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立倚門而立,不知道已經來了多久。見自己絮絮叨可能給常大夫帶來麻煩,劉二後悔的只想咬舌頭。
常小溪因爲弄明白了姚立爲什麼敵視自己,反倒不介意他的態度,這太正常了。研究表明,同性之間對感情忠誠度的要求,是高於異性之間感情忠誠度的,所以一個吃醋的男人,無論他說什麼難聽話,應該都是正常的。
常小溪忙裡偷閒衝着姚立諒解的一笑,一面招手讓另外一個受傷的士兵上前治療。
滿帳篷的士兵都對常大夫佩服之極,瞧瞧,什麼是神醫的風範,常大夫這樣的就是啊。
姚立被士兵鄙視的目光看得呆不下去了,掉頭就走,其實他是來警告這小子,別再勾引大人了,不過看起來,有這些傷兵助陣,現在的確不是一個說話的好時機。
大軍在小村莊停留了一天,首犯李釗已經被殺了,剩下一些蝦兵蟹將,估計沒什麼人再惦記着了。將死去的同袍就地掩埋,戰死沙場,馬革裹屍,累了一天的常小溪,遠遠看到在狄少華的帶領下,全軍肅立在一個大大的墳包前面,在爲死難者默哀送行。這纔是勇敢的大唐軍人,他們當得起這種禮儀。
李釗死了,空出來一個鐵籠子,廖仲旗成了唯一享受這種待遇的囚犯,原來他修剪整齊的大鬍子,現在變成了一蓬蒿草,在晚風中淒涼的抖動。大概是因爲有人截殺的緣故,雖然首犯李釗已死,但是唐軍的防守加強了。囚車裡的人都人人自危,此去長安,不是死,就是活受罪,完全沒有注意到,多了一輛囚車,裡面蜷縮着一個被五花大綁的漢子。
全軍又休整了一夜,大概是終於除去了心腹大患,再次上路,果然太太平平的。
一路風餐露宿,辛苦自不必說。不過沒怎麼耽擱,總算是到了長安。
狄少華知道常小溪沒有地方住,本來想讓她先住到自己府上去。狄少華就是京官出身,在南稍門有一套宅子。因爲他自己沒有家眷,所以大方的邀請常小溪同住。卻被常小溪拒絕了。人家常大夫其實是個女兒身嘛。
見常小溪不願意與自己同住,狄少華還是很貼心的把常小溪帶到了一家靠譜的牙行。自己才離開。他還有一大堆正事要辦呢。從南雲押解來的犯人,雖然已經送進了天牢,但是尚未交接。然後還要去吏部和大理寺報道。
常小溪聽笑嘻嘻的牙行夥計報完長安的房價,感覺自己冷汗直冒。她心虛的低頭喝茶,來掩飾自己對於高房價的驚恐和心虛。夥計體貼的給她的杯子續上水:“常大夫,馬上就是中秋節了,這老虎天兒就涼快下來了。咱們長安,什麼都好,就是這個夏秋之際,着實有點熱。您看這個水井坊的房子,坐北朝南,冬暖夏涼,住着包您滿意。一年只要二十兩銀子,划算的很。”
常小溪擦擦汗,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家底,她在胡氏醫館領到了六個月的月俸,十八兩白銀。再加上幫助南雲縣治療傷兵得到的十兩辛苦費,一共二十八兩,就是她的全部家當了。平時那些零敲碎打的小收入,被她閒暇時花完了,或買了零嘴,或請了胡友德與蒼朮飲酒。常小溪盤算了一下,覺得水井坊的房子,自己還是負擔得起的。剩下一點錢,把住處打理一下,再支撐三兩個月應該沒有問題。反正自己是大夫嘛,還是要靠手藝吃飯的。
水井坊的房子果然不錯,在東門外邊,也是個熱鬧的地方。跟狄少華所居住的清貴南門不同,東門外都是些家境殷實的小商人,房屋以簡潔實用爲主。牙行賃給常小溪的房子,有兩間,都是坐北朝南。其中一間還是個套間,裡面安着一張木牀,只是鋪蓋全無。另外一間,顯然是用於會客和吃飯的。正中擺着八仙桌,有四把木椅。
院中耳房裡砌着爐竈,還有一口水缸。院中有一棵棗樹,樹上結滿了磊磊的大紅棗。常小溪十分滿意,指着那紅棗笑着說:“這棗子倒好。”
牙行夥計也是垂涎欲滴,從牆角下撿了個竹竿,打些紅棗下來。院中有水井,兩個人就在井邊上洗淨紅棗,先吃了起來。棗子甚是甘甜,常小溪和牙行夥計就在井邊上吃了個心滿意足,這纔回到牙行,交銀子入櫃,簽訂了租一年的契約。
狄少華走時,特意留下了趕車的劉二,就在牙行候着,見常小溪選定居所,才趕起車,幫着常小溪送行李收拾院落。兩人一起動手,足足幹了一個時辰的活計,這才把衛生收拾停當。
常小溪看看已經下午了,忙叫上劉二,一起走到水井坊的巷子口。那裡有一家掛着李記羊血粉絲湯牌子的小店,收拾得非常乾淨。兩人各要了一份羊血粉絲湯,只見乳白色的湯水裡,擱着羊肝,羊肚,羊頭肉,羊心,還飄着細細的蔥花和紅油,聞着是令人饞涎欲滴。一面店家又送來一盤白切羊肉,和兩盤熱騰騰的胡餅,另外還有一小碟糖蒜,是店家贈送的。常小溪一路上,見到這劉二食量很大,所以特地多點了一盤胡餅。這胡餅,就類似於後世的饢,在麪粉中加了少量的油,鹽,烘烤而成,上面還撒了芝麻。兩人喝着熱湯,就着餅,一邊吃,一邊點評,一時間竟然把兩盤餅跟羊肉都吃光了。
常小溪一邊叫夥計過來會鈔,一面滿意的點頭。南雲縣還是太偏僻了,誰會做個餅子都弄這麼多花巧?劉二不好意思的嘿嘿笑着:“倒讓常大夫破費了。”一面侷促地搓着手。常小溪一面擺手,示意劉二不要客氣,一面把荷包放在桌子上找零錢。原來這一餐就要兩百八十文錢,常小溪暗暗咂舌,心道這一餐,把南雲縣一個月的上等伙食費都吃進去了。這還只是個小館子,若是那朱雀大街上的大酒店,不知道要花費多少啊。
旁邊桌上傳來了一聲嗤笑:“真是兩個土包子。一碗羊血粉絲湯也吃得這麼陶醉!不知道是那個山溝裡來的。”
劉二大怒,提起醋鉢大的拳頭,就要衝過去打人。
常小溪不想惹事,人生地不熟的,何苦爲了一句話起爭執?她冷眼看了看說怪話的人,是一個綠衣少年,長相倒也清俊,只是一臉油滑氣。被常小溪黑漆漆的眸子盯着,那少年有點發毛,又看了看劉二的大拳頭,壯着膽子說:“看我怎地?你還想打人不成?這裡可是天子腳下,隨時有巡街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