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屏風之後走出來兩個人,一個身穿龍袍,雖年近四旬,仍舊面如冠玉,正是大唐的皇帝。另外一個長身玉立,銀鎧加身,是本應臥病在牀的沙麒麟。
魏王李泰看到這兩個人,雙腿一軟,再也站不住,頓時跪在地上,將頭伏在地面不敢擡頭。
皇帝跺到魏王的面前:“泰兒,朕其實屬意於你爲太子,你是等不及那一天,還是對朕沒有信心?”
王飛耀早就從牀上爬起來,與沙麒麟像一對門神般守在門口。這種皇家秘辛,他們兩員武將聽來何用?
魏王渾身顫抖,汗出如漿,結結巴巴的說道:“兒臣罪該萬死!”
如果毒死了沙麒麟,魏王還能狡辯一番,說他本是好意相救王飛耀。現在沙麒麟精神健旺,明擺着已經解了金錢蛛之毒。魏王怎敢胡說八道?
皇帝面色一沉,嘴角上揚,似是譏諷,又似嘲弄,開口道:“你只不過目無君父,死一次也就夠了,何來萬死?”
聽到這句話,魏王就連跪的姿勢也無法保持,直接軟癱在地上。
皇帝蹲下身來,輕聲問李泰:“你拿了兵權想要幹什麼?是逼着朕退位讓賢,還是在亂軍之中直接要了朕的性命呢?”
李泰趴在地上,他身體微胖,現在渾身癱軟,更像是一坨豬肉。
李泰喘息了好久才道:“兒臣想請父皇做個悠閒太上皇!”
李泰倒也乾脆,見事情敗露,直截了當就說出了他的打算。
其實皇帝問得很準,在這兩可之間,如果順手,李泰並不介意讓父皇死於亂軍之中。
皇帝這才冷笑:“快人快語,你倒果然是我李氏子弟!我問你,那姜氏一族,知道你的打算嗎?”
李泰身體一僵,他知道自己的回答關係着數千性命,還有那個自己並不喜歡,卻每每以魏王妃的身份關心他的嬌弱女子。
在這短短一瞬間,李泰的心中涌過了千頭萬緒,他不喜歡王妃姜氏,但是姜家勢大,他立府時無法選到更合適的聯姻對象,是以娶了姜氏做魏王妃。
姜氏品貌出衆,卻並不能打動魏王作爲男人的心。所以在姜氏的默許甚至是操辦之下,李泰又納了幾房美姬。
姜氏出身大族,理財能力出衆,正是這個自己不喜歡的女子,在短短數年之間,將魏王府這個空殼子打造成了真正的金枝玉葉。
而李泰自己,則是在美姬們的環繞之下,運籌帷幄,準備將這萬里江山納入彀中。
而世俗所稱的小舅子姜寧,則因爲與李泰年齡相近的緣故,兩個人意氣相投,其實關係更像是親兄弟。
李泰痛苦的顫抖着身體,他不想供出姜氏族人,他們給他的親情更勝於皇兄皇弟。
這個時候,皇帝在李泰身旁冷哼了一聲,將他從亦夢亦真的世界拉回來。
李泰瞬間回魂,虎毒不食子,皇帝可不一定會殺他啊!
李泰頓悟,馬上伸出雙手抱住皇帝的大腿,痛哭流涕:“父皇,兒臣是被鬼迷了心竅!兒臣絕對沒有傷害您的心思啊!兒臣資質魯鈍,不如此難以出頭啊!”
皇帝厭惡的看了看抱着自己腿哭得涕淚橫流的兒子,運了一點內力,輕易將他甩開。
李泰就如一攤無骨的泥鰍一般,匍匐着再次爬向了皇帝。
皇帝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冷道:“羽林軍如何發動?姜氏一族會怎樣動作呢?”
李泰這一次沒有猶豫,擡頭道:“羽林軍於十五集結在東門下,姜氏族人在南城集結,內外夾擊。”
皇帝毫不容情的追問道:“是本月十五嗎?姜氏族人聚集的是什麼人呢?”
李泰已經忘了那個溫婉的魏王妃爲他做了多少事情,他只求活命,然後才能東山再起。
李泰答道:“是二月十五,兒臣怕姜寧不能完全掌控羽林軍,因此將時間定得長了些!”
“姜氏族人本前朝餘孽,本來就深恨我李氏皇朝,因此與兒臣一拍即合!”
皇帝陰沉着臉,李泰卻看不清他的表情。皇帝問道:“姜寧接管羽林軍,姜貴妃沒有少出力,她知道內情嗎?”
李泰一咬牙,點頭道:“她是姜氏嫡長女,自然是知道的。”
皇帝離開之後,王飛耀客氣而又疏離的請李泰移步。李泰知道,這是謀反事敗,皇帝要將他軟禁起來。
王飛耀和沙麒麟勇冠三軍,武力無人能及,李泰的暗衛早就被他兩個給收拾掉了,因此他也不存幻想。
乖乖的跟在王飛耀身後七柺八扭,進了一個小小的假山之中。那裡面另有乾坤,是一個地牢入口。李泰進去之後,王飛耀親自鎖起了鐵門。
皇帝回宮之後,以雷霆之勢開始扼殺這一次謀逆。
姜貴妃連皇帝的面都沒有見到,在黃柳的親自監督下被灌了鶴頂紅,不到半刻鐘的時間,就香消玉殞。
魏王夤夜離府,再沒有回來。一衆百騎司官兵將魏王府圍得水泄不通,忙亂了一個時辰,抓走了不少人,魏王府的大門上被貼上了封條。
接管了羽林軍的姜寧,驚恐的發現,沒有他的手令,一隊隊軍士就被調離軍營。姜寧正欲阻攔,被兩名偏將不漏痕跡的挾持。
姜寧心中驚濤駭浪,知道事敗。他反應還算是迅速,趁着軍馬調動,現場混亂的時候,拼着肩頭捱了一刀,殺死一名偏將逃離了軍營。
調動羽林軍的正是沙麒麟,他與王飛耀帶領的玄甲重騎營兩軍會和,直取姜府。
姜寧受了傷,他闖進一家小醫館,治療包紮之後,又命醫館老闆找了幾件布衣,喬裝了一番,這才趕到姜府查看情況。
果不其然,大隊的軍士封鎖了路口,姜府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姜府已至窮途末路,現在還沒有天明,姜寧決定趁夜逃離長安。以沙麒麟的手段,發現自己逃脫,必定封鎖城門,大索全城。
長安的城門已關上。姜寧卻知道有一條專供值夜兵卒走的通道,畢竟他是長安的守軍出身,對於逃生路徑,還是掌握了幾條的。
姜寧趁着兩隊兵卒換崗的時候,牽着戰馬溜出了長安城,家裡人的結局,不用想也知道。
出城之後,姜寧最後看了一眼夜色中的長安,打馬朝着南方奔去,再也沒有回頭。
在第二天的大朝會上,兩位據說已經離死不遠的大將軍就站在武將的前排,龍精虎猛,絲毫不見病容。
皇帝宣佈立晉王李治爲太子,入主東宮。
其他的朝臣,哪裡還有不明白的。幾個死忠於李泰的大臣,包括太尉宋佳在內,都在心裡急速的打着小算盤,思考着脫罪之法。
皇帝這一次卻不打算深究,除了直接參與謀逆之人,其他支持李泰的大臣並沒有因此獲罪。殺戮太重不詳,皇帝如是想,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過一番富家翁那種父父子子的平凡生活。
翌日,傳出消息,魏王李泰染疫,離開長安,前往封地休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