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文士與大漢,研究過饅頭之後,隔着欄杆,擠眉弄眼一番。大概他們是在對暗號吧。據狄少華說,今夜他會藉口軍情緊急,抽調一部分看守牢房的衙役去城樓。從永福客棧抓獲的人中,有幾個是阿史那雲手下的重要人物。狄少華分析,阿史那雲應該會趁牢房守衛薄弱,趁機劫獄。常小溪問過狄少華,萬一自己無法送出情報怎麼辦,狄少華說,放心吧,我有臥底安插在這些人中,到時候他會主動找你聯繫。
此刻常小溪就將與阿史那雲的來往過程細細梳理了一遍。因爲只見過兩次,第一次一起吃了點東西,沒說幾句話。第二次乾脆沒有說話。狄少華已經掌握了自己跟阿史那雲第二次見面的情況,那時候他身邊的人太多了,無法判定誰是內奸。第一次見面時,阿史那雲身邊帶着文士,可以暫時假定文士沒有問題。
時間在常小溪的胡思亂想中,一點一點過去了。就在她終於撐不住,開始打盹的時候,突然傳來了梆子聲,又急又快。常小溪頓時精神一振,平常在過道里巡邏的衙役不見了,從入口殺進來幾個黑衣蒙面人。這幾個人手腳利索,很快打開了各個牢房的大門,所有的犯人一涌而出,默契的涌向出口。常小溪愣了一下,她本來想,如果人家不來救自己,那就算了。這樣子無差別劫獄,她不跑都不行了。
磨磨蹭蹭的出了牢房,她就差點被人羣給衝倒。一雙有力的大手自黑暗中抓住她,拉着她往門口跑去。常小溪跟在後面,只能看到一個寬闊的背影,把所有的人都擋在外圍,帶着她向門口衝去!
跟着跑出了牢房,那個拉着常小溪的人,見常小溪跑不快,說一句:“得罪了”。只用單手環住常小溪的腰,就抱起她風馳電掣而去。
這個人走的路線很奇特。他根本不走大路。走到某個巷子深處,推開一扇門,然後就有接應的人,悄無聲息的把這門從裡面再栓好。而大漢則悄無聲息的帶着她,從這家的後門穿出去,很快就到了另外一條街上。然後,走街串巷,再推開一扇門,連巷子裡的狗都不曾驚動。等到傳來嘈雜的人聲,他們都已經在幾條街開外了。
常小溪默默的想,這個人的羣衆基礎真的很好,也可能房產很多。到了城南,很快就進了一戶小院子,院門在常小溪身後,悄無聲息的關上了,大漢這才把常小溪輕輕放下,順手取下蒙面的布巾,笑着說:“小娘子,好久不見了!”
常小溪本來頭暈眼花,但是聽到這久違的稱呼,忍不住也笑了起來:“壯士好久不見,今日一見,風采更盛往昔。”
不知道爲什麼,一見到虯髯大漢,現在應該叫阿史那雲了,她本能地就會很放鬆。兩人相視而笑,倒像是多年的好友一般。
過了一會,越獄的人們紛紛回來,在院子裡齊聚一堂。文士與常小溪隔壁的大漢,還衝她點點頭,打個招呼。阿史那雲掃了一眼,確認一下人數後,才發問:“有沒有兄弟受傷的?”
大家紛紛搖頭否認,彷彿受傷是莫大的恥辱一般。
阿史那雲這才點點頭,“各自散了吧,有什麼事情儘量傳信,不要親自前來,免得被官府盯上。”
衆人這才向他施禮後離開。常小溪發現胖胖的王掌櫃赫然也在其中,頓時吃了一驚。王掌櫃行完禮後,還衝着常小溪別有深意的笑了笑,這才隱沒在夜色中。
常小溪頓時有點尷尬,轉身向阿史那雲解釋說:“我不是故意帶着狄縣令去抓你們的。”
阿史那雲點點頭說:“我自然知道,且隨我來。”說着帶領常小溪,又穿了幾個院子,終於停到了一個小院子裡。常小溪見這院子甚是幽靜,彷彿還連着後院,就壓低聲音問虯髯大漢:“後院也是你們的嗎?”
阿史那雲點點頭,“自然,後院住着護身符呢!”說着推開東廂一間房,點着燈,指指被褥:“你若是累,就先睡一會兒,不過估計很快就會有官兵來搜查。你換了衣裳,梳個小丫頭的髮髻,就說你是這打掃院子的丫頭。”說着指點着櫃子上的一疊衣服給常小溪看。
常小溪好奇的翻看,只見都是些粗布衣服,樣式可不就是灑掃庭院幹粗活的小丫頭們常穿的。
阿史那雲又指點着自己說:“我是這院子裡的馬伕加門房,因爲主子外出,留了咱們兩個下人在這裡看家的。咱們主人是致仕的都督府馮司馬,他的小兒子就是第一任,被人謀害在任上的南雲縣馮縣令。咱們兩個下人,都是主家賜名,我叫馮富貴,你叫馮桂花,要記住。後院賃給了一戶人家居住。但是他們只從後門進出。暫時不必碰面的。”說着轉身就往西邊廂房走去。
“等等,”常小溪忙叫住他,“狄大人說你就是突厥的王子阿史那雲,你曾經給過我很多幫助,可是我只是個普通的小丫頭,我能知道是爲什麼嗎?”她的記憶中真的沒有一點點關於這個大漢的印象,所以一次兩次是巧合,可能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但是這次狄少華策劃的劫獄,正是針對虯髯大漢的,他也毫不猶豫撞了進來,而且親自救走了自己,這就耐人尋味了。
虯髯大漢凝視常小溪片刻,咧嘴一笑:“是緣分,你非得要解釋,那就是唐人說的宿命。”
好吧,宿命就宿命吧。這個答案不怎麼靠譜,因此常小溪也不甚在意,而是悄悄走到他身邊說道:“既然你我投緣,我也不能瞞着你,狄縣令已經盯上你了。他說你叫阿史那雲。我來到這裡,就是他策劃的。而且在你身邊的人裡,有他的眼線,你要小心!”
虯髯大漢聽後鄭重點頭,並沒有否認自己叫做阿史那雲。常小溪嘆了一口氣,盡人事,知天命,她就知道這麼點,已經全說了。
是夜,果然如同阿史那雲所說的,搜查的兵丁把門拍得山響。常小溪早換好衣服,此刻睡眼惺忪,跟同樣睡眼朦朧的阿史那雲一起站在院裡接受檢查。不過,出現在官差面前的阿史那雲已經沒有了鬍鬚,想來他那絡腮鬍子就是假的,需要時就粘在臉上,以另外一副面貌出現時,就取下來。但是現在兩個人並排而立,周圍都是虎視眈眈的兵丁衙役,常小溪反而不好細看他的真實樣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