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提起狼毫筆,蘸了蘸調開的銀光粉,埋頭畫下不知道是第幾千個星形碎點,一口氣按點好的位置畫了七八個,待筆上的銀粉將將用完,她目光一溜,確信屋裡再沒有外人,才擡起頭來舒了一口氣,輕輕的轉了轉脖子。
一連兩天,每天畫一條八幅月光裙,這種勞動強度和枯燥程度,饒是琉璃這種任勞任怨的勞動模範也沒法不煩——何況還在這種鬼地方她現在用以調色的是一個透澈如玉的秘色瓷荷葉碟,用以落筆的是一張紫檀木螺鈿雲紋的大案几,案旁一個九龍盤柱鏤空寶相花紋鎏金香爐,正散發着幽遠的異香,案几前立着一架閻立本繪製的古賢人物六扇屏風,更別說屏風外面牆上掛的那幾張字畫,看上去似乎竟是王羲之、顧愷之等人的親筆可惜,這是甘露殿東殿的御書房,就算借給她一個膽子,她也不敢到處溜達着仔細欣賞一下這些她做夢都沒有見過的千古珍品。
她身後的阿凌輕聲道,“大娘,可要奴婢給您揉一揉肩膀?”
琉璃回頭苦笑道,“這是什麼地方?只怕被人見了,只道我太輕狂。”
阿凌笑道,“大娘也太謹慎了些,這雖是御書房,卻不過是用來擱些文書典籍的後隔間,除了阿勝他們幾個,哪裡會有人進來?大娘這樣低頭一畫就是半日,奴婢看着都覺得累得緊。”說着便走上一步,輕輕在她肩膀上揉了幾下。
她手法嫺熟,勁道合適,竟有幾分專業按摩師的意思,琉璃忍不住“嘶”了一聲,嘆道,“你這手是從哪裡學來的?”
阿凌笑道,“不過是跟常來咸池殿的女醫學了些。”
琉璃點頭不語。此時的宮廷裡原就有女醫,是從掖庭宮的官戶婢中選撥,由太醫署的博士教授醫術,主要是學些安胎、鍼灸、推拿的本事。武則天因身懷有孕,日日都有女醫過來看望。武則天對這些女醫甚好,阿凌若是向她們學過幾手推拿,倒也不算稀奇。
阿凌又按了幾下,就聽見外面有了動靜,裡面依稀還有高宗的聲音,阿凌不着痕跡的退後了幾步,琉璃也站直了身子,再次蘸了些銀粉,又開始畫了起來。
琉璃雖然來了御書房兩天,卻只在昨日午前遇見了高宗一回。當時高宗進來看了兩眼,琉璃也只是規規矩矩的行了禮,之後便按照他的吩咐繼續畫,高宗大概也覺得這種畫法看着沒什麼趣味,立了片刻便走了,讓琉璃頓時如釋重負。眼見這第二條裙子已經快畫好了,這樁任務就算平安完成,她還是不要再瞻仰一次龍顏的好。
就聽外面腳步聲響,大約五六人走了進來,先是高宗的聲音笑道,“前日翻檢文書,竟又得了幾張雙勾的《快雪時晴貼》,正好給幾位愛卿把玩。”
一片雜沓的道謝稱頌之聲後,有一個不太年輕的聲音道,“陛下,臣適才收到消息,北平定公的病大約是不易好了,這尚書省右僕射的人選,只怕還需要斟酌一番,做些準備。”
高宗嘆了口氣,“張公爲國操勞,當真是令人扼腕,右僕射位高任重,確需好好商議。不知舅父心中可有人選?”
琉璃心中一動,難道剛開始說話那人就是此時的第一權臣長孫無忌?她一面畫,一面卻豎起了耳朵。只聽先頭那個聲音道,“臣以爲,褚相執掌吏部多年,熟知尚書檯事務,最宜此職,同中書門下三品如故,亦名正言順。”
立時便有另一個聲音道,“太尉厚愛,臣何德何能,堪任此重任?”
