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小溪也沒想到屋子裡會有人,只當自己是走錯了。忙忙的口稱抱歉退了出去。站在門口又覈對一遍手中的號牌,沒錯呀,常小溪疑惑的朝對面的那一排房舍看過去。對面標着甲字號,明顯都住的是男人。常小溪只好再次走進去,有禮貌的開口:“這位姑娘,我有吏部李大人給的房間號牌,確定是這一間沒錯。”
聽說她有號牌,那紗衣女子忙搶過來看一看,又拿出自己的核對一番,見果然是一樣的,這才擡頭笑道:“你可是大理寺的常醫官,是我看走了眼,我是長安君家的女兒,是吏部特許我參加這次考試的。”說着親厚的走過來幫常小溪拿包袱安置東西,一邊又咯咯笑道:“是因爲常醫官身着男裝,我纔看走了眼。”
常小溪摸摸自己的帽子,才明白誤會在哪裡。君家姑娘名叫君勝男,是長安最大的君氏藥堂的女東家。君家到了君勝男這一輩,竟然全部都是女孩子,爲了偌大的家業不至於旁落,就選了三女君勝男掌家。以後就由君勝男再召一門入贅女婿繼承家業。
這次常小溪誤打誤撞開了女醫官的先河,這君勝男就動起了腦子,贅婿不許爲官,相當於就斷了君家在官場上的臂膀。若是自己也能爲官,哪怕是不入流的小官,也聊勝於無。剛好有熟識的官員說起了複覈的事情。唐朝可以捐官,像封疆大吏或者大將軍什麼的就算了,**品的小官,只要你出得起錢,吏部就敢納捐。
於是君勝男就託了中人去吏部說,願意用白銀五萬兩,捐一個醫博士來做。她可不會做虧本的生意,一旦自己被錄用,君家名下所有的產業,都可以減免稅負,光是這一項,幾年就能回本,而且君家還白得了一個官身。
還從來沒有女子到吏部報備,吏部尚書犯了難,不敢開這個先河,可放着白花花的五萬白銀不賺,又着實心癢難耐。他有一個老成的書吏,對他進言:“聽說皇上當初特許大理寺常醫官任職時,曾經說過,天下事天下人做得,不拘男女。這君家也並非籍籍無名之輩,就是男兒也沒有幾個能掌得起偌大家業。這筆錢終究是要納入國庫的,不如大人去向皇上請命,他如果同意,咱們就讓這君娘子參加醫官複覈,如果她能通過,就許她一個醫博士又如何?”
禮部尚書劉長起豁然開朗,翌日就去像皇帝奏明此事。五萬白銀,相當於一個縣一年的賦稅,值得開一次口。皇帝這幾日,因爲大膽啓用常小溪,輕鬆的治好了嚴侍郎家的女兒,被嚴侍郎聯合一班朝臣,將他吹噓成了千秋萬世聖明之英主,心情非常好。看到這有女財主要捐官,皇帝就愉快的準了。
於是君勝男也臨時加入了這次準醫官的複覈中,並且成爲了常小溪的室友。兩個姑娘來不及寒暄,剛剛聊了一點彼此的情況,就有人敲門通知集合了。
看到進入大堂的君勝男和常小溪,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確切的是看到君勝男時,所有在場的男人,眼睛都亮了。但是沒有留給大家多少看美女的機會。太醫院的院正彭宏很快就帶着五名考評組的成員進來了。
對幾位考生點過名之後,彭宏沒有拖沓,直截了當的宣佈考試開始!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今年參加複覈的考生中加入了女子的緣故,複覈的第一場比賽是筆試。常小溪忐忑的打開試卷,發現主要是黃帝內經和傷寒論的內容,這才放下心來,這屬於她上學時候的必修課,是整個中醫學的基礎。而且前一陣子通知複覈的時候,她還溫習了一下。
看到常小溪和君勝男都在奮筆疾書,院正彭宏卻皺起了眉頭。沒想到這兩個女子倒還有幾分本事,想要初試就淘汰掉她們,看來是行不通了。醫生介於士和役之間,本來就是個尷尬的存在。很多名醫早年間往往都是屢試不中的讀書人,選擇從醫都有一些不得已的理由。現在如果這樣一支本來就尷尬的隊伍中,再混進來女人,成何體統,一定會拉低醫生本來就尷尬的社會地位。他要杜絕這種情況出現。
中午書院有午餐,常小溪本來想去吃,但是君勝男熱情的拉住她,說自己家會送過來午餐,讓她不要去跟那些臭男人擠到一起吃飯,沒得低了女兒家的身份。
常小溪本來想告訴她,如果考上醫官的話,當值的每一天都要跟同事們一起吃飯。至少大理寺是這樣的,除了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兩位大人以外,其他人都是聚在一起吃午餐的。這也算是官員們福利的一部分。轉念一想,君勝男一看就是千金大小姐,不會在乎福利的問題,以後的事情她自會知道,自己又何必多言。
君勝男嫌棄房間裡憋氣,讓送飯的僕役把飯菜擺到了門口,果然是色香味俱全。常小溪再三婉拒,還是被君勝男硬拉到了桌邊。君勝男熱情的有些過分了,讓常小溪覺得這飯菜很可疑。正在這時,水井坊的兩個婢女竟然也來給自己送飯了。常小溪知道,這兩個人絕對不會害自己的,忙忙的謝過君勝男。離開時,剛好捕捉到君勝男臉上一閃而過的失望之色。
不知道她是因爲沒有邀請到自己而失望呢,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下午考試的內容很實用,怎樣爲高熱患者退熱。每一位醫生採用的方式都可能不一樣,於是對應參考醫生的人數,長安惠民署送來了七名高熱的男性患者,年齡有老有幼。分給常小溪的是一名中年漢子,黝黑的面頰燒得通紅。
彭宏介紹了一下考覈方式:“鍼灸,湯藥,或者藥浴,無論諸君採用什麼方式,患者要在明天末時退熱,否則算不合格。”
分給常小溪的治療間標着六號,裡面有一牀一幾,常小溪檢查了一下病人,發現他是重症肺炎引起的高熱,病情到了這種程度,就算在2062年也是棘手的病例。不過按照考覈的要求,趕在明天末時之前退熱,那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爲了掩人耳目,常小溪開了麻杏石甘湯的藥方,囑咐照顧病人的藥童去煎藥。趁着無人時,常小溪爲患者注射了大劑量的抗生素,並且使用了退熱藥。
彭宏一邊看着常小溪開出的方劑,一邊捋着鬍子,這個小姑娘辯證沒有錯,開這個藥方也沒有錯,看來果然有幾分本事。錯就錯在她是個女子,爲何不老老實實呆在家裡做做針線女紅,日後相夫教子?行醫豈是女子能做的事,何況現在是朝廷在選拔任用醫官。
將方子遞給藥童,彭宏又問起君勝男的情況。原來君勝男使用的是君家獨門的退熱貼,將配好的膏藥貼在了患者的肚臍上。這個退熱貼在長安流行的很,方便又實用,缺點是售價太高,平民百姓捨不得用,所以沒有大面積推廣。對於這個退熱貼的效果,彭宏是很清楚的。
要怎麼才能不讓這兩個討厭的女娃娃通過考覈呢?尤其是常小溪,竟然大張旗鼓的治好了大肚子嚴小姐,這不是明擺着砸自己這個太醫院院正的招牌嗎?彭宏恨恨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