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凌菲其實並未走遠,方纔離開顧酒郎數丈遠,便是頓住了腳步,轉身看向顧酒郎,見那顧酒郎依舊立在原處,而那背影也是蒼老了幾分,佝僂了幾分。
喬凌菲本身對這隋朝的歷史瞭解的就不多,故而這顧酒郎的身份也是聽聞李珩及林笑愚二人提及,但與這顧酒郎幾番接觸下來,也是猜測到這顧酒郎之所以會這般的照顧自己,多半的因由是因爲女子。
喬凌菲見顧酒郎緩慢的挪動腳步,心內不忍便又折返了回去,幾步趕上顧酒郎一把攙起他的胳膊說道:“顧大哥,無論這私銀案有暗藏多少禍端,凌菲既是受了聖人之意,便需將此案徹查。顧大哥若是有難言之隱,凌菲也不願強人所難,凌菲心內只願顧大哥安康無恙,若是顧大哥涉及此事,凌菲亦不願徇私枉法,便只得推卻這聖人之命。”
顧酒郎聞言一愣看向喬凌菲說道:“老朽於這世間苟活數十載,死有何足惜,至於丫頭所要查這案子,老朽也只是有些耳聞罷了。你這丫頭,倒是替老朽思慮。”
喬凌菲看向顧酒郎滿眼真誠道:“雖是以大哥相稱,可顧大哥於凌菲心中如同長輩一般,對凌菲之乖張百般縱容,凌菲受傷之時亦是勞心照顧,凌菲自會銘記在心。”
顧酒郎聞言一笑,又換回一副頑童模樣道:“你這丫頭,話語間皆是期盼老朽離世之意。是見不得顧大哥長壽麼。”
喬凌菲聞言亦是笑道:“顧大哥哪裡話,凌菲期望顧大哥福壽綿長賽過神仙。”
顧酒郎自腰間取下酒葫蘆,自顧的飲了一口,隨即便將這酒葫蘆遞與喬凌菲說道:“不知老朽所猜是否正確,丫頭你所查之案當是與那小子初來之時所交換那私錢有關。”
喬凌菲朗然道:“不瞞顧大哥,正是此事,不過這案子倒也並不緊要,就眼下線索看來,這私錢於這長安城中流通並不許多,只是凌菲所查只是與北鑑司繡衣遇害有關。”
顧酒郎不解道:“何人遇害?”
喬凌菲將那日程檀睿遇害一事詳陳於顧酒郎。
顧酒郎聞言好一陣沉默,只是自顧的走着,心內卻是盤算道“這鬼市之中諸事皆是難逃掌老之手,可是爲何卻從未聽聞掌老提及此事?莫不是此事與掌老有關?”
顧酒郎盤算一陣之後看向喬凌菲道:“此事,老朽或是可暗中幫你打聽。至於這結果如何,老朽只管盡力便是。”
喬凌菲聞言喜出望外,急忙將顧酒郎的胳膊拽緊說道:“如此一來便是要多謝顧大哥了。之前就聽聞李珩提起過這鬼市當中諸事皆是難逃掌老掌控,只是苦於與那掌老並無交集,若是顧大哥肯出手相助,那便是再好不過了。”
顧酒郎許是真的老了,看向那喬凌菲苦笑道:“老朽這一身骨頭都要被你這丫頭拉扯散了。”
喬凌菲急忙拍拍顧酒郎衣袖道:“顧大哥哪裡話,這般硬朗的身體,怎會輕易拉散了。”
顧酒郎無奈,只是笑笑便繼續往小曲中行去,喬凌菲則是跟隨這顧酒郎身後,將自己對這程檀睿受傷一事的分析及那賴藥彥所提要求之事悉數與那顧酒郎說道清楚。
顧酒郎聽聞這喬凌菲一番分析之後,對眼前這丫頭更是多了幾分喜愛。然而這喜愛也只是一剎的功夫便閃過,隨之而來涌上心頭的卻是那程檀睿身上的劍傷,以及那施針手法,令他眼神裡多了幾分不解。
喬凌菲在與顧酒郎交談之間,推測道,這顧酒郎或許當真與這私錢案無關,心內也是不由鬆了一口氣。
直至日落時分,這閉市錚聲響起,喬凌菲方纔離開這利人市,折返北鑑司中。
返至北鑑司司之時,林笑愚等人皆是於大堂內商量今夜盯梢安排。喬凌菲進入大堂中看衆人正在商討,便看向林笑愚道:“今夜入鬼市,須便裝前往,注意隱藏身份,入門之時莫要以龜符通行。”
林笑愚問道:“爲何要如此行事?”
喬凌菲說道:“這門吏有貓膩,怕是這夜間鬼市亦是如此。”言罷便又看向方鶴臨問道:“河靈,往那陰盤驛調查結果如何。”
方鶴臨道:“正如袁館驛所說,那屍身於那陰盤驛方纔出現,其餘官驛並未聽聞馬匹經過,亦或如長樂驛,過往客商馬匹繁多,並未留意。”
喬凌菲又問道:“私道可有線索?”