高宗笑道,“褚相太過自謙了此事原是順理成章。”頓了頓又道,“只是吏部亦是重地,褚相若兼管吏部之事,是否太過操勞?朕前幾日得知,衛尉卿許敬宗所編《文館詞林》已畢,倒是可調任吏部。”
長孫無忌立刻道,“陛下所言差矣,許敬宗雖有文才,然爲人貪鄙,竟因財禮而嫁女於蠻夷,掌管吏部,持身需正,許學士如何能任此職?褚相掌管吏部已久,不如暫且兼任,待日後再慢慢挑選合適之人。”
高宗沉默片刻,聲音變得有些低沉,“就依舅父。”
之後幾人又品論了一番王羲之《快雪時晴帖》的筆力,各本雙勾的成色,過了片刻長孫無忌等便告了退,高宗卻突然道,“守約,你留一下。”
琉璃心裡忍不住一跳,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就聽高宗長長的出了口氣,聲音裡帶着些疲憊,“上次就想讓你幫朕臨的那篇《謝生帖》也是前天才找到,雙勾雖然最爲形似,卻不如臨寫氣韻流暢,草書還是以臨寫爲宜。你若無事,待會兒就在那邊案几上臨好,朕讓阿勝侯着你。”
裴行儉的聲音依然溫潤如初,“臣遵命。”
高宗的聲音裡突然帶上了一絲嘲諷,“也就是守約你無論何時何地都能揮筆,也不嫌棄朕這裡筆墨不精。”
裴行儉語氣平靜的回了一句,“臣不敢與褚相相比。”
高宗笑了一聲,又道,“阿勝,你去燙壺菊花酒,再回來磨墨,等裴舍人臨好,你便送到咸池殿來。守約,你喝兩杯再寫,你的字樣樣都好,就是略差一分飛揚,這草書原是有些酒意才更峻拔。朕先走了”
“恭送陛下。”
琉璃聽着高宗的腳步聲走遠,那個叫阿勝的宦官也告了聲罪,到門外燙酒去了,前面變得一片安靜,她的心情卻似怎麼也無法平靜下來。只是,難道自己能現在出去打個招呼,“好久不見我的信你收到沒有?那件事沒有問題吧?”想到這裡,她不由自嘲的一笑,低頭接着畫她的星點,心情好歹慢慢平復下來。
大約過了一盞茶多的工夫,琉璃只覺得後面似有點動靜,回頭一看,卻是阿凌一臉的難耐,看見琉璃回頭,不好意思的低聲道,“大娘,你這裡還要多久纔好?”
琉璃心裡一動,瞟了一眼基本已經畫好的裙子,壓低了聲音道,“最多再有半個時辰。”
阿凌的臉色更是爲難,“奴婢有些,有些內急。只是外面還有人,這可如何是好?”
琉璃忍不住笑道,“那是外官,你是宮女,你出去他難不成還會攔着你?咱們又不是在這裡做見不得人的事,你怕什麼?”
阿凌想了想也笑了起來,“大娘稍等片刻,奴婢去去就回。”
琉璃道,“去吧。”聲音卻略提高了一些。
阿凌匆匆出去,琉璃等她的腳步聲走遠,放下畫筆,咬了咬牙,幾步走到門口,挑開了簾子,卻見裴行儉就站在不遠處的案几之後,身穿雙十花綾的深碧色圓領長袍,繫着銀色腰帶,愈發顯得面如冠玉,一雙清亮的眼睛也正看了過來,慢慢露出一絲笑意,“果然是你。”
琉璃看着這張熟悉的臉,不知爲什麼只覺得心裡一陣酸澀,脫口就道,“琉璃只是奉武昭儀之命,在這裡爲皇后作畫。”
裴行儉一怔,隨即笑了起來,眼裡滿是明亮的光芒,“原來如此。”
琉璃話一出口,就恨不得給自己一下: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看見他的笑容,更是發窘,忙道,“裴君別來無恙?”立刻驚覺這話更是傻得厲害。
裴行儉的笑容果然更深了些,“大娘莫非是出來與裴某寒暄的?”
琉璃臉上發燒,她自然是有話要問,只是這話卻如何好出口?
