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小溪是真的餓了,早起溫書,只吃了一點東西,就趕到大理寺點卯,然後是到京兆府過堂,又趕到宮中,向皇帝求情,從早晨忙到現在,已經整整一個對時沒有吃東西了。
爲了不再次進入大殿打擾將軍,沙德三在大殿裡早早就點好燈燭,在燭火的映照下,沙麒麟見身穿青色官服的常醫官,越發顯得眉眼青蔥,他心癢難耐,恨不得能直接把常小溪撲倒在地上,成其好事。到底還是擔任了多年的高官,城府總是有的,沙麒麟耐住性子,陪常小溪在主位坐下:“來來來,還是各樣都吃一點。”一面又給常小溪佈菜,一面指點着幾種酒,問常小溪喝哪一種。
常小溪心事重重,草草吃着,就想借口太累,請這個沙將軍出去,看看他什麼反應再說。拿定了主意,剛要開口,門口沙德三的聲音傳來:“將軍,宮裡頭來人,還得請你見一見。”
沙麒麟擔任百騎司大統領多年,心念一轉,早就明白是誰派了人來,來者何意了。他正愁沒法子讓常醫官就範呢,這人來得正好。
“你將人請到這裡來吧。”沙麒麟懶洋洋的回答,皇帝已經給他交代得很明白了,現在宮裡來人,一定是皇后派來的人。據他了解,皇后可是看常醫官很不順眼的。
常小溪不安的說:“既然是皇宮來人,我是不是迴避一下的好?”
沙麒麟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是啊,如果有什麼公事,你在一旁也不好。”可是這時候門外已經傳來了腳步聲,沙麒麟一把拉起常小溪,讓她躲在屏風後面,並且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皇后身邊的大太監張鵬進來時,看到的是沙麒麟一個人在獨酌,他笑着說:“將軍好興致,月下獨酌,真乃英雄風采啊!”
沙麒麟忙請張鵬同坐,他雖然是三品大員,但是對於皇后身邊的人,也是不可慢待的。
張鵬忙擺手推辭道:“咱家是來替皇后娘娘傳話的,可不敢與將軍同桌共飲。”
聽說是皇后有事,沙麒麟肅然靜聽,張鵬忙湊到沙麒麟面前:“沙將軍,今天關押到百騎司的常氏,公然頂撞皇后,皇后十分不悅,她的意思是就讓這個常氏在百騎司自我了斷吧。吊殺也好,毒殺也好,反正你是行家,看着隨便弄一弄,能給皇上交差就行。嚴鐵卿嚴侍郎家裡,也請沙將軍動用人手,送嚴小姐上路。將這件事情務必做成鐵案,沙將軍,帝后情深,你是知道的。皇后的意思也就是皇上的意思,讓一個女子爲官,成何體統?你做好這件事,皇后那裡是一定有好處給沙將軍的。”
沙麒麟轉向皇宮的方向,嚴肅的拱手:“請皇后娘娘放心,臣定然不負娘娘所託。”
見沙麒麟答應了,張鵬就要回宮覆命,他們這些內監不能離宮太久。沙麒麟將張鵬送走,回來時,看見常小溪可憐巴巴的獨坐在屏風邊上的軟榻上,眼淚汪汪,青衣下腰肢芊芊,楚楚動人。沙麒麟輕輕咳嗽幾聲,見常小溪沒有說話,就悄悄的坐到了她的身邊。
“沙將軍,您打算怎麼處置我呢?”過了好久,常小溪才慢慢的問道,這一下是無法逃走了,就算她能用麻醉針放倒沙麒麟,也跑不出這百騎司。進來的時候,常小溪就看到了,在大殿兩側的遊廊上,不但有巡邏的軍士,還有不少弓弩,就憑她自己,只怕跑不出去十丈,就會被射成篩子。
沙麒麟一副爲難的樣子:“常醫官,皇后有命,你剛進入大理寺,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在大唐帝國,帝后情深,說句不恭敬的話,皇后的命令有些時候比陛下的命令還好使些。”見常小溪的眼神越來越暗,他又話鋒一轉:“不過皇帝陛下可是命令將你接到百騎司來住幾天的,依我看,這件事情也不是沒有轉機。”
常小溪已經恢復平靜,有些事情必須要面對,逃避也好,哭泣也好,都解決不了問題。她轉向沙麒麟,一雙眼睛亮的驚人:“沙將軍,如果我求你放過我,你會嗎?”