方鶴臨道:“並無異樣,這長安城郊皆有南衙北衙軍士駐守,過灞橋驛這私道方纔通暢,多爲坡路山道,並不好走,沿途倒是偶遇樵夫經過,不過多半也是天明之後纔去。”
喬凌菲轉看向藥羅葛牟羽問道:“藥羅羅,那袁館驛馴馬成效如何?爲何不見袁館驛?”
藥羅葛牟羽面色有些難堪:“今日怕是徒勞,那袁館驛亦是氣餒,此刻怕是又去馴那烈馬了。”
喬凌菲看向藥羅葛問道:“烈馬?白日裡見那馬匹時並未覺出啊。”
藥羅葛牟羽隨即將二人今日於城郊馴馬的經過告知喬凌菲。
喬凌菲道:“能不能確定這匹馬是否軍馬?”
藥羅葛牟羽道:“馬乃性子極爲強烈之物,其外表看似溫順,安靜,馬對主人的態度好惡分明,與人的接觸與協作中要求極爲苛刻。這性子亦是極爲敏感,並且馬的嗅覺亦是極爲敏銳,故而這馬匹能在聽覺亦或其餘器官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很容易接收各樣信息,且能迅速地做出反應。”藥羅葛牟羽看向喬凌菲繼續道:“不過,馬匹亦是遇事急躁,暴躁易怒,因怒易失去理智,每一匹馬,都有着不同的性格和表達習慣。如此看來這馬匹當是跟隨那無頭屍體許久,即便那人已然亡故依舊順從,或是自幼便跟隨此人,亦或如凌菲所說乃是軍馬。”
喬凌菲思忖片刻道:“待袁館驛歸來之時你二人便往兵部聞訊一番,可有軍士失蹤。”藥羅葛牟羽點頭道:“這便去問問。”
喬凌菲看向白辰海問道:“多多今日情況如何。”
白辰海說道:“並未見好轉。如往日一般。”
“李珩可有來信?”喬凌菲問道:“以追駺的速度,當已然抵達神都。”
裴童卿說道:“並未見信鴿飛來。”
喬凌菲沉思片刻道:“便各自依計劃行事,注意隱藏身份。”
衆人聞言各自散去,頃刻間這北鑑司便僅餘喬凌菲及裴童卿、白辰海三人,以及樓上尚未好轉的程檀睿。,還有被蘇落衡所代替的方鶴臨。
方鶴臨看向喬凌菲問道:“凌菲,那今夜我做何安排?”
喬凌菲說道:“醉月閣,薛懷義。”
方鶴臨聞言,當即道:“好嘞。”便出了大堂,剛踏出大堂卻又遭喬凌菲喚住。
“河靈,”喬凌菲喊住方鶴臨,指了指衣服說道:“換衣着。”
方鶴臨低頭看向自己這一身着裝,滿身的灰塵都未及清理,當即撓頭笑道:“倒是忘了這茬。”言罷便又返回大堂中往後堂上二樓去了。
喬凌菲看向白辰海道:“老白,今夜這北鑑司便只剩你一人了。”
白辰海不解道:“怎的?凌菲另有安排?”
喬凌菲起身看向裴童卿說道:“童卿,與我一同往魏王府走一遭。”
裴童卿及白辰海二人聞言說道:“武承嗣府上?”
喬凌菲笑道:“正是!”
白辰海滿臉焦慮看向喬凌菲說道:“凌菲,那武承嗣並非善類,莫要遭那武承嗣矇蔽。”
喬凌菲說道:“你四不四撒,我還能不知道麼,只是眼下武承嗣似乎有意將這案子引向薛懷義身上,自是心懷不軌,眼下這武承嗣似乎並無加害之意,童卿與武承嗣乃是血仇,便以童卿加以試探。”
“要置童卿於險境?”身後忽的傳來方鶴臨的聲音:“我第一個不同意。”
“有你啥事?”喬凌菲不悅道。
“童卿.我.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童卿涉險,童卿本就不通武藝,若是你二人遭武承嗣.”
“你四不四撒,”這話是裴童卿說的,她看了一眼喬凌菲又看向方鶴臨道:“若是那武承嗣有意加害凌菲,那便與那西市署中將喬凌菲擒住便可。”
“瞧瞧,看看人家童卿這政治覺悟,這政治立場,這五官,這比五官還要端正的三觀,河靈,你得努努力啊。”
方鶴臨遭兒女這一番說教,頓時也是不知如何作答,於是便看向二人說道:“你二人需得加倍小心。”
“走你的。”喬凌菲不耐煩道:“比那啥還那啥。”
裴童卿則是滿眼的柔情看向方鶴臨說道:“快去吧,凌菲自有分寸。”
方鶴臨不捨看向裴童卿,再三叮囑之後方纔往醉月閣行去。
喬凌菲看向裴童卿說道:“走,咱去魏王府吹吹風。”說罷便起身與裴童卿一同往歸義坊行去。
白辰海待二人離開後,亦是往牙房去與那新來牙官安頓一番之後,便往驗屍房行去。
據白辰海驗屍觀察得知,這屍體虎口處繭子多爲常年使用陌刀所致,若是尋常橫刀或儀刀,這繭子所處位置當是不同,故而方纔聽聞喬凌菲問及這馬匹是否爲軍馬之時,白辰海便已然想到這屍體掌中及虎口處繭子的不同,故而待喬凌菲及裴童卿二人離去,便去往驗屍房驗證這腦海中的想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