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之下,茅崗村的村民們,情緒普遍不是很高。
其實,哪怕現在是秋高氣爽,風景優美,他們也一樣不可能高興。
狄仁傑把大家叫到村頭來是幹什麼,不用多說大家也清楚。
很顯然,人家懷疑殺人兇手就在茅崗村。
羅豪站在人羣之中,不屑的笑了笑。
新來的藍田縣縣令,就這點本事?
大唐的農具,都是有標準制作規格的,不管是哪家農具鋪子裡售賣的農具,都是差不多的。
特別是鐮刀,基本上長得都是一個樣,根本就很難準確的區分。
當然,各個村民自己天天使用的鐮刀,磨損程度什麼的會有差異,再加上刀柄什麼的有所不同,大家基本上還是能夠從一堆鐮刀之中找出自己的那把。
但是這並不意味着別人可以通過死者身上的傷口來判斷是哪把鐮刀殺的人。
“羅老三,你說這新來的縣令搞什麼名堂,興師動衆的就是讓大家把鐮刀放到地上排成一排?”
羅豪把自己的鐮刀按照要求交上去之後,來到了羅老三的旁邊,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你不是整天都跟你那幫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嗎?這狄縣令纔來兩天,你以前應該也沒有見過上一任縣令,怎麼知道狄縣令就是新來的呢?”
羅老三一直不大喜歡羅豪,所以忍不住出言刺了他一句。
茅崗村的民風比較淳樸,但是再淳樸的地方,也是難免有幾粒老鼠屎壞事的。
這羅豪,在羅老三眼中就是那種壞事的老鼠屎。
他們家當初也算是茅崗村中比較富裕的人家,羅豪父親早年雖然也是種地的,但是農閒時分也做點小生意,所以家境頗爲不錯。
可惜,他死的比較早,留下羅豪這個獨生子沒有人管教。
這麼多年來,羅豪父親積累下來的財富早就被敗的差不多了。
就連良田也只剩下幾畝了。
哪怕是這最後剩下的幾畝良田,也是他老孃拼死不讓賣,才保留下來的。
“額……”
羅豪聽了羅老師的話,愣了一下,臉色忍不住變了變。
不過,很快的,他就笑着說:“以前那個縣令聽說是個老學究,明顯不是眼前這個小年輕,這不是來新縣令了,是什麼?”
對於羅豪的解釋,羅老三倒是沒有太多的去糾結。
反正他只是不爽羅豪,刺一刺他而已。
“好好的聽安排就行了,我們茅崗村的這一場劫難可不可以過去,就看今天了!”
從狄仁傑的表情之中,村正看到了執着與認真。
在他看來,這種初出茅廬的小年輕,最是難搞。
做事情一點都不知道通融,哪怕是撞牆了,也不回頭,非得撞個洞出來。
這鐮刀殺人案要是沒有一直不破,那還真是個麻煩。
當然,如果能夠洗除茅崗村村民的嫌疑,那這個案子破不破的,村正就不是那麼糾結了。
反正狄仁傑不找他們茅崗村的麻煩,他就什麼都無所謂。
死的又不是他兒子。
雖然今天來了不少人,但是李元芳登記的速度很快。
不到一刻鐘,所有的鐮刀就擺放在村頭,一行長長的刀陣就在那裡,場面頗爲壯觀。
“莫非狄縣令還懂什麼法術?午時三刻在村頭把鐮刀排成了一排,然後就讓大家在這裡乾站着,也不去問話。”
藍田縣的胥吏之中,幾名不良人在低聲的嘀咕着。
天空中火辣辣的太陽照在大地上,村頭又是一片空曠,完全沒有任何遮陰的地方。
狄仁傑就這麼站在烈日下面,其他胥吏自然不敢跑到旁邊的樹下乘涼。
就這樣,大家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狄仁傑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我當不良人也有二十年了,還從來沒有看過誰依靠陣法就可以破案的。聽說這狄縣令是楚王殿下的得意門生,年紀輕輕的就來到我們藍田縣當縣令,結果剛上任就碰到這種一年也難得碰到一次的殺人案,也真是難爲他了。”
“今天回去之後,我們就去物色一下,看看哪個二混子最近比較不上道,我們好提前做一些準備!”
