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狄少華要送常小溪回家去的,他有很多話想說,有很多問題想問。但是狄府來人,說夫人有事,要請公子回府一趟。狄少華就讓姚立套了車,自己則趕回狄府去了。他父親狄長楠爲驃騎大將軍,世襲輔國將軍,現在鎮守東南一帶。狄府裡的那位夫人,並不是狄少華親生的母親,而是狄長楠所娶的繼室,與狄長楠育有一子一女,只是年紀尚幼,男孩只有十二歲,女孩略大些,也只十四歲。
再回到水井坊的房子,常小溪真的有恍若隔世的感覺,真的不敢想自己竟然能平安的回來。默默的掩好大門,常小溪才發現自己渾身發軟,幾乎脫力。意識到自己可能是發燒了,常小溪忙給自己測了測體溫,果然已經是高燒了。
好在她自己就是大夫,服下藥物之後,常小溪纔想到,自己是女子的事情曝光,皇帝既然承認了自己女官的地位,自己就該在家中至少請上一位侍女作伴,再這樣離羣索居下去,肯定會有閒言碎語傳出去的。
她沒想到的是,還沒等到她請來侍女,就已經有人打上門來了。第二天常小溪覺得自己還是不太舒服,強撐着到大理寺點卯,在去當值的路上,差點摔倒,被頂頭上司張聰看到。張聰見常小溪臉色蒼白,搖搖欲墜,知道她是病了。馬上做主讓人送常小溪回家去,開玩笑,現在整個朝堂就只有大理寺這一個女醫官。必須得好好保護。
送常小溪的車馬,剛剛走到水井坊的巷子口,卻被迎面駛過來的馬車給搶了先。常小溪本來懶懶的在車上歪着,看見窄窄的巷子,一下子駛進去了四輛馬車,這才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住的地方她最瞭解,這巷子里居住的人家,連養馬的都沒有,更別提馬車這種東西了。偶爾親戚來訪,會進去一輛,但是絕沒有道理一口氣進去四輛。
駕車的正是劉二,雖然知道了常大夫是個女人,但是改變不了他對常大夫的崇拜和感激。見常小溪注意到前面幾輛馬車,他也警惕起來。常小溪和劉二下了車,走到巷子口悄悄的看着,見那四輛馬車一溜排開,正是停在常小溪的家門口。
從居中一輛車上下來了一個女子,粉色比甲,湖藍長裙,梳着烏鴉鴉的髮髻,珠光寶氣,面容嬌俏。旁邊幾個侍女模樣的人,推搡着一個夥計模樣的人,好像是要他指認什麼。當那個夥計轉過臉的時候,常小溪和劉二同時認出來了,那個就是當初租給常小溪房子的牙行夥計。
夥計被幾個小娘子你一下我一下打得擡不起頭來,顫顫巍巍的指認了常小溪家的門,就抱頭鼠竄而去,路過巷子口的時候,連頭都沒敢擡,就一溜煙地去了。常小溪莫名其妙,她剛來長安不久,怎麼會有人這麼費力地找到自己的居所?而且門前的女子她一個也不認識。
就在常小溪還在觀望的時候,領頭的嬌俏少女手一揮,頓時幾個車伕模樣的人涌到常小溪門前,揮舞着斧頭就開始砸門。劉二頓時要撲上去拼命,被常小溪一把拉住,在他耳邊囑咐了幾句,又把自己的腰牌給了劉二。劉二才迅速爬上了車,揮鞭而去。
眼見門口那一羣人破門而入,常小溪憤怒到了極點,她究竟是做了什麼事,纔會招惹到這樣一羣瘋狗登堂入室?時間不長,想來是常小溪不多的那點家當被洗劫之後,這羣強盜才施施然的出來。那個領頭的嬌俏少女,似乎在向車伕婢女囑咐什麼,巷子口離自己家還是有點距離,常小溪正在費力傾聽的時候,劉二駕着馬車趕了回來。
