哆嗦。
這位早年是竇建德手下的文官,後來歸順大唐後,漸漸竟然變成了名將。擊敗劉黑闥一戰中,他居功至偉,以至於劉黑闥惱羞成怒,斬殺了程名振的老母和妻子。
但眼前這位老將也是個狠人,後來劉黑闥被俘,他懇求把劉黑闥交給自己處置,隨後剁了劉黑闥,用他的首級來祭奠親人。
“哈哈哈哈!”
老將們都大笑了起來,神色愉悅。
樑建芳拍着賈平安的另一邊肩膀,得意的道:“等耶耶們都老了之後,就得尋人來領軍了,看看這個少年,老傢伙們……覺着如何?”
老將們微微頷首。
“開始了。”
那邊已經準備好了。
一羣騎兵在模仿衝陣,陣型有些緊密。
“那些路都被鋪設了碎石和一些雜物,看看如何。”蘇定方拍了一下賈平安的肩膀。
從剛纔的應答之後,老將們明顯對他的態度親近了許多,少了客套。
戰馬疾馳,濺起許多塵土。
那些將士都是悍卒,打馬飛馳毫不容情。
“在沙場上,你視若兄弟的戰馬也得抽打它,忘記和它的親近,否則你離死就不遠了。”
程名振低聲解釋着。
賈平安點頭受教。
在廝殺時,你若是顧忌戰馬受傷,那就是危機的開端。
李敬業突然冒了一句,“自己都不怕死,那兄弟自然不怕死。”
這話有道理。
但……
啪!
蘇定方拍了李敬業一巴掌,隨後把手收回去,但賈平安依舊看到了他的手指頭在伸縮。
李敬業屁事沒有,興高采烈的看着那隊疾馳的騎兵,真想自己上去試試。
來回跑了十餘次,一個騎兵馬失前蹄摔了下來,有人跑過去查看,“手腳都斷了。”
這些悍卒經驗豐富,落馬的時候會做保護動作,可即便如此,依舊斷了骨頭。
“擡去醫治。”
隨後又跑了幾趟,樑建方叫停,大夥兒去檢查了那匹摔倒的馬。
“是尖刺從馬蹄鐵中間的空隙捅了進去。”
這個是意外。
樑建方回身,“如何?”
程名振點頭,“好東西,以後大唐騎兵就是如虎添翼了!”
隨後賈平安的肩膀被拍打無數次,最後麻木……
“諸位,飲酒去!”
“五香樓說是來了個新人,很是出色,咱們都去。”
一羣老將竟然吆喝着要去青樓……
而且還是去百騎的招待所五香樓。
賈平安想跑,可樑建方輕鬆就抓住了他,對李敬業吩咐道:“看好你兄長,若是丟了,軍棍伺候!”
李敬業苦着臉,“兄長,就去一趟吧。”
一行人來到了五香樓,老鴇出來,見到這羣老將,馬上喊道:“都出來!”
此刻還未到午時,五香樓大部分女妓都在慵懶的歇息,大堂裡只有幾個猥瑣男在看歌曲。
老鴇一聲大喝,隨後她衝着幾個男子拱手,“幾位郎君,今日得罪了。”
“爲何?”
老鴇說道:“今日五香樓有貴客,還請諸位暫且回去,今日不收錢。”
啥?
有人要包場?
這不是找罵嗎?
幾個男子就叫罵了起來,老鴇也不求饒,只是說不收錢,再不行就賠錢……
賈平安進來了,隨後是老將們。
一個男子面色一變,低頭就跑。
剩下的幾個也是瞠目結舌……
“走了走了。”
五香樓瞬間就成了老傢伙們的樂園,羣魔亂舞。
雅香攬着賈平安的手臂,低聲說着自己對他的想念……
一個百騎進來,見到老將們面色一變,然後低頭過來,附耳說道:“參軍,準備明年考試的考生到了長安,有人召集了不少考生在不遠處的誠意樓飲酒,席間有人說參軍你不學無術,靠着諂媚迷惑君臣,鼓動那些人在覲見陛下時出聲進言……”
我曰!
賈平安一拍大腿,雅香痛的不行,就鬆開了手。
大唐科舉的規矩,考生經過縣試和州試後,會跟着地方長官進京。地方長官是向皇帝彙報工作,外加進貢特產。而考生也是一種地方特產,會在新年的第一天,也就是元日,和各地的貢品一起被送進宮中,給皇帝查看。
這個時代讀書的成本太高,而且機會很少,所以能讀書,並且能順利過了縣州試的考生,大多家境不錯。一到長安城後,就在平康坊裡尋歡作樂,通宵達旦。
而百騎也會藉機查探一番,沒想到竟然查到了這個事兒。
要是在元日的時候,有考生在面見皇帝時說一番掃把星是個禍害的話……
新年第一天,皇帝的心情就被破壞了,下意識的就會想到源頭賈平安。
老子冤不冤啊!
賈平安霍然起身,正摟着兩個女妓的樑建方喝問道:“不玩女人去何處?”
“有人跳梁。”賈平安拱手,“某這便去收拾人。”
“好!哈哈哈哈!”
一羣老禍害大笑着。
……
酒樓裡,三十餘男子把大堂裡擠得滿滿當當的。
上首的男子名叫喬東興,三十餘歲,關隴小圈子出身,乃是河東道有名的才子,此次來長安就是要參加明年年初的禮部試。
今日他就是召集者,此刻舉杯笑吟吟的道:“……那個掃把星到了長安之後,朝堂爲之一亂,他與許敬宗狼狽爲奸,蠱惑君王……”
這些考生一旦考中後就是官員,覺得自己老牛筆了,一股睥睨天下感覺油然而生,老天爺都在爲某低頭……
“一個不祥之人,竟然能攪和這般久,喬兄……”說話的男子叫做王輔,二十餘歲,乃是河北道有名的才子,此次參加考試志在必得。
他有些不屑的搖頭。
喬東興見了心中微喜,舉杯,用袖子遮住了自己的口,隨後仰頭,酒水就進了袖子裡。
袖子裡有厚布,吸收了酒水後溼噠噠的,他把手垂在案几下,拿出厚布捏了幾下,酒水全數擠了出來。
“王郎君此次是必過的,自然無懼掃把星。”喬東興含笑道:“可那掃把星的背後有人啊!某在長安卻不好動手。”
王輔淡淡的道:“這是激將法,不過某卻受。那等農人家的少年不學無術,若是與某當面,某自然能用才學讓他低頭。”
他這話說的雲淡風輕,自信滿滿。
衆人不禁大聲叫好。
“很熱鬧啊!”
衆人回頭,就見一個少年站在門外,笑吟吟的看着他們。
“是賈平安!”喬東興眸子微縮,興奮的脊背顫慄,“今日這裡大才無數,碾壓了他!隨後傳話,讓他顏面掃地!”
……
感謝書友‘戦獣’的盟主打賞,大丈夫的老盟主,一看就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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