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貴確實沒能忍住脾氣,雖然因爲獅子驄和明達孤身引敵之事,他對這位特別的公主殿下是有些好感的。
但當整個村子的人,都因這位公主殿下的失蹤而受到牽連時,那些微的好感就完全被憤怒所淹沒。
被押入龍門鎮,薛仁貴在妻子的勸撫下努力忍了。進鎮之後,妻兒鄉親被投入大牢,薛仁貴心中不滿,也努力忍了。可被押入大營後,那些軍官傲慢鄙夷的態度,以及屢屢輕慢羞辱的行爲,卻讓他如何也忍不住了。
薛仁貴于軍營之中行兇毆打軍官!
這件事很快被捅到了李世民面前。李世民對薛仁貴本就好感奉欠,這次晉陽公主出事又與其有直接關係,再聽那前來告狀的軍官一番有失偏頗的稱述,心裡對這薛仁貴就別提多討厭,甚至是憎惡了。
當然,李世民也沒有一個不爽就把他拉下去砍了,不動聲色讓把他嚴密看押起來,審問其是否與馬賊有關,意思其實就是要讓他吃點兒苦頭。這事說起來也真是薛仁貴時運不濟,一次是違抗聖意,偏偏還是在太子東宮出事的時候;二次是大鬧軍營,而且還是皇上最寵愛的公主出事的時候。也是李世民多少還顧念他的才華,否則只怕直接就“咔嚓”了事了。
對於這樣的結果,明達真是怎麼也沒想到,早知道還不如直接帶齊人馬把人直接帶走呢。
不過事已至此,後悔也沒有,還是儘快找到薛仁貴吧。
然而,明達急切的態度,卻又讓李世民心中多了一分懷疑:堂堂一位公主,何以對這樣一個小小的村民如此牽掛呢?莫非,自己一心寵愛的小公主,竟然會喜歡上這個愣頭青?
這個念頭一旦閃現,李世民對薛仁貴更是厭惡不已。
厭惡是厭惡,可架不住明達的哀求堅持,李世民也只能帶着她親自前往。
“你不是很厲害嗎?你再給爺來兩腳試試啊!狗雜種的,爺整不死你了!就憑你一個卑賤小民,也敢和爺槓上了!你他媽就不知道死字怎麼寫!告訴你,爺讓你生你就生,讓你死你就死!以爲搭上公主就算個人物了?!狗屁!”
才走到囚營門口,明達就聽到營中低俗的嘲罵,和隱忍壓抑的痛哼,不禁皺了皺眉,側頭朝李世民看去。李世民到不奇怪有人私刑報復,這本來也是他的意思,不過此人竟然說話如此粗鄙狂妄,甚至言語中對公主頗有不敬,卻也讓人生氣。
“啪啪”幾聲鞭響之後,又聽那聲音道:“再瞪呀!再瞪一個試試!信不信老子廢了你的招子!告訴你,這次你就別想站着出去了!
爺心腸好,你那小娘子爺會好好照顧的,哈哈哈哈!”
“混蛋!”薛仁貴聽得對方如此輕辱妻子,立刻紅着眼掙扎了起來,聲音雖然嘶啞,卻掩不住其中憤怒氣勢。
這行刑者也被他突然爆發的氣勢嚇了一跳,忙後退兩步,但見他還被好好綁在柱子上,立刻安心下來。兩人之間的衝突,本就源於薛仁貴之妻。這軍官押送修村衆人過來,見到其中竟有柳氏這般頗具姿色的女子,難免口舌輕薄了一下,這就惹得薛仁貴惡氣難嚥。可這軍官哪裡會在乎這樣一個鄉野小民的怒氣,見他竟然敢頂撞自己,自己要給他點顏色看看,於是鬧到薛仁貴終於忍耐不住,暴起傷人。
這軍官吃了他的虧,逮了機會哪裡還有個不報復的?此刻見他暴怒,知道這是他的死穴,更是要狠狠刺激得他發狂纔開心,立刻更加輕薄的邪淫一笑,道:“嘖嘖,你別說,你那小娘子雖然已經二十多歲的人了,又生在這種鄉下地方,小臉卻是又嫩又滑。嗯嗯,不知道,她衣服裡的肌膚,是不是也一樣啊,嘿嘿。”
這一下別說薛仁貴了,連李世民也忍不住冷哼一聲,“譁”一下掀開營門大步走了進去。
那軍官正自得意,還待說些更過分的話侮辱對方,卻聽營門被人掀開,立刻不滿的轉頭嚷嚷道:“那個不開眼的!沒見老子正在辦事嗎!
啊!皇,皇,皇上……”
李世民冷冷一眼,那軍官早“噗通”一聲跪到地上。他反應到也不慢,立刻“咚咚”磕頭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小人該死,小人不知皇上駕到!”