沙麒麟很少被人這樣逼問,能質問他的一般只有皇帝陛下,那也僅限於他辦砸了皇帝的差事。對於常小溪知道殺身之禍的反應,他有很多的設想,比如說,哭着求自己,放過她的性命。常小溪的反應,跟他預想的完全不一樣。她很害怕,但是她不慌亂,也沒有想像中的哭求自己,自己再溫顏撫慰,爲她擔下血海乾系,兩個人自然會你情我願,成其好事。
沙麒麟摸摸自己很光滑的下巴,他沒有很多武將那樣蓄鬚的習慣,如果單單看臉的話,沙麒麟更像是一個在**酒館更受歡迎的長安世家子,但是這張無害的甚至英俊的臉龐配上肌肉虯結的身體,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沙麒麟沒有想太久,在大唐帝國,除了皇帝陛下的命令,他會反覆慎重的思考以外,其他人的話,他一向是想聽就聽,既然常醫官問得這麼坦誠,沙麒麟回答的也很坦誠:“我不會傷害你,不過你要付出一些代價。”
這個高官倒是非常坦誠,常小溪點點頭:“我不想付出你要的代價,我聽將軍的意思,並不是非殺我不可。如果你願意放過我,今後你就會多一個我這樣的朋友。我願意跟你將心換心,以誠相待。相信以將軍的地位風範,願意順從愛慕你的女人有很多。我沒有什麼絕世姿容,唯有一身醫術還拿得出手,將軍如果還看得上我這手藝,就請放過我,讓我今後有爲將軍效力的機會。”
這一番話,不委婉,不哀怨,說得明白,看得通透,這不是一個女人應該說的話,這是江湖豪俠自薦的名帖!沙麒麟收回就要攬到常小溪腰間的手,將軍以禮待我,我以義奉將軍。
爲將者最重智信仁勇義,沙麒麟好色,卻從來沒有把任何一個女人放在平等的高度看待過,哪怕對方是皇后公主,他也只會場面上應付一下。從來沒有敬畏過誰,因爲在他眼裡,這些只會跳鬧嬌嗔耍小性子的女人們,除了在後宅耍一耍陰私小手段,離開了自己的男人,就什麼都不是,也什麼都幹不了了。
沙麒麟年紀輕輕就位居百騎司統領,是因爲很多原因,他出身於勳貴世家,跟着皇帝南征北戰,戰功累累,對大唐帝國忠心不二,但是這些都不是他居於高位的最主要原因。沙麒麟最大的優點是他很重義,都說一將功成萬古枯。但是沙麒麟不是這樣的人,他爲戰死的同袍請過命,願意用自己的軍功,換取其家人的撫卹安置。所以他的手下對他無不忠心耿耿,願意爲他出生入死。只有這樣一個人,效忠皇帝,對大唐忠心耿耿,又有能力統御一羣如狼似虎百騎司軍校士卒的人,才能擔任大唐第一特務機構的大統領。
很多投效沙麒麟的江湖人,在投效之前,都會陳述一番類似於常小溪這樣的話,我欲效命於將軍,將軍待我以禮,我奉將軍以義。混江湖的,手上必須得有一點絕活,纔能有機會走到沙麒麟面前。沒什麼本事的話,就是想效命,也只能做個聽話的大頭兵,這種人都是混不到沙麒麟面前的。能在他面前說這話的人,不是黑幫大佬,就是巨盜飛賊。沙麒麟還是第一次聽到一個女人願意效命於自己,而不是侍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