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恆這話一出，不少道門仙神的臉上都流露出了幾分笑意。
說正常的人族社會太複雜，不容易進行推演，而建議對佛法統治的佛國進行改造，這其實是在拐着彎說佛法通知的佛國結構單一，人民思想僵化，沒有活力。
擺明了就是譏諷。
其實，這也的確是事實。
此時蟠桃盛會上的諸多道門仙神裡也有不少從佛門轉道門的。
他們就深切地體會過佛國社會的情況，那完全是一潭死水，完全沒有任何活力。
可想要改變這一灘死水也並不容易，甚至可以說是極其困難的。
畢竟，想要改變一個社會的發展，首先就要讓其具有一定活力，要允許有新的思想出現才行。
佛國之中百姓的思維都已經被長久以來的傳統桎梏，幾乎不可能接受新的思想。
這位當代人族聖皇想要做到更改佛國的發展，可以說是難如登天。
不過，他既然提出來的，難道是有什麼特殊的辦法？
佛門的一衆佛陀、菩薩、羅漢、金剛等則是一臉慍怒地看着李恆。
這廝居然敢公然挑釁佛祖！
簡直完全沒有把佛門放在眼裡。
而且還揚言要改變佛國的發展，簡直不自量力。
在佛門衆人的心裡，佛國就是最完美的社會模式，家家戶戶供養佛陀，就可以獲得平安和健康，這是多麼美好的事情？
“既然聖皇陛下都這樣說了，老衲便顯化出兩個相同的佛國吧。”釋迦摩尼佛也不與李恆爭辯，直接擡手一點，便在瑤池上方的虛空之中劃出了兩道金光。
這兩道金光都蘊含着濃郁佛韻，梵音禪唱回響。
裡面有無數的佛陀、菩薩、羅漢、金剛等影像，他們或是高居雲端，或是行走人間，但都接受凡人的供養，汲取願力與香火。
正是兩個完全相同的佛國。
“佛國已經開闢完成。”釋迦摩尼佛微笑道：“陛下，請吧。”
瑤池上諸多仙佛神聖的目光又都集中在了李恆的身上。
佛祖答應的如此爽快，看來是胸有成竹。
應是根本就不怕自己的佛國結構被推翻，也不認爲這個人族聖皇可以讓裡面的國度發展處出更燦爛的文明。
以如來佛祖的境界層次，既然表現出了這樣的信心，就意味着他所演化的佛國社會必定穩固至極，幾乎沒有能夠被推翻的可能。
這位人族聖皇會如何去做，如何破局？
他真的能夠做到嗎？
“在傳法之前，我要先確認一點。”李恆微笑道：“若是我動搖了這佛國的根本，改變了文明發展的結構，佛老是否會讓佛國之中的佛陀、菩薩等‘正果者’出手？”
“正果者不會干涉人間發展。”釋迦摩尼佛淡淡道：“不過擁有法力的僧人會自己出手。”
“如此甚好，那就請佛老靜觀其變吧。”李恆輕輕頷首笑道，同時張開人皇法眼，看向佛國，瞬間就將這個佛國的情況瞭然於心中。
隨後，他選中了佛國中的一人，擡手一指，將其點化，賦予了他某些知識。
佛國的社會結構是及其固化的。
被嚴格的分爲五個層次。
最底層，也是數量最多的便是尋常百姓，被稱作“芥民”，是數量最多，地位最低下的民衆。
他們從事着在佛國之中最爲低賤的職業，比如種田、織布、工匠等工作，保證着佛國中絕大部分普通人的生活所需，他們自己卻過着最爲貧困的生活。
對此，佛國的“芥民”們無怨無悔。
因爲，在佛國的世界觀認知裡，這一世成爲“芥民”都是前世作惡報應。
這一世的低賤與困苦，就是爲了償還前世的罪孽。
雖然作爲芥民他們連知道自己前世是什麼的資格都沒有，但從小他們就被灌輸着這樣的思想，於是就安於貧困下去。
作爲“芥民”他們唯一可能改變生活的希望只有一個。
那就是獲得佛陀、菩薩、羅漢等“正果”者的注視，讓這些正果者以佛法洗清他們前世的罪孽。
只有這樣，他們在這一世才能躍升到上一個層次。
成爲所謂的“平民”，就擁有了通過自己的勞動賺取金錢的權利，受到侵害也會受到法律的保護。