李世民自然不會去理他,用不着他有什麼表示,那樣太掉價了,自然會有人處理好這人。
明達心裡雖然討厭這種人,自然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去理會他,進營之後就直奔薛仁貴面前,命人立刻給他鬆綁。
薛仁貴之前就算有再多不滿,現在見公主竟然親自來相救,自然也不能一,鬆綁後立刻給李世民和明達行禮。
明達看着薛仁貴身上累累傷痕,一時不知該說點什麼,想了想擡頭對李世民哀求道:“父皇,這都是我自己胡鬧惹的事兒,和其他人都沒什麼關係。女兒雖然愚笨,但也不能因爲自己的錯連累了父皇的英名,女兒自願賠償修村村民每戶十兩銀子,並願意接受父皇的任何處罰。”
李世民眉毛都沒有動一下,聽完明達的請罪,不着痕跡的掃了薛仁貴一眼,見對方滿臉驚詫完全不似作僞,心裡纔算稍稍好過一點。
哼,你小子要敢對公主有什麼念頭,那可怪不得朕無情。不過,就算你沒有念頭,公主對你也太關心了點兒,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父皇,我知道錯了!你就放過他們吧!”明達見李世民不語,立刻祭出慣用的撒嬌。她可不知道,這麼一來,更讓李世民對薛仁貴多了幾分不滿。
“好了,兕子,這一次你真的太胡鬧了,朕肯定是不能輕饒了你!
至於修村的村民,既然他們是無辜的,朕自然是不會爲難他們。那補償朕代你出一半便是。不過,這薛仁貴在軍營中打傷官兵,哼,卻是不能就此揭過。”
明達聽着前半句,還很是鬆了一口氣,但聽到後來,心又慢慢提了起來。
“父皇,薛仁貴他精於騎射,兒臣看他于軍陣兵法似乎也頗有心得。雖然他年輕氣盛,衝動了一點兒,做錯了事,但兒臣相信他必定還是心懷大唐,願意爲國效力的。不如,給他個機會,讓他將功贖罪?”明達可不敢讓李世民先說出要怎麼懲罰他,那可是金口玉言,說了出來可收不回去,所以顧不得其他,忙開口求情。
李世民瞥了女兒一眼,見她很是急切,心裡更是警惕。
明達見李世民似乎並不滿意,忙再次開口道:“父皇,要不,就罰他前往西北戍邊可好?薛仁貴有錯在先,自然當罰,但若是因此埋沒了人才,也是不美。”
讓他去西北?李世民看了看薛仁貴,見他眼中也流露出期待之色,心思不由動了動。去西北啊,那倒是不錯,起碼離公主遠遠的。不過,兕子到底對他是什麼心思呢?
“這件事,還是等回京再說吧。薛仁貴擾亂軍營之罪,卻是不能不罰。嗯,先押回京城吧。兕子,你這次如此胡鬧,朕就罰你,不許擅自離開朕身邊,不得朕允許,不可出門!”
明達眼珠轉了轉,忙乖巧的答應了,纏着李世民要去休息用膳。
離開前,乘着衆人不注意,明達悄悄將柳氏交給的布巾塞給了薛仁貴,小聲道:“柳姐姐我會幫你照顧好的,你先安心休養就好。”
明達雖然小心,不過這小動作還是被李世民發現了。他沒聽到明達和薛仁貴說了什麼,心裡自然更多了一分疙瘩,不過面上神色如常。
秦昊軒和李澤修也看到了,不過秦昊軒知道的比較多,也清楚那布巾是怎麼回事、上面寫了什麼,所以他的疑惑在於,明達究竟爲什麼如此在意這個薛仁貴。而什麼都不清楚的李澤修,心裡的感觸那就很複雜了,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真的要到幷州去嗎?
李澤修看着前面笑容燦爛的公主,突然發現,自己好像一直忽略了什麼。可是,建功立業,征戰沙場,那纔是自己的夢想啊!
李澤修復雜的心情,在二天變得更加複雜了。
晉陽公主病了。所以,不能再伴駕前往洛陽,只能半途折返京城長安修養。於是,公主殿下就“順帶”押送薛仁貴回京,反正是順路嘛。
晉王李治擔心公主的身體,主動要求護送公主回長安。侍讀秦昊軒自然也義不容辭的一同護送公主回京。而且,由於尋回公主有功,秦侍讀得到皇上嘉獎,親囑他務必保護好公主。
李澤修心裡很亂。因爲公主主動請罪,之後又向皇上求情,所以皇上並沒有重罰一干近衛,只不痛不癢的罰了一個月俸祿做做樣子。
甚至,自己和秦懷玉因爲受傷,私下裡還得到了不少賞賜。可是,李澤修的心情依舊沒有好轉。
很煩,真的很煩。李澤修覺得,自己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如此心煩心亂過,就算是當初在府中受盡欺辱,也沒有過這樣無措失神的感覺。
甚至,每每看到晉陽公主殿下親自慰問那個薛仁貴時,李澤修都忍不住想衝上去問一問公主:你爲什麼要對他那麼好?
而事實上,在回到長安的前一個夜裡,秦昊軒真的這麼問明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