還沒等她鼓足勇氣,裴行儉已慢慢斂了笑容,輕聲道,“大娘的那封信我已收到,裴某曾說過,大娘但有驅使,無不從命。只是,你所說之事,裴某卻有些異議。”
琉璃一驚,忍不住道,“裴君,琉璃自知身份卑微,並無妄想,只是希翼待事情平息,裴君又有外放之日,可借裴君的名頭離開長安,脫身之後,絕不會多加糾纏,想來納妾放妾,於裴君名聲並無損害……”
卻見裴行儉擺了擺手,臉上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容,“大娘誤會了。裴某有什麼上好的名聲可以損害?裴某隻是覺得,大娘於我本是有恩,助你脫身義不容辭,只是納妾放妾,太過委屈你,豈是報恩之道?不如娶妻放妻,於你日後或許更有益些。”
琉璃看着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按她的計劃,納妾不過是樁買賣,她記得裴行儉再過一年多就要去西域那邊,而且會一去十餘年,那時魏國夫人與皇后敗局已定,她正好藉着這樁買賣,這個由頭,離開這灘渾水,到西域重新開始,做點生意,紮下根基,過上自由自在的日子。這樣的話,他們也算兩不相欠。可娶妻放妻,那是何等大事他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裴行儉靜靜的看着她,臉上絕對沒有半點開玩笑的痕跡,琉璃忍不住有些結結巴巴的道,“此事,不大,不大妥當。”
裴行儉淡淡的一笑,“女子爲妾,於名聲無益,不過,大娘若是懼怕裴某克妻之命,只怕藉此脫身也會……”
琉璃看着他自嘲的笑容,心裡只覺得一刺,脫口道,“我自然不信那些胡說八道只是……”
裴行儉垂下眼簾,微笑起來,“那就好,大娘無須多慮,裴某必守此約。你在宮中,一切小心。”說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竟不再多話,轉身便走出門去。
琉璃呆呆的站在那裡,只覺得自己大概是在發夢,半響才放下簾子,走回到案几前面,機械的蘸了點銀粉,卻不知道應該畫在什麼地方。
恍惚間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外面阿勝的聲音,“裴舍人,您怎麼出來了?”
“秋光宜人,故此出來轉轉。”裴行儉的聲音裡似乎也帶着溫暖的笑意。琉璃不由看了看窗外,只見天空陰慘慘的,哪裡有半點“宜人”的樣子?
到底是她瘋了,還是裴行儉瘋了?
半個時辰後,當琉璃離開書房之時,裴行儉依然在臨帖,阿勝在一邊研墨,琉璃只能對他默然行了一禮,擡頭看見他含笑的眼睛時,臉騰的又燒了起來。
直到出了甘露殿,迎面吹來的涼爽秋風才讓她臉上的溫度慢慢降了下來。她一定是弄錯了,他眼睛裡的微笑,聲音裡的關切,還有那個“娶妻”的承諾,不過是因爲他本來就是溫潤如玉的君子,不過是要回報她的恩惠。他是裴行儉啊,怎麼可能看上自己這種除了畫畫一無長處的女子,還是胡女“大娘,你知道今日外間那人是誰麼?”身邊傳來了阿凌興致勃勃的聲音,“長得真俊,人也和氣,奴婢向他行禮時,他居然向我點頭笑,奴婢還從未見過有人笑得那般好看。”
琉璃怔了怔才答道,“那是裴舍人。”心裡卻忍不住搖頭一笑,他本來就是讓人如沐春風的人,對阿凌不也是那樣微笑的?
阿凌奇道,“大娘認識他?”
琉璃點了點頭,“我在宮外做畫師時,曾幫裴舍人畫過一扇屏風。”此事原本就是瞞不住人的,而且她也遲早會向武則天交代,那個“他”就是裴行儉。可是,還是能拖一時是一時吧……有些事情,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去選擇。
阿凌興致更濃,“怎麼不見大娘和他寒暄幾句?”