常小溪剛纔給了他自己的腰牌,讓他趕緊去京兆府示警,說自己的家被不明身份的歹徒打砸。大理寺有個女醫官的事情,乃是這兩天的最熱新聞,正被捕頭們津津樂道的口口相傳。現在突然劉二跑來,說女醫官的家被砸了,這還得了?凡是不當值的捕頭衙役全部拿起朴刀上陣,都要去看一看,是哪一羣不開眼的歹徒,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跑到女醫官家裡去鬧事。劉二的馬車容量有限,只能載着**個人先趕回來救急。沒有擠上車的捕頭,也各自帶着人,拼命往水井坊趕去。
常小溪看到小小的馬車上跳下來十個大漢,包括劉二的時候,着實吃了一驚。她以爲自家這點小事,在京兆府應該只算是一般的治安事件,完全沒有想到會出動這麼多人手,劉二大吼了一聲:“常醫官,京兆府還有人在路上沒有趕過來,你不要着急,我帶着兄弟們先上了。”說完順手抄起了車上的馬鞭子,揮舞着就衝了上去。
京兆府的捕頭們忙裡偷閒地偷看常小溪幾眼,確定今後有了談資以後,也揮舞着朴刀衝了上去。打砸常小溪家的人馬正要收隊,突然衝過來這麼一羣生猛的差官,幾個車伕還算有幾分戰鬥力,也不是這羣人的對手,被瞬間制服後,其餘小娘子們就只剩下尖叫的份了。
帶隊的韓捕頭將雪亮的朴刀,哆的一聲砍在了一輛車轅上之後,這羣小娘子們才慢慢止住尖叫,團團圍在嬌俏少女身邊,嘰嘰喳喳的叫着小姐小姐,一句有用的話都說不出來。
韓捕頭見這些女子穿金戴銀,打扮得富貴非凡,就留了個心眼,仔細打量幾輛馬車,發現上面並沒有什麼徽章標記,這才放心的拿人。長安多權貴富豪,權貴是他們這些捕快不敢招惹的,隨便出來一個勳貴家的奴才,拿捏他們這些京兆府差官都可以。但是富豪就不一樣了,各個都是肥羊,隨便宰一宰就足夠大家養家餬口的了。
大唐立國以來,皇親國戚,開國的元勳是哪幾家都是有數的,三公和幾位上柱國將軍,再加上現在各部堂的堂官,狄家這樣手握重權的大將軍,再加上沙麒麟那樣的天子近臣,這些人家的馬車上全部都有族徽或是家族姓氏。普通百姓一看便知,可以迅速地敬而遠之。
韓捕頭判斷這些肇事者身份的時候,就是憑藉着這個常識來做出判斷的。幾個捕頭擠眉弄眼地做着只有他們才懂的手勢,確認了這的確是一羣無害的肥羊之後,就毫不客氣的驅趕着這一羣人往京兆府而去。幾個膽子稍大些的丫頭還準備理論,被捕頭的朴刀瞬間嚇了回去。
常小溪作爲首告,也是要去京兆府的,劉二趕着馬車尾隨着這羣人。常小溪冷眼看着衆婢女,努力的護住那個嬌俏少女,不讓捕頭靠近那姑娘,又拼命推搡着想要揩油的浪蕩子們。幾個車伕,因爲有些戰鬥力,都已經被用麻繩捆了起來,像一串糉子一樣,被一個捕頭閒閒的牽在手中。
那個嬌俏女子站在中間,耳邊淨是閒漢們的鬨笑聲,還時不時有浪蕩子擠進丫頭們中間亂摸,她驚恐極了,呼喝捕頭們來驅散閒漢,被韓捕頭涼涼的幾眼看過去:“誰家千金大小姐沒事會去砸別人家?你既然有膽子做了這種事,現在又做出千金小姐的樣子給誰看?我們可是公門中人,再胡亂指揮,就堵起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