“你的意思是……”
“狄縣令新來乍到,這個案子他肯定是要給大家一些交代的。如果遲遲沒有辦法破案,那麼最終受苦的可就是我們這些不良人了。”
很顯然,這些混久了的不良人,對縣令們的操作都是非常的熟悉。
而他們能夠在不良人的位置上一直幹下去,自然也有人家的辦法。
所有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針對這種完全沒有頭緒的案子,如果遲遲找不到兇手的話,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變一個兇手出來。
只要找那種民怨比較大,平時作惡多端的二混子出來,一頓屈打成招之後,這個案子自然就可以完結了。
反正真正的殺人兇手肯定不會跳出來說你們的案子搞錯了。
而被拉出來背鍋的二混子,平時肯定也都是沒少做壞事,只不過罪不至死或者找不到證據。
這個時候把他砍頭了,百姓們也是拍手稱快,也不算是冤殺了人。
說起來,不良人還是給百姓做了一件好事呢。
這種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做法,算是各個州縣的不良人中的潛規則了。
“說的也是,哪怕是狄縣令不爲自己考慮,也要爲楚王殿下考慮一下。這個案子,肯定是要儘快破案的。”
就這樣,伴隨着炎炎烈日,下面的人羣在那裡竊竊私語,都等着狄仁傑說話呢。
“嗡嗡嗡!”
“啪!”
一些蒼蠅在人羣之中飛來飛去,惹得羅豪心中有點煩躁。
他的身體有點虛,每次手中有點錢財的時候,都貢獻給藍田縣內的青樓姑娘了。
眼下這麼大的太陽照着,大家已經在這裡站了差不多一個小時了,羅豪覺得頭都有點暈。
偏偏還有蒼蠅嗡嗡嗡的圍着他飛來飛去,趕都趕不走。
“狄縣令,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呢?再這樣子待下去,我們可就要暈倒了。”
羅豪的膽子倒是夠大。
雖然對上狄仁傑的時候,心中有點虛,但是卻還是把許多村民想說的話給說了出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這也算是給村民們出頭了。
不過,狄仁傑顯然是不會理會羅豪的問話的。
“羅豪,你不說話,沒有人會把你當成啞巴。就你這副身體,遲早得死在女人的肚皮上。村中如今出了大事,我們自然要好好的配合狄縣令破案,你那麼聒噪幹什麼?”
羅老三看到強出頭的羅豪,臉上很是不悅。
他還想着藉着這個機會能夠攀上狄仁傑這棵大樹呢。
作爲一名年輕的、新來的縣令,肯定需要幾個藍田縣當地的人爲他服務。
自己是未來的茅崗村村正,村子離縣城又非常的近。
最近十來年,藍田縣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基本上都有所耳聞。
哪怕是他不懂,也能找到懂的人去問話。
如果能夠攀上狄仁傑,成爲縣衙裡面的一名胥吏,那麼他的人生就算是不一樣了。
別小看這些胥吏,對於百姓來說,接觸最多的就是胥吏了,其他官員都離他們太遠了。
而以大唐這個年代的官僚體制,其實朝廷直接管轄的官員不算很多。
哪怕是類似後世縣城裡各個局的局長、副局長這樣的角色,在這個年代,也都是一幫胥吏在擔任。
這種胥吏,別說是大唐,哪怕是在後世的各個縣城,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啊。
“羅老三,你一大早就挨家挨戶的叫我們來村頭等候,我可是連早飯都沒有吃呢。眼下已經冒着太陽站了這麼久了,也沒說什麼時候是個頭。作爲茅崗村村民,配合縣衙調查案子,我自然是義不容辭。但是現在只是在這裡乾站着,豈不是在折騰大家?”
對上狄仁傑,羅豪有點心虛。
但是對上羅老三的話,他就一點也不虛了。
“狄縣令查案子,難不成還需要向你彙報怎麼查不成?你算老幾?既然他要求大家拿着鐮刀在這裡等候,必然就有等候的道理。”
羅老三也找不到什麼有理由的藉口,只好有點強詞奪理的回了一句。
“哼,可別到時候白折騰一趟,這要是每天中午都這麼等候一場,我們大家也都別幹活了,到時候等着喝西北風。”
羅豪跟羅老三兩個就在人羣之中你來我往的互懟着。
而在人羣面前,看着一排鐮刀,狄仁傑臉上慢慢的有了笑容。
“元芳,今天的事情,你怎麼看?”