琉璃一怔,心思轉了幾下,還是笑道,“身份所別,不好攀談。”
阿凌若有所思,半響無語,突然又笑道,“大娘怎麼畫裙子越畫越慢了?今日竟比昨日還多花了些時間。”
琉璃心中有些警惕起來,“昭儀給皇后與淑妃殿下準備的都是八幅的裙子,比昭儀自己的要多兩幅,我連畫了這兩天,今日手腕都快斷了,唉,要再畫下去,只怕一天都畫不完。”
阿凌看着自己手裡捧着的裙子,嘆了口氣,“的確如此,就如奴婢捧着這裙子,走的路程短時也不覺得沉,走得久了,真覺得重若千鈞。”
兩人都自覺命苦,唉聲嘆氣了一番,倒是又親近了一些。甘露殿離咸池殿並不算遠,但也要走上兩刻鐘,眼見前面已是咸池殿,後面卻傳來了阿勝的聲音,“庫狄畫師走得好快”
琉璃和阿凌忙停下腳步,只見阿勝臉上帶笑,快步趕了上來,一面便道,“你們一走,裴舍人便臨好了,小的還想着正好能趕上你們順路過來,沒想到卻走到這裡纔看見兩位。”
琉璃心裡一動,不敢多想,忙收攏念頭,對阿勝笑道,“早知如此,咱們適才便在外面候着王內侍了。”她這兩日在書房裡見的最多的就是這位叫王伏勝的年輕宦官,高宗要找什麼文書似乎都是遣他,顯見是個識文斷字的,難得爲人聰敏,說話也和氣。
阿勝笑着擺手,“不敢,不敢。”又對琉璃道,“這兩日,倒是辛苦畫師了。”他心裡對琉璃倒也有幾分看重,武昭儀原本私下就囑託過他多看顧琉璃一些,他還以爲是不放心,待昨日聖上進了隔間後見到琉璃的舉止,他才恍然明白自己是會錯了意,這個畫師當真是沒那種心思的。這宮裡但凡有幾分姿色的女子,私下裡見了陛下,不是嬌媚橫生,便是故作羞怯,像庫狄畫師那般不言不語、循規蹈矩,生怕引起聖上注意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三人一路上說笑了兩句,一道進了咸池殿。高宗正在武則天的屋子裡,聽得阿勝的回報,不由轉頭對武則天笑道,“我適才就是從書房過來的,卻是把你那位畫師忘了個乾淨”
武則天也笑道,“兩條裙子如今都已好了,陛下可要過目?”
高宗無可不可的點了點頭,武則天便吩咐讓人把兩條裙子都拿進來,正是將近黃昏時節,當宮女將兩條八幅的月光裙展開,銀光點點,頗有一種流光溢彩的生動,高宗點頭嘆道,“我昨日也看了幾眼那畫師是如何落筆的,絲毫不見稀奇,還道她藏私,沒料到出來後如此華美,怎麼似乎比你那條還好?”
武則天笑道,“這兩條是八幅的裙子,自然更飄逸些。”回頭又對依依道,“把我五福箱頭一個匣子裡陛下前些日子賞的那對金鐲子賞給琉璃,讓她便戴上,她這雙巧手,原也配戴這個。”
依依心裡一驚,那對鐲子工藝奇巧,是宮中都少有的罕物不說,又有那樣一番來歷的,昭儀給了琉璃,莫非……就聽高宗笑道,“宮裡再沒有人比你更不把朕送的物件當一回事,流水般轉手便賞了別人。”
武則天嗔了他一眼,“難道陛下還捨不得了?”
高宗呵呵大笑,他自己雖然不愛奢華,卻最喜歡厚賞羣臣和嬪妃宮人,宮中也唯有媚娘和自己是一模一樣的脾氣,他喜歡還來不及,哪裡會捨不得?