而且“平民”還可以用極其低廉的價格購買到“芥民”生產的各種東西，甚至購買“芥民”本身。
當然，這在佛國不叫購買奴隸，而被認爲是在幫助“芥民”償還前世的罪孽，是一件值得推崇的事情。
平民的權力裡有一點至關重要，這個層次的佛國之人擁有供養“正果者”的資格。
所謂“供養”就是將佛陀、菩薩、羅漢等正果者請回自己家中，將自己家中絕大部分的餐食供奉給他們。
並每日焚香侍奉，無微不至。
若是遇到修歡喜道的“正果者”，還要將自己的妻子、女兒、姊妹、甚至母親都供養給正果者，幫助他們修行。
長此以往，就有些許機會得到正果者的青睞，會被正果者賜予佛經。
一旦被賜予佛經，就不再是普通的平民了，將會成爲“居士”，在佛國之中這是指尚未獲得出家修行資格的僧人。
居士擁有特權，可以不事生產，可以無償從“芥民”那裡獲得生活所需，可隨意享用任何“平民”所擁有的一切。
如果是被菩薩甚至佛陀賜經的居士，還可以不遵守法律，除了給他們賜經的佛陀或者菩薩，沒有誰能夠懲罰他們。
再往上就是真正獲得了出家修行資格的僧人，他們會被佛陀、菩薩、羅漢等正果者傳授修行之法，擁有一定程度的法力，初步脫離了凡人的羣體。
僧人的權力極大，可以任免國王，可以享受佛國人間所存在的一切，堪稱是行走在人間的佛陀、菩薩。
到了這樣的層次，已經可以不遵守任何法律了。
因爲在佛國的社會觀念裡，僧人是大德高尚之人，絕對不會犯錯。
如果僧人的行爲與法律規定相矛盾，那必定是法律的制定出現了錯誤，出現了漏洞。
需要及時修正。
並且還要將當初制定法律的人找出來，貶入輪迴，轉世爲“芥民”贖罪。
僧人修成正果，就是佛國的最上層，也就是金剛、羅漢、菩薩、佛陀這樣的“正果者”。
他們是佛國秩序規則的制定者，也是維護者，是至高無上，不容置疑的存在。
他們接受着整個佛國的供養。
整個佛國，億萬萬百姓，無論是“芥民”還是“草民”，都是爲了給他們供養而存在的。
在佛門看來，這樣的社會結構極其嚴謹，且極其穩固。
一切的層次躍遷都需要經過最上層的正果者首肯，從而就避免了任何意外的事情發生。
如此便可千秋萬代，長久不衰。
而只要時間夠長，就可以源源不斷地產生新的金剛、羅漢，乃至菩薩、佛陀，文明自然也會越發的昌盛。
於是，李恆選擇了一個出身“芥民”的人。
傳授了一些知識。
這個“芥民”很快就覺醒了。
他意識到“芥民”不應該堅信自己天生低賤，同時也意識到“芥民”是最基礎的勞動者，生產着佛國的一切基礎所需。
是一切平民、居士、僧人生存的基礎，也是他們供養佛陀的基礎，甚至可以說是維持佛國存續的基礎。
這樣的勞動者不應該最底層，理當擁有相應的權利！
可“芥民”的力量太過弱小。
必須要聯合起來！
隨後，這個“芥民”開始了行動，他日以繼夜地遊說其他“芥民”，試圖讓其他“芥民”也明白這個道理。
可絕大多數“芥民”都視他爲洪水猛獸，避之不及，將他看作是忤逆佛法的異端，甚至把他舉報給了“居士”和“僧人”。
不過，這並沒有引起高位者的注意，只覺得這是個突發奇想的瘋子。
隨着時間的推移，那個最初覺醒的“芥民”身邊，終於也聚集起來一些數量不多的追隨者，他們也被點醒，認爲自己不應該甘於低賤。
慢慢地，這樣的追隨者開始變多，他們開始組織罷工，開始反抗平民，甚至居士。
原本結構穩固的佛國，開始出現動盪。
如此種種都被瑤池蟠桃會上的衆多仙佛神聖看在眼中。
並且他們不止在看這個開始出現動盪的佛國，還在看那個並未受到李恆影響的正常佛國。
這邊於這邊的動盪，另外一邊的佛國依舊是萬世不易的樣子，繼續安穩不變地發展着。