心中大定的狄仁傑,總算是有心情跟李元芳閒聊了。
那到處飛舞的蒼蠅,如今看起來都不覺得難受、噁心了。
“狄縣令,今天如此興師動衆的把茅崗村村民的鐮刀全部都集中起來,屬下相信您肯定是找到了辦法來篩選兇器。每把鐮刀都是有主人的,只要確定了哪把是兇器,就找到了殺人兇手。只是屬下現在還沒有想清楚您是通過什麼方法來鎖定兇器的。”
李元芳雖然也是聰明人,但是推理斷案這些事情,卻還是沒有什麼經驗。
在此之前,他的主要任務還是習武,最拿手的也是武藝。
當然,要是一直在狄仁傑身邊,那邊他的其他本事,自然也能慢慢的發揮出來。
“你去看一看,這把鐮刀是誰的!”
狄仁傑往前走了幾步,指着一把吸引了許多蒼蠅叮咬的鐮刀。
李元芳看了看這把鐮刀,再看了看其他的,發現其他的雖然也有個別蒼蠅環繞,但是沒有任何一把比得上這把。
聰明的他,立馬就感受到了其中的不一樣。
再想到殺人案是前天發生的,而蒼蠅這種東西,最是喜歡髒東西。
以前李元芳在草原上跟着達飛去捕奴的時候,無數次的見識了蒼蠅密佈屍體的場景,他的心情立馬就激動了起來。
“羅老實,狄縣令,這把鐮刀剛剛登基的名字是羅老實!”
李元芳的聲音有點大,人羣之中許多人都聽到了。
其中一名很是憨厚的農夫,聽到前方的大人物在說自己的名字,腿都發抖了。
什麼情況?
爲什麼連縣城裡的大人物都知道自己的名字?
自己一年到頭都不去幾次城裡啊,每天都老老實實的種地,絕對是人去其名。
“哪位是羅老實?”
狄仁傑響亮的聲音,就像是平地裡的一聲驚雷,直接把人羣都給炸響了。
“好你個羅老實,平時看你老老實實的樣子,沒想到你居然是殺人兇手。”
不等羅老實回話,羅老三首當其衝的來到了他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大罵。
剛剛聽到羅老實的名字的時候,羅老三就盯着他看。
結果這一看,他就發現了羅老實今天的情況跟往日裡不同。
臉色蒼白、兩腿發抖,這不明顯是心虛嗎?
原本他還有點懷疑縣城裡的大人物憑什麼說羅老實是兇手,還想站出來替羅老實問幾句話。
結果發現,羅老實的表現是那麼可疑。
這個時候,他就果斷的把屁股坐在了狄仁傑那邊了。
本來那就想着抱大腿的呢。
“對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沒想到你羅老實名字裡頭有老實兩個字,結果卻是一點也不老實。你還不趕緊交代,到底是怎麼殺害了那名客商的?”
原本氣焰比較囂張的羅豪,在第一次聽到羅老實的名字的時候,臉色刷的就變了。
不過,看到羅老三的反應,他立馬就有了主意。
既然大家都認爲羅老實是殺人兇手,那殺人兇手一定就是他。
這個時候,不把羅老實殺人兇手的罪名坐實了,還等什麼時候。
“我茅崗村村民,一向是遵紀守法,民風淳樸,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哪個人涉及到命案,結果百年的好名聲,全部都被你羅老實一個人給毀掉了。老實啊,你怎麼可以這樣啊,你小時候不是連殺一隻雞都害怕的嗎?你不是每次看到血就會暈倒的嗎?你怎麼可以做出這樣的事情啊?”
村正這個時候也反應過來了,滿臉氣憤,唾沫橫飛的指着羅老實。
被衆人輪番攻擊的羅老實,整個人都癱坐在了地上,臉色一片慘白。
自己是殺人兇手?
殺人償命的啊!
自己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死啊。
“冤枉,我冤枉啊!”
羅老實發出歇斯底里的一聲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