依依不由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腕上戴的那對掐絲卷草葡萄的鐲子,心頭微覺黯然,這也是昭儀賞給自己的御賜之物,自從戴上這對鐲子,她心裡就隱隱有個盼頭,昭儀雖然待人大方,卻也沒有賞過別的宮女如此精貴之物,沒想到……她想說什麼,卻也不敢開口,只能含笑退下,到了隔間開箱取了那對鐲子便向外走去。
琉璃交了差,一時也不敢走,正在外面等候,突然看見依依捧着一個精巧的匣子向自己走來,笑道,“昭儀賞你的。”
琉璃忙雙手接了,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對鏤空飛鳥銜枝的金鐲,最難得的是接口處竟有一排細細的流蘇,端的是精巧無比,不由嚇了一跳,忙道,“這也太貴重了些,琉璃如何受得起?”
依依淡淡的一笑,“昭儀讓你立時就戴上,你若不肯,也得自己去回了昭儀。”
琉璃一愣,隱隱覺得依依的笑容有些古怪,只得訕訕的一笑,摘掉了手上原有的一對銀絲鐲放入懷內,又取了這對鐲子戴在腕上。
依依瞟了一眼,只見琉璃本就白皙細緻的雙腕被這對鐲子一襯,當真是皓若霜雪,心裡一動,笑道,“昭儀真是會打扮人,琉璃可要進去謝恩?”
琉璃忙道,“按理琉璃是該立時就去謝恩的,只是如今聖上在昭儀那裡,不如還是稍晚些昭儀得空了再去。昭儀若再無吩咐,琉璃就先告退了。”
依依心裡冷哼一聲,只能點頭道,“也好。”眼見琉璃帶着阿凌緩步離開西殿,纔回身到了武昭儀的屋子裡,笑道,“庫狄畫師只道太貴重了,奴婢勸了半日才收下,說是得空了再謝昭儀的賞。”卻見昭儀和皇帝正在一起看着一張字帖,昭儀只點了點頭,聖上更是恍若不聞,指着那字帖感嘆,“裴守約在家只怕已是下了不少功夫,不然就這一會兒功夫,斷然臨不出如此風骨。”依依心裡頓時有些泄氣,卻見平日不言不語的玉柳倒是扭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依依對玉柳笑了笑,心裡有些不屑,玉柳原是昭儀兩年多前入宮時就跟在她身邊的司膳,悶聲葫蘆一個,到如今也不過如此,她那時還是皇后立政殿裡雜役宮女,好在打掃的竟是昭儀當時住的西殿,若不是見機得快,怎麼會一步步到了今天?這宮裡,最是不進則退的地方,誰不是踩着別人往上爬的?若不留心一些,只有做踏腳石的下場她正想得出神,卻見昭儀想了什麼似的擡頭道,“陛下,這兩條裙子不如現在就遣人送給皇后與淑妃?這裙原是天氣一冷便穿不得的。”
高宗自然點頭稱是,武昭儀便看向了依依,“你帶兩個人,去把這裙子送給皇后,就說是我孝敬殿下的一點心思,這裙子金貴,你定要親手送到立政殿去。”
依依一怔,心裡頓時打了個哆嗦,昭儀糊塗了麼?立政殿裡誰不知道自己是……她臉上露出了爲難的神色,武昭儀卻回頭又看起字帖來,並沒用留意到自己。依依咬了咬牙,屈身應了個“是”,心道,自己如今也是咸池殿裡的管事宮女了,皇后那人最要臉面,想來最多也就是給自己一點難堪。
她剛剛走到門口,卻聽昭儀又道,“玉柳,去把琉璃叫來,再辛苦她一趟,把這一條送到淑景殿去,向淑妃好好謝罪一番,想來淑妃殿下見到這裙子,也不會再怪罪她那日的頂撞。”聖上隨即便笑道,“就你心細。”
依依頓時心裡熨帖得如同大熱天喝了杯冰酪漿——這宮裡也就是聖上會相信淑妃會“不再怪罪”那庫狄琉璃,她進宮那日就得罪了淑妃不說,中秋宴會上更把淑妃氣得幾乎失儀,如今巴巴的拿着這裙子去,下場不問可知怪道庫狄琉璃去了御書房兩日,昭儀也不曾有什麼表示,原來卻在這裡等着她依依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了一絲微笑,連捧在手裡本來重若磐石的這條月光裙,頓時也變得輕盈起來。