許多人已經看出來李恆這是要做什麼了。
可這樣真的有用？
“借用數量最多的‘芥民’在佛國的最底層挑起動盪，進而達到改變佛國社會結構的目的，這是個不錯的想法，可惜恐怕無法真正實現。”
廣成子輕輕搖頭道。
他曾指點過人皇軒轅，對治國之道頗有見解，說話一針見血。
“如果這個佛國裡沒有佛陀、菩薩這樣的正果者存在，聖皇陛下的這個方法說不定會成功，但這是一個有着超凡力量的國度。”
太乙救苦天尊也搖頭。
他司掌引渡亡魂的權柄，見過來自於諸天萬界的各種各樣的幽魂，也降臨過無數不同的國度，見過太多的文明，一眼就看出來佛國的問題所在。
其餘仙神也都不禁搖頭，都覺得李恆在佛國用這樣的辦法極難成功。
就算聯合了大量的底層“芥民”又如何？
雖然如來佛祖承諾佛陀、菩薩、羅漢這樣的“正果者”不會出手干涉，但只需來一個法力高強的僧人，就可以將這些“芥民”全都渡化。
就算最後覺醒的“芥民”數量實在太多，僧人們的法力已經不足以將其全部渡化，也可以用其他手段來消除動盪。
比如可以賦予這些‘芥民’供養正果者的權力，給予他們一些原本並不擁有權力，同樣可以消除這場動盪。
並不花費什麼力氣。
太簡單了。
佛門的諸多大能也看清楚了其中究竟，臉上都露出了不屑的冷笑。
“這就是所謂的當代人族聖皇？不過如此！”
“區區芥民，就算聯合地再多，又能掀起什麼風浪，不自量力！”
“可笑可笑，人族聖皇的手段就僅此而已，不如還是接納佛法，讓他那大唐化作佛國的好。”
“必定會失敗的做法，真是無趣！”
這些是諸多佛門的金剛、羅漢，乃至一些菩薩的想法。
全都不認爲李恆能夠成功。
而且，接下來佛國之中的發展，也正如這些仙佛神聖們心中所預測的那樣。
當芥民的數量多到一定程度之後，接連有平民、居士被殺，終於驚動了僧人，他們開始遊走四方，彰顯法力，渡化這些芥民。
芥民被渡化之後，就會失去自主的神智，成爲完全聽從渡化者命令的僕從。
可芥民作爲佛國的最底層，數量實在是太多了，總人數有一百億的佛國，芥民就佔了其中的八十億。
有法力的僧人滿打滿算也才一萬人左右。
能夠同時大量施展渡化之法的就更少了，可能也就一千個左右。
這與數量已經膨脹到近十億的覺醒芥民相比，差距太大了，杯水車薪，根本就渡化不過來。
於是，僧衆們做出了承諾，准許芥民們供養正果者，並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他們的地位，但依舊需要從事原本低賤的職業。
這樣的承諾一出，原本聯合起來團結一心的芥民們頓時分崩離析，再也團結不起來了。
並且，這些芥民的地位雖然有了些許提升，但依舊要從事基礎的職業，地位也依舊低於平民，佛國的基礎所需就得到了保障。
因此，在許多人看來，這就意味着佛國其實並沒有發生什麼本質上的改變。
先前的當當，等於沒有發生。
“聖皇陛下，你的傳法，似乎是失敗了。”坐在文殊菩薩身邊的一名佛陀微笑着開口道。
其餘人也都看向李恆。
現在明顯是改變佛國失敗，更不用說什麼發展出更燦爛的文明瞭，就算這位當代人族聖皇想要狡辯，也沒有理由了吧。
“是麼？”李恆卻是依舊胸有成竹，指了指那方佛國，笑道：“諸位且繼續看。”
“這還有什麼看頭？”
“不是都已經失敗了？”
“莫非聖皇陛下也要耍賴不成？”
衆多仙佛神聖都皺起了眉頭，可還是順着李恆所指看向了那方佛國。
然後就都愣住了。
“怎麼回事？！居然又亂了！”
“這次動盪的源頭不是芥民了，居然是平民！”
“